日子過得真快,尤其對於中年以後的人，十年八年都好像是指顧間的事。閱讀可是對於年輕人，三年五載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張愛玲
溫婉一筆一划地對著書本把這句話抄了下來。剛寫幾個字就累了,她摘掉老花鏡揉揉眼睛。
身後傳來下樓的腳步聲,穿著花襯衫的老頭拿著釣魚竿換上帆布鞋。
「去幹嘛？」
老頭一言不發地出了門。
他們早晨吵架了。
溫婉摸索著重新帶上老花鏡,半個小時才穿戴好跟老頭同款的花裙子。
昨天剛到的情侶服。
吵架原因是因為老頭下單的時候沒帶老花鏡，選錯了花型。
溫婉覺得太陽花穿在身上看起來老氣。
老頭子覺得現在他做什麼事情她都嫌棄。
溫婉塗上了粉紅色的唇膏，對著鏡子照了照,又去衣櫃裡面找出一定帽子。
還是紅玫瑰好看,嫵媚。
要是有高跟鞋就好了，可惜十年前就被女兒全部沒收。
溫婉打開門，好像忘了點什麼……
她又關上門折回頭,上了二樓臥房,翻開老頭子的枕頭。
助聽器還在那裡。
她裝進了兜里，戴上墨鏡出了門。
外面的天氣很好,鳥語花香,再想不到別的什麼詞可以形容，
最質樸的反倒最美。
溫婉的步子很快,老頭的身影漸漸落入視線。
她幾步就追上了他,把助聽器掛好，卻一言不發。
「你說話了嗎？」
顧久翎停下腳步望著追上來的老太婆。
她什麼都不說，她生氣了。
因為他們早晨吵架了。
「要我哄哄你嗎？」
顧久翎放下釣魚竿,抱住不說話的老太婆。
「喔，你的帽子真大。」
溫婉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摘掉帽子親了她一口。
她笑了。
他牽著他的手,拿起魚竿,
繼續一起走。
「下次買東西要看清楚再下單。」
「知道。」
「我不喜歡退貨,很麻煩。」
「好。」
「我剛才說的什麼記住沒有？」
「記住了。」
溫婉停下腳步望著太陽下的老頭讓他重複一遍。
他放下釣魚竿抱著她又親了一口。
路過的金髮小男孩追著小女孩說著英語，
聽不太清楚，卻能猜得到是ILOVEYOU
小女孩接過男孩子手裡的野花轉過身就跑。
小男孩愣住了。
顧久翎推了推他肉乎乎的屁股叫他，
Youngman，hurryup.
小男孩變成了離玄的箭，很快消失在視線。
溫婉望著男孩的背影推了推眼鏡：
「他能追的上嗎？」
「能。」
「為什麼？」
老頭子背起釣魚竿說：「快走，河邊沒位置了。」
河邊有很多空位，每天都向來如此。
她今天走得急，什麼都沒帶出來。
坐了一會兒，有點無聊，她想吵架。
他掏出一顆大白兔剝好了送過來，
她張開口，很甜。
「就帶一個，不能多吃。」
「知道。」
「下個星期才能再吃了。」
「好。」
「你不許偷吃。」
「囉嗦。」
「我剛才說的記住沒有？你重複一遍。」
溫婉指著魚鉤大叫，
「有魚。」
然後魚兒跑了。
他們收拾好漁具，回家了。
「中午我不餓。」
「我也不餓。」
「那就不吃了。」
「好，別讓女兒知道。」
「還有兒子。」
他們回到家，家裡一群人，圍著桌子，上熱騰騰的菜。
「你們去哪裡了？」
有女兒還有兒子，
他們帶著女婿還有兒媳。
地上跑的有孫子，當然也少不了孫女。
「你們為什麼來了？」
「聽說你們吵架了。」
溫婉看了眼老頭，撓了撓他手掌心。
智慧的老頭立刻反應：「純屬謠言。」
滿屋子的人配合微笑。
一朝一夕變得像眨眼睛的功夫，
尤其對於八點鐘上床的老人。
「你在看什麼？」
「電影。」
「你呢？」
「綜藝。」
十分鐘以後，看電影的先睡著了。
顧久翎替她摘掉眼鏡，蓋好被子。
關掉電腦上還播放的《煙槍》片頭曲。
他點了暫停。
畫面定格，
男人坐在浴缸里，痞笑邪肆。
她挽起袖子正在向浴池裡加熱水。
手指輕點，畫面流動。
溫婉的溫婉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他有點想哭的衝動，
垂下頭吻了老太婆一口，
把她的手塞進被窩。
不靈活的動作碰到了他自己的電腦，
啊啊地尖叫聲一片，
嚇得他趕緊關掉音量。
回身一看，老太婆翻了個身甜甜沉睡。
唇角掛著的弧度和屏幕里的同款微笑。
那時她坐在熱氣球上，
向全世界宣誓十四歲就想跟他生孩子。
現在她常常半夜醒來，
把手指放在他鼻子下面待一會，
但是最終一定會推醒他。
「哥？」
「嗯。」
「還活著？」
「睡吧，明天早晨也活著。」
陪你一起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