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城信誓旦旦說:「是我給你看,又不是你自己偷看,不會眼瞎的,我這個主要是寫給我爸爸看的,他偷看過我日記,還看了兩次。」
陸贏撇唇,「你爸爸眼還沒瞎?」
「……沒有。」
「那我也不能看,現在不瞎,說不準以後會瞎。」
「……」
這時,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停在他們面前,車身很長,烏黑油亮的,防窺車窗上,可以看見她的小腦袋。
后座的車門緩緩打開,亮堂車燈下,咖色的座椅看起來質感很好。
陸贏手腳利索,把鑼鼓和鑼鼓架子,還有那一個布袋子塞上了車。
在宋傾城狐疑的目光中,車上下來了個著黑T的光頭大叔。
「陸贏,東西多嗎?」
「不多。」
眨眼間,車門關上了,他降下車窗,稍稍偏頭看著外頭的小姑娘,唇線撇了一個微小的弧度,「宋傾城,再見。」
宋傾城有些迷茫,沖他揮手,「哥哥再見。」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她沒有坐過這種車,卻也知道這車叫保姆車,周杰倫那樣的大明星都會有一輛這樣的保姆車。
她看著遠去的保姆車,心想,陸贏會不會也是一個明星呢?
但願不是。
羅俊宇說,過兩年他要去韓國當練習生,然後出道,問她要不要他的簽名,她嚴詞拒絕了。羅俊宇要是當上明星,偶像濾鏡消失殆盡,她不但嫌棄,還有點兒噁心。
回到家裡,聞到馬拉糕有點味兒,她扔掉了,舀米煮上大米粥。
這一段時間,她的自理能力突飛猛進,煮出來的粥不稠不稀剛剛好,等爸爸回來,肯定得誇她。
她上樓進了書房,打開電腦加上那個QQ,雖然QQ上面的資料信息很少,但的確是他本人,QQ名就兩個大寫字母:LY。
「哥哥,我是宋傾城。」
她就在電腦邊上複習功課,時不時看一下電腦右下角的QQ,班群里偶爾有一兩條消息,LY卻半個影子也沒見。
臨睡前,宋傾城關電腦,忍不住用賣萌的語氣又發了一次驗證:
【哥哥,我是宋傾城呀,你記得給我發視頻哦,謝謝!】
早上上學之前,她又開了一次電腦,這回,她總算徹底死心了。
說話不算話,怪不得他的倉鼠會死掉!
考完英語,還有半個小時放學,宋傾城被謝宏遠叫走了。
待他在辦公室里坐下,正臉對著宋傾城的時候,宋傾城才驚訝地發現,謝宏遠油頭下,兩條粗黑的眉毛特別醒目。
宋傾城很震驚,「老師,你去紋眉了?」
謝宏遠有些尷尬,「你們師母開了一家小店,抓我做個試驗品,非得讓我紋這個。」
他手往油頭上撣了撣,「宋傾城,好看嗎?」
宋傾城違心點頭,「好看。」
不好看,跟蠟筆小新似的,有點滑稽。
謝宏遠例行公事,問她考試考得怎麼樣,然後話鋒一轉:「昨天打你爸爸電話,沒打通,你爸爸在家嗎?」
宋傾城心口一跳,垂下眼皮搖了搖頭。
「他上哪兒去了?」
「出差了。」
謝宏遠停頓了一下,「那你不舒服,家裡有人照顧你嗎?」
宋傾城臉快埋進胸口裡去了,囁嚅出聲:「嗯,有阿姨……」
謝宏遠當是小女孩害臊,便沒再往下問了,「以後考試的時候,不舒服就舉手跟老師說,沒什麼大不了,馬老師跟我一樣,也是大家的老師,不用怕他。」
「嗯,知道了。」
「行了,沒什麼大不了,下個學期就初二了,再哭鼻子讓人看笑話。」
謝宏遠擺手,打發她出去。
宋傾城磨磨蹭蹭,走了兩步又轉回去了,「老師,你跟馬老師說一聲,讓他不要說出去。」
謝宏遠:「行,不會說的。」
她還是不走,瞄了他一眼,又垂下腦袋,「還有個哥哥錄了視頻,他認識馬老師。」
謝宏遠還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宋傾城鬼馬精靈,平時也沒努力讀書,追星看漫畫逛漫展,什麼都有她的份,成績卻沒落過十名之後,屬於靠小聰明讀書的小孩。
他嗤一聲,「回去好好考試,我讓他給你刪了,多大點事兒。」
宋傾城這才走了。
她發自內心感嘆,大姨媽太好了,她愛死大姨媽了!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陳冉羅俊宇他們商議著去逛電玩城,宋傾城說家裡有親戚來,才脫身出來。
她躲在小店裡吃了一碗麵,手裡就剩十塊八毛錢,要是明天要不回夏令營的錢,她連找人開爸爸保險箱的錢都沒有。
這麼一想,宋傾城有些灰心喪氣,悶著頭一直往前走,一條人工湖包圍著小區的獨棟別墅,湖邊很漂亮,還有兒童遊樂區,雖然她這麼大了,厚著臉皮還是可以玩的。
玩了一會兒就汗津津的,宋傾城背上書包往回走。
靠湖心的那棟別墅叫悅棠府,已經閒置很久,這會兒竟然亮著燈,她不禁多看了一眼,目光突然一凝,院子裡停放的那輛黑色保姆車,有些眼熟。
宋傾城沿著獨棟別墅的圍牆繞圈,很快,她心裡一喜,二樓陽台上站著正在打電話的年輕男子。
雖看得不真切,她卻確信就人就是陸贏。
宋傾城舉起手來,衝著他大幅度擺動,「哥哥!」
別墅區很安靜,他循聲看了過來,定了兩秒,舉手朝她擺動兩下。
相當敷衍。
宋傾城卻並不在乎,雙手搭成一個喇叭狀,又喊了一聲:「哥哥,你上QQ呀!」
他返身往裡走。
宋傾城安安靜靜等著,果然,沒一會兒,他走出來了,白T灰褲家居裝扮,清俊如上空的皎皎圓月。
他低垂著眼睫,從鐵柵欄的空隙里看她,「你怎麼在這裡?」
宋傾城本來還想質問一句,他為什麼不通過她的QQ,等人到了跟前,她又質問不出來了,「我家住在這裡呀。」
他稍稍抬眉,「你家在哪一棟?」
她往左後方指了指,「聯排那邊,十七棟,哥哥,你家剛搬過來嗎?」
「嗯,十天了。」
短暫的沉默。
宋傾城與他不過是淺淺的兩面之緣,四捨五入約等於陌生人,連個共同的話題都找不著。羅俊宇倒算一個,不過不到萬不得已,她不打算認羅俊宇這個同學。
「哥哥,你自己在家麼?」
「嗯,你家裡都有誰?」
她垂下眼,「我也是自己一個人,我爸爸……他出差了。」
陸贏微訝,「你媽呢?」
「她在深城住。」
他看著她,低笑了聲:「這麼點小孩能看家了?」
「不是……本來還有一個阿姨,她突然不幹了。」她抿了抿唇,刻意轉移話題,「哥哥,我加你QQ,你為什麼沒通過,不是說好了給我發視頻的麼?」
陸贏微微頓了下,唇角一牽,「加哥哥的人太多了,你是不是沒備註?」
「我備註了。」
「備註了?」
「對呀,我都說我是宋傾城了。」
她抹了一下額角的碎發,強調:「兩次都說了。」
夜晚的微風一吹,汗幹了,鬢角的髮絲有些發硬。
他眸光往一旁撇,唇邊帶著一抹壞笑,「那就是你沒加對人,記錯QQ號了。」
宋傾城眉頭微蹙,黑眼珠子提溜著,不過兩三秒就識破了他的奸計,那QQ明明就是他,不加就算了,還非要賴到她身上。
這麼壞,她一定要拆穿他!
她從書包里拿出日記本,從後面翻開兩頁,戳到他跟前,「你確認一下,這是你的QQ號嗎?」
陸贏拿過來,就這暖黃的院牆燈,掃了一眼,「好像是。」
「這是什麼?」他往前翻了一頁,「余……十五點三元。」
宋傾城臉色霎時變了,伸出手臂往鐵柵欄里抓,「你怎麼亂翻我的東西,眼睛會瞎的!」
陸贏一個側身,輕巧躲過她的小爪子,「又不是偷看,怎麼會瞎。」
「雞蛋半斤,三元,午餐馬拉糕五毛,晚餐素麵……」
他不念了,看她的眸光划過一絲興味。
宋傾城好像被人撕開了遮羞布,惱羞成怒,抓上鐵柵欄,恨不能爬過去把日記本給搶回來。
「給我!給我!」
陸贏合上日記本,伸過柵欄給她。
宋傾城黑亮的眼冒出了點點水光,張開的兩隻手髒兮兮的,都是鐵柵欄的灰,快速把日記本往書包里一扔,背上書包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使勁搓手裡的灰。
陸贏在後面喊她:「宋傾城,宋傾城!」
宋傾城頭都沒回,兀自走自己的路。
明天開始就是暑假了,本該是最愜意的時候,她卻過得像世界末日一般。
宋傾城試圖像以前那樣,給自己加油打氣,沒關係的,爸爸就快回來了。
這一回好像沒有用了,被人識破窘境的悲憤淹沒了她,豆大的淚水划過宋傾城臉蛋,一滴一滴砸在灰色石磚上。
身後的壞蛋在叫她:「宋傾城,回去上QQ,哥哥眼睛瞎了,不知道發對視頻了沒有。」
宋傾城悶不吭聲,一路往家走。
進了家,她鎖好門,背著書包上了樓,打開落地扇,涼風一吹,總算是舒爽了一些。
空調好幾天沒開了,她擔心萬一沒電,充電費又是一筆開銷。
她在洗澡和開電腦之間猶豫,最後還是選擇先去開電腦。
LY果然已經通過了她的QQ驗證,還給她發送了兩個離線視頻。
她接收了視頻,打開第一段,一隻灰色倉鼠腮幫子鼓鼓的,拿著白菜葉子啃,嘴巴動得特別厲害。
並不可愛。
宋傾城打開第二個視頻。
???
她躲在課桌和牆壁之間的夾角,腮幫子鼓了一大塊,對著馬拉糕又下嘴咬了一塊,要命的是,本來兩三秒的視頻,他做了加快和重複處理,這一處理,她就跟只倉鼠似的,一直在咬著馬拉糕嚼巴嚼巴,很是滑稽。
宋傾城像個受虐狂,忍不住點擊重新播放。
這時,陸贏給她發來信息:
【LY:你QQ名怎麼叫青橙?怪不得哥哥沒認出你來。】
宋傾城:……
一直往別人身上賴?你就是個老賴啊!
從小到大,因為這個名字,她被問過無數次,有些人是好奇,更多人是調侃,就好像她不配這個名兒似的,以至於小學的時候,宋傾城很想改掉自己的名字,改成「青橙」,青色的橙子,多清新可愛。
現在她快十二歲了,到了叛逆期,誰要再多嘴問,她就會回他:因為我漂亮呀!
班裡有個混不吝叫林石勛,剛上初一的時候,他說她一點都不漂亮,別說傾城了,豬圈都傾不了。
宋傾城氣哭了,把林石勛書包里的書全扔了,書包套在他頭上打,從那以後,沒有人再拿她的名字開玩笑。
【青橙:我都已經備註我的名字了。】
【LY:那就是哥哥眼瞎了。】
?
【LY:宋傾城,哥哥請你吃馬拉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