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傾城到餐廳門口才發現，剛才太急了，背包拉鏈不知道什麼時候勾住了漢服前襟。
她找了個角落，埋著頭又拉又扯，拉鏈動了，卻是勾得更緊，漢服的薄紗面料還被拉鏈勾起了絲線。
「宋傾城。」
是陸贏的聲音。
宋傾城一急，上嘴就去咬那頑固不靈的小拉鏈，下蠻力用力一扯。
下一刻，她提起雙肩，牙齒一陣鑽心的酸痛，從口腔一直麻到了頭皮。
陸贏站到她身旁，「躲這裡做什麼？」
她漲紅了臉，抿著嘴看他。
陸贏頓了頓，眯起眼來，「你是賽跑冠軍，臉這麼紅？」
宋傾城眨巴一下眼睛。
「有這麼餓？」
「嗯。」
「餓就進去吧。」
宋傾城摟緊了背包，轉個半身對著牆，留了一隻紅透的耳朵給他。
「哥哥，你先進去，我還要上廁所洗手。」
陸贏：「……上吧。」
這時，羅俊宇出來了，和陸贏打了招呼，歪個腦袋看宋傾城，「宋傾城，你上廁所回來了？」
宋傾城輕輕搖頭。
「那你幹嘛還不去，菜都上了，你不是說餓了麼？」
她抬手掩著嘴，低聲細語的，像只受了驚嚇而羞怯的小貓，「你先吃吧，我等一下再去……」
「等什麼啊？」
「……」
宋傾城伸手推他一把，帶著羞惱，「你走啊！」
陸贏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羅俊宇一時摸不著頭腦，又不好意思當著陸贏的面再叫她，便怏怏道：「陸贏哥，我們去吃飯了。」
陸贏閒看小屁孩打鬧，好似看出了點兒門道，「羅俊宇，你要參加夏令營？」
「對啊。」
「你報了哪一家？」
羅俊宇照實說了。
陸贏低笑了笑，對他擺手，「你去吃吧，我洗個手。」
羅俊宇走了兩三步，還回頭瞄了一眼，被陸贏逮個正著。
他嘟囔著，「你不是洗過了麼……」
陸贏揚眉，「快走！」
他收回視線，壓著眼睫瞧那掩著嘴的小女孩，「宋傾城，你跟哥哥說實話，昨天電視答題那運動包，你是不是想送給羅俊宇？」
宋傾城驟然抬首，一雙眼瞪得滾圓，指縫裡快速飆出兩個字：「沒有！」
「不是嗎？」
「不是。」
陸贏略微撇一下唇，半笑不笑的，「那你害什麼臊？」
她的手像粘在嘴上，話不清晰，態度卻是堅定的，「我沒有！」
他動了動腳，懶懶散散掏著兜，挑了一下眉，「聽馬老師說，你們學校只要敢早戀的，都被開除了？」
這下，宋傾城急了，顧不上掩嘴，踮起腳尖沖他喊：「我沒有早戀！」
陸贏恍惚看見了什麼，還沒看清，下一刻，她又掩上了嘴，手指頭縫正好夾上了步搖的粉色絲帶。
他手從兜里拿出來，蹲下身子，勾著唇線問：「宋傾城，你偷吃什麼了？」
粉色絲帶映襯下，宋傾城臉蛋更紅了，像是被氣的又像是急的，手一放，咧開嘴，「我咬到拉鏈了！」
……
兩排整齊的牙齒，粉色拉鏈掛在門牙上，何止扎眼，簡直就是炸眼。
陸贏強行克制自己，到底還是繃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
宋傾城雙手掩嘴，兩眼幽怨看著他。
他笑夠了，壓著唇線盡力把笑意給壓下，「再餓也不能吃拉鏈啊。」
「……」
「拿不下來？」
宋傾城點頭，「嗯。」
「張嘴我看看。」
宋傾城遲疑兩秒，「哥哥，你不要再笑了，這個卡得我的牙齒很痛。」
他抿了抿嘴，「我不笑。」
宋傾城又咧開嘴。
陸贏唇角抽動，胸腔抖動個不停。
宋傾城：「……」
他斂了笑，一本正經說：「不能怪哥哥，你自己照鏡子，也想笑，不信我拍給你看看。」
「不要！」
陸贏伸出手，「來，我給你掰出來。」
宋傾城張開了嘴，她覺得自己齜牙咧嘴，門牙掛拉鏈的樣子肯定丑爆了，但她無能為力。
他的手在她眼前放大，微涼的指尖觸碰她的牙齒和嘴唇，指節似有若無輕蹭她的鼻端。
薄荷洗手液味兒縈繞在她鼻下，極淡，但宋傾城無法忽略。
他的手一動，她的牙就痛，是那種蔓延全身的酸爽的痛。
宋傾城提肩縮背，眉眼猙獰。
「怎麼卡這麼死，你怎麼咬的？」
她說不了話，她很想死。
「痛？」
「嗯。」
陸贏換了一隻手，這一次沒把握好力度，宋傾城痛得差一點哭出聲兒來。
他收了手，鄭重其事地說：「拿不掉，得叫消防才行。」
這下，宋傾城真哭了。
她想到電視上的消防員，拿著大鉗子對付熊孩子，電視台的鏡頭懟著拍，熊孩子得救了，也出名了。
就算電視台的人不來，消防員來了，商場裡的人必定都會出來看她，這張臉別想保住了。
她抽抽搭搭說：「不要叫消防員，明天它就自己掉了。」
陸贏：「掉不了。」
「掉得了。」
陸贏撐著雙膝站了起來，「那你今晚不用吃飯了？」
「不吃了。」
「行，你不吃我還要吃，你在外面等著吧。」
說完他真的頭也不回走了。
宋傾城看著他的背影，十分悲憤，這人怎麼這樣，就算吃不了乾飯，至少也給她端點兒白粥啊。
陳冉和羅俊宇他們絕對不會這麼對她的。
飯點到了，人越來越多。
宋傾城悶悶躲在角落裡，這會兒她又理解了一句話，得意不能忘形。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要她稍微放鬆一點兒，倒霉的事情就跟著來了。
一委屈，她又想起了自己的爸爸，世界上最愛她的就是爸爸了，他總是為她妥協退讓，她想要什麼他都給她買，練了幾年的鋼琴，她說不想練了，他便允許她休息一個學期。
她想起了欠的電話費，萬一爸爸打電話回家，找不到她怎麼辦？這個商場附近應該有營業廳，不如趁這個時候，去把欠費給繳了。
陸贏回到餐廳，端起西瓜汁灌了一大口，跟羅俊泊他們打了招呼，說要先走一步。
羅俊泊攔住他，「什麼大事兒，連飯都不吃了？」
他從錢包里抽出一張卡，遞給羅俊泊，「是有事兒，你結帳。」
羅俊泊沒拿，「宋傾城呢？」
「她跟我走。」
「哥哥，」陳冉站了起來，抿了抿嘴，綿聲細語的，「我要跟傾城一起回家的，我跟你們走吧。」
陸贏：「我帶不了兩個，你跟他們走。」
陳冉很有些委屈，嘟噥：「這裡沒有女孩子，我就想跟傾城走。」
陸贏隱有不耐，拿手一個個點過去，「你沒看見？這些都是女的。」
陳冉：「……」
宋傾城的這個表哥很帥，帥得超乎她的想像，也拽得超乎她的想像，一點人情味兒也沒有。
他頭也不回走了。
羅俊泊笑嘻嘻，安慰陳冉：「沒關係，好好吃飯，吃了飯姐姐送你回家。」
陳冉：「……」
宋傾城消失了。
陸贏從六樓找到一樓，半個影子都找不到。
傍晚七點沒到，玻璃門隔開了兩個世界，他一走出去商場，一呼一吸之間，鼻端都是帶著粉塵的暑氣。
他不由怒火中燒，這小孩看著沒大毛病，就是不斷給他出么蛾子，他不算是個好脾氣的人，這會兒已經到他的極限了。
陸贏返身回到涼爽的世界裡，給羅俊泊打電話，讓他們先別吃了，都出來找宋傾城。
才掛了電話，他手機又響了。
那頭是一個男中音，「喂，宋傾城在嗎？」
「她不在，你是哪位？」
「我是她爸爸公司的同事，她爸爸有一點事情，讓我轉告她，請問你是哪位？」
陸贏頓了下，「我是她表哥，你可以直接跟我說。」
那人沒多想，便往下說：「我們公司因為被舉報，宋總現在還在拘留，他走的時候說不要讓宋傾城知道這件事兒，所以我們也不好上家裡去，我剛聽說宋總家裡的保姆不幹了，就想著去家裡看看，看看她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陸贏聽出來了這話里的意思，宋茂華估計是讓他多照顧一下家裡，但是不要讓宋傾城知道他出事了，可這人要真關心，早就跑家裡看宋傾城了，也不至於現在才打這一個電話。
「她挺好的，宋總拘留期限不是要到了嗎？」
那人稍稍停頓，「原先是這樣，沒想到又查出了別的問題，管財務的副總幫合作公司做抵扣，那家公司也出事了，還挺嚴重的，現在他們那邊升級到刑事案件，今天我們找人問了一下，刑偵拘留估計要一個月。」
陸贏沉吟，把手機換到一邊，「律師找了嗎？」
「找了。」
「你們公司財務副總是哪一位？」
那人遲疑了一下，「你不知道嗎？林副總，是宋總的女朋友。」
他有些抱怨的語氣：「公司財務還是她的熟人，現在和她鬧翻了，還實名舉報我們公司做假帳。」
陸贏聽明白了，言外之意，宋總被他女朋友這個豬隊友給坑慘了。
「那我明白了，謝謝。」
「你看看，要不要跟宋傾城媽媽聯繫上，我一個男的也不方便，要不然，讓我們女同事接她住一段時間？」
「不用了，宋總有什麼消息，辛苦你聯繫我。」
「沒問題的。」
陸贏看向外頭的車水馬龍，路燈依次亮了起來，車燈延綿拼成彎曲燈帶，城市正是最喧鬧的時候。
「這個電話今天停機了，沒想到你還能打進來。」
那人說：「對啊，今天上午我沒打進去，這會兒能打了。」
他低笑了聲，「辛苦你了。」
宋總識人不清，這種沒心的人，除了打第二個電話，還能指望他做什麼。
陸贏掛了電話，搜索最近的通訊商營業廳。
不遠，也不算近，以宋傾城的小短腿，他現在走過去，第二個路口就能逮到她。
陸贏下顎動了動。
也不知道在路上打小孩，警察會不會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