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2024-09-04 16:03:32 作者: 清韻小屍
  陸司語開口說:「鄭淮安,你以為,這些說法都無從查證了,所以我就會相信你說的話了嗎?」

  「你說的那個論壇是曾經存在過,但是那裡也只不過是一個小眾交流的地方,論壇的初衷是在討論法治和社會的監管漏洞,大部分在裡面發表言論的人,是能夠區分現實和幻想的,也就只有你們這些少數人,是想把那些罪惡之事付之於行動的瘋子,才是其中不正常的。閱讀」

  「你們那些擁有邪惡想法的人,逐漸匯聚到了一起,把論壇上的一些範例,總結歸納了下來,你們把龍進榮作為了你們的傀儡,你們的試驗品,是你們實施了殺人計劃,逃脫以後還沾沾自喜,可是你們完全忽略了虛擬的世界和真實世界的不同,你們的行為,早就越過了法律的邊界線。」

  「那時候我的哥哥,就是在這樣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你們捲入進去的。」

  「你們認為自己的策劃還不夠完美,也不再滿足於這種小規模的犯罪,你們把目標定到了我哥哥的身上,希望藉由他的能力,來完成你們的心愿。」

  「你剛才說了那些以後,我越發確定,519一案我哥哥是純粹的受害者。」

  「519案的策劃,由於沒有哥哥的參與,所以才出現了紕漏,你們才是害死了我的父母,劫走了我哥哥的兇手!」

  「這麼多年,你脅迫著他,終於一步一步把你心中邪惡的執念變成了現實。你也從中收斂到了巨額的錢財,甚至為當年的學校注資,搖身一變變成了學校的名譽副校長。」

  鄭淮安哼了一聲對陸司語道:「你這個故事,倒是把你哥哥摘了個乾淨。反正你的哥哥已經死了,你也只能編編這些謊話,進行自我的安慰……」

  陸司語道:「我這麼說,自然是有我的理由的。而且,我有我哥哥留給我的證據。」

  陸司語似乎從最初知道真相的震撼之中平靜了下來,理清了思路,他現在的語氣萬分淡然,倒是讓鄭淮安慌亂了。

  「你和顧知白……什麼時候……」鄭淮安皺眉,在他的記憶里,顧知白除了和陸司語當初在養老城見過,就是幾天前在警局又見過一面,他們幾乎沒有更多的交流。特別是顧知白到警局的那一次,他就坐在不遠處的車裡,一直監聽著。

  而現在看,陸司語不光早就確認了顧知白是他哥哥的事情,而且還拿到了顧知白留給他的線索。

  陸司語開口道:「你好奇,我們是怎麼傳遞消息的吧?就在幾天前,哥哥來到警局的那次會面時,在你的監聽中,哥哥給我留下了訊息……」

  說到這裡陸司語故意降低了語速,鄭淮安反倒緊張了起來,側耳去聽。

  「首先,我把他帶到了一個小門,告知他在什麼路上,他在沒有和司機通話的情況下,就說有車會來接,那麼他無疑是在被監聽的。」

  「我問他,他是不是我哥哥,他否認了,卻留下了一支帶有他DNA的菸蒂,讓我可以查明真相。」

  陸司語目光銳利:「然後哥哥告訴我幾件事,第一件,我們想要打破困局,必須要找到足夠的證據,第二件,找到鑰匙,使用鑰匙,第三件,面對強大的敵人,要分而食之。」

  這些內容,是他那天和顧知白交流之時,他透露給他的信息,陸司語連宋文都沒有詳細的解釋過。

  顧知白看起來是在頂撞譏諷陸司語,但是那些話一旦仔細理解,就得出了完全不同的結論。


  顧知白是在給他們指明方向。

  沒有證據,他們就無法留下鄭淮安。

  想要破局就必須找到鑰匙,戴小曼是一把,還有其他的鑰匙早就在他們的手邊。

  當邪惡過於龐大,想要消滅起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必須慎重而為,否則光明反而會被吞噬。

  只有分開逐一擊破,才是消滅他們的最好方式。

  「不……這不可能!」鄭淮安的面容猙獰了起來,那天陸司語和顧知白的對話他也聽到了,但是他完全沒有聽出這些內容。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在很久以前,顧知白就在用北天極這個線人的身份和吳青老師開始接觸了,他傳遞給了吳青一些資料,看起來這些資料並沒有太多的價值和意義,但是昨天,我們從新分析這些資料,找到了其中的關鍵點,也就是哥哥留給我的第一把鑰匙。」

  這是昨晚,陸司語發現顧知白的手機屏幕是一片星空時找到的線索,他很快和吳青電話後,核實了顧知白的線人身份。

  可能是考慮到警務之中有他們安設的人的原因,顧知白選擇和吳青合作,繞開了南城市局。他給吳青提供信息,成為吳青的消息來源,這也就是吳青一直對519一案備有關注,而且讓陸司語來到南城的原因之一。

  陸司語之前本就奇怪,為什麼那個線人忽然加他,加了以後又一直沒有聯繫他。

  後來回想的時候才記起,北天極加他的時間,正是在他第一次和顧知白會面之後。

  聯繫上現在的局面,陸司語推斷,顧知白加上他,是因為哥哥想念他,也給他留下了一條暗線。可是顧知白又怕連累他,所以才沒有給他發過更多的信息。

  「那些資料里,隱藏了一些隱匿的信息,這些是我們查天眼都查不到的內容,你們搭建的公司看起來很多,裡面有層層的殼子,層層的障眼,安全極了,可是其中卻像是九連環,環環相扣。哥哥提供給吳老師的資料之中,就隱藏了最終的指向。」

  陸司語冷聲道,「你以為你把錢轉入了國外的帳戶,就是安全的嗎?今晨,你們所有轉移資金的帳戶,已經被警方凍結,15.6億,這個錢數沒錯吧?鄭淮安,你取不走裡面一分錢。」

  由於國內外有一定的時差,這就是昨晚陸司語和宋文忙了通宵才在今晨弄好的。只是開始的時候,他們沒有把底牌亮出來。

  「不……這不可能!」鄭淮安的額頭上出現了汗珠,那些錢,是他做了這麼多事才得到的!是他東山再起的資本,甚至是他犯案的底氣,一旦所有的錢款被凍結了,那就是釜底抽薪。

  他在陸司語開口之前,完全沒有料到這樣的結果。

  一瞬間,他猶如一條毒蛇,被人死死捏住了七寸。

  沒有了那些錢,甚至律師都不會去保他。

  陸司語微微眯了雙眼:「第二把鑰匙,就是戴小曼,你以為戴小曼只是指正你為白鯨這麼簡單嗎?為了脫罪,她交出了你各種指示她賣兇殺人和越貨殺人的證據,你最好好好想一想,你口中的那個丫頭,究竟知道一些什麼秘密。」

  鄭淮安頓時有點慌了,他的額頭汗水越來越多,他之前理直氣壯,就是認為戴小曼並不會掌握太多的證據,但是如果那個女人一直有所準備,而且是和顧知白合謀的話……

  「至於,你說我哥哥是幕後之人白鯨的事……」陸司語在告知了鄭淮安兩個壞消息之後,開始說到了正題。


  「我還需要告訴你兩件事。第一件事,之前警方複查蕪山敬老院的原因,是張培才的死亡。而當初,你覺得是誰告訴了張培才蕪山敬老院的異狀,他才開始的調查?」

  「第二件事,因為害怕被警方發現,你們對魚娘娘那部分進行了塌縮,在救下來的孩子裡,我們進行了心理評估,大部分孩子都是正常的,已經回歸了家庭。也就是說,其中很多的孩子,早就已經被放棄了邪惡的培養。顧知白說服了你,讓戴小曼作為這個誘餌,進行整個的塌縮計劃,難道那時候,你就沒有察覺異狀嗎?」

  鄭淮安抿了下嘴唇,他的下頜線條繃緊了,開始被帶進了陸司語的思路。

  張培才有可能是在顧知白的提示下,查到了白洛芮在敬老院之中的行徑。

  是顧知白讓戴小曼去自首,藉此警方解救出了幾十位被控制拐賣的兒童。又讓戴小曼做了污點證人。

  這些事情,鄭淮安很容易就能聯想到。

  如果顧知白既是吳青的線人,又在暗中輔助警方的話,那麼他說顧知白是主謀的說法,就會不攻自破。

  明顯,顧知白是聽鄭淮安的命令在行事,而且他對他的命令陰奉陽違。

  陸司語的聲音嚴厲了一分:「鄭淮安,你殺人、越貨、販毒,利用無辜的兒童,以殺人來斂財,你侵入政治中心,幫權貴掩飾案件的真相。你無惡不作,並且以為顧知白是和你一樣的。」

  「你們綁架我哥哥顧知白,是因為有些事情你們自己做不到,你藉助了他的謀略和想法,想讓他為你效力。」

  「顧知白是在你們的脅迫下構建了那座大廈,但是他在其中的很多地方安置了釘子,一旦把釘子抽出,看起來毫無漏洞無堅不摧的大廈就會隨之傾覆。」

  「在你們的眼皮底下,嚴密的監控下,顧知白所做的一件件事,都是讓那個暗黑的世界逐步浮現在了警方的面前。他走的每一步,都讓警方離破獲這個案子更近了一步。」

  鄭淮安的眼眸動了動,喉結也明顯滾動了一下,他的心裡有了波瀾。

  他感覺陸司語的這些話都是在他的胸口上捅刀子,如果這些是真的,那就是顧知白早就已經有準備和謀劃……

  說到這裡,陸司語的語氣緩和了一分,「而且可惜,顧知白做的事,可不止是警方的線人那麼簡單,也不止是想從內部分化,瓦解你們,那麼簡單。他和你是本質不同的。是你為這個罪惡的王國著了迷,希望邪惡滋生,而不是他。於是,他在被你脅迫做事的時候,就做了一些小手腳……」

  「我記得我小時候,有一次和哥哥一起去參加畫展,我看不懂一張圖上的內容,那時候哥哥把我抱了起來,讓我側著去看那張圖,我一下子理解了畫裡的意思。原來一張看起來難看的,雜亂無章的圖案,蘊藏著那麼美麗的細節和玄機。」

  「有時候,翻轉一個角度,一張圖的內容和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就算是再壞的事情,也會有好的一面,只不過在於如何去取捨,如何去操作。」

  說到這裡,陸司語開始低頭翻找資料:「你說這一切是顧知白運營搭建而成的,那我們就當作這一切和你的關係不大。」

  他對著表格一項一項列舉而出:「你們的旗下資產,有幾家敬老院,一座養老城。藉由敬老院一案,這一部分的市場已經被規範和治理。」

  「你們是把控了拐賣人口的渠道,我們根據那些人的供述抓獲了數名人販子,切斷了南城販賣人口的渠道。」


  「你們侵入了交通局的系統,司法系統,隨後南城警方把整個系統進行升級和嚴查。」

  「隨著這些步驟,我們在進行著勘察,彌補。一直孕育在地下的黑暗浮上了水面。」

  陸司語說到這裡,放下了表格,看向鄭淮安:「然後我們發現,當你把這個邪惡帝國進行稍稍扭轉,去掉非法的部分,一切就完全不是這個樣子了。」

  鄭淮安聽到了這裡,嘴唇動了動,他已經預料到陸司語將要說什麼,那些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角度……

  陸司語繼續道:「幾家敬老院,一座養老城,幾個慈善基金會,一座高校,新的校舍,新的校園,幾個場館,甚至是最前沿的工廠,公司……」

  鄭淮安怒氣沖沖,直接打斷了他的話:「你別說了!」

  他到現在已經明白了過來,自己好像徹徹底底被耍了……

  陸司語的語氣是滿是譏諷:「如果不是知道你做了些什麼,我簡直要懷疑,你們這個邪惡的組織是來振興南城建設的了。」

  「鄭校長,現在的你,看起來,就像是個笑話。」

  隨後他看向鄭淮安的目光轉為了同情:「當顧知白把大量的錢款用於善款,是怎麼告訴你們的?這樣才讓你們的錢更為安全,不容易引起警方的懷疑是嗎?你以為這是給你們的邪惡披上了白色的外衣,可是實際上,被侵蝕的人都暴露了出來,剔除掉了那些邪惡的部分,會留下什麼?」

  鄭淮安的手指緊緊纂到了一起,那些是錢,是他的錢,是顧知白之前告訴他,要這樣才能和警方長久周旋,他還留了足夠的錢給他們享受揮霍,去他媽的鬼話。他感覺此時自己就像是個小丑,在被人人恥笑。

  陸司語合上了眼前的資料,總結道:「那些殺人的人,是你們。催生邪惡的人,也是你們。每個人有不同的行為模式,你以為模糊掉哪些事情分別是誰做的,就可以逃脫制裁了嗎?」

  他望著鄭淮安道:「你根本就不了解顧知白。」

  陸司語的這些話,他和鄭淮安爭論的這些點,也許在常人看來,結果並不重要,但是對於鄭淮安來說,非常重要。

  他們爭論的,並不僅僅是誰是主謀,誰是從犯的問題。

  而是更為嚴肅也更為深層次的事。

  顧知白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他究竟做過哪些事?到底是鄭淮安這個和他合作二十年的人了解他,還是陸司語這個弟弟了解他。

  什麼是為惡,什麼是為善,這是黑與白,正與邪,善與惡的交鋒。

  陸司語早就知道,鄭淮安是一個自以為是,非常高傲的人,這樣的人必須從根源上把他擊敗,才能夠得到他的實話和供詞。

  他早就注意到了鄭淮安和顧知白之間扭曲的關係,鄭淮安之前對白鯨的描述更加讓他篤定了這一點。

  鄭淮安把顧知白當作他一生的假想敵,他羨慕他,他嫉妒他,他崇拜他,他忌憚他,他痛恨他,他害怕他,他操縱著他,卻又依附於他,依賴於他。

  這種感情是一種極度變態的情感。

  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極度扭曲的愛,侵占了他生命之中的大部分空間。

  在鄭淮安的潛意識裡,他希望顧知白是一個無所不能的神,站在邪惡的頂端,能夠做到一切他做不到的事情。可是現實里,顧知白小他那麼多,像是他的學徒,他有他的執拗和自己的想法,隨時可能不受他的控制。


  潛意識的期望和現實的巨大反差,造成了他們之間倒錯的關係。

  鄭淮安太過在乎顧知白了,他渴望自己可以成為顧知白那樣的人,希望顧知白可以被他馴服,他希望他們的大腦乃至於肉體可以徹底融合成為一個人。

  可他永遠也做不到顧知白那樣的聰明,沒有疏漏,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冒牌貨,終極一生都生活在顧知白的陰影里,這樣的情況下,強烈的勝負欲就成為了鄭淮安最大的軟肋。

  鄭淮安開始在拼命指控顧知白,把他引向白鯨的身份,目的並不是為了脫罪,而是為了自己在最後勝過他,他想要享受那種最終的勝利感。

  鄭淮安覺得他活到了最後,取得了最後的勝利,顧知白已經死亡,他覺得自己可以擺脫他的陰影,就開始隨意編造謊言,欺瞞警方。

  他是一個自負的瘋子,認為所有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認為他才是一切的掌控者。

  陸司語的話,就是擊穿了這一點,讓他看到現實。

  顧知白並不是他想像的那樣,甚至那些臣服和配合都是偽裝,他從來沒有和他為伍。

  他甚至做了局,把他算計其中。

  當陸司語指明了這一點,鄭淮安覺得自己的辯駁行為沒有了意義,他只是一個從始至終被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的跳樑小丑。

  原來,他最終還是輸給了顧知白。

  鄭淮安的內心世界,從地基開始被摧毀了,這是他理念的崩塌,是信仰被踐踏。

  他整個人都頹然了下來,喃喃開口:「為什麼,為什麼到最後,他還是不願意與我為伍……明明整個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懂他的!是我救了他的命!我為他做了那麼多,我把他當作我的親兒子一樣……我把他當作我的繼承人!我甚至不惜為了他殺人……他就留給了我這些……他竟然這麼對待我!」

  陸司語冷冷道:「是你最後,命令邵金庭去殺了他。」

  鄭淮安的雙目血紅,咬牙道:「那是因為他不肯聽話!如果他肯聽話……我什麼都可以給他!」

  然後他抬起頭,緊緊盯著陸司語:「你果真不愧是他的弟弟,我有一點後悔,因為顧及他,沒有早點幹掉你了。」

  陸司語看著他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你沒有早點殺我,並不是顧及我哥哥,只不過是因為,你覺得我是脅迫他的一個工具。」他頓了一下道,「另外,是誰告訴你我的哥哥已經死了?」

  「是……」鄭淮安的眼睛忽然睜大,他這才想起來,是邵金庭。邵金庭那時候急於逃走,他才是真的死了。

  陸司語在剛才的審問之中,知道了那麼多的細節……鄭淮安的頭上冒了汗,眼前的人是從什麼地方知道了這些?

  他的整個身體癱軟了下來,他是輸了,徹徹底底地輸了。

  宋文終於開口:「鄭淮安,我是否可以把你的這些話,當作是你對罪行的供述,而你,才是這一切的主犯。」

  鄭淮安低低地嗯了一聲,仿佛魂魄已經離體,這一次他沒有再辯駁。

  宋文看向他:「那鄭校長,我們就來聊聊你的罪行吧,希望你現在可以好好和我核對一下,究竟哪些事情是你做的。」

  反抗掙扎的意念已死,鄭淮安終於不再滿口胡言,他徹底放棄了抵賴,時而低著頭應聲,時而補充一些什麼。


  觀察室里,顧局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夏未知之死,許長纓之死,於蕙芝之死,邵金庭之死,以及針對陸司語的襲擊……

  一條一條的罪責被質問,一個一個案件找到了元兇。

  案情講述到了這裡,已經真相大白,這些口供,還有警方的證據,足夠來定鄭淮安的罪了。

  這些罪責,把他千刀萬剮,殺上幾十次都夠了。

  有了現在的證詞,無論是什麼人,也沒有辦法把他保下來了。

  宋文起身道:「鄭淮安,無論你是不是白鯨,你的證據都已經確鑿,你會因為多項罪責被指控,得到應有的懲罰。」

  現在,討論誰是白鯨已經沒有意義了,它只是一個代號。

  白鯨或許是一個人,他就是鄭淮安,藉由著顧知白的策劃,坐到了那個高高的王位,一旦沒有了顧知白,鄭淮安也就不是那隻完整而兇殘的白鯨了。

  它或許是一群人,最初只是一些少年的想法,當有了罪惡的土壤,就生根發芽。

  但是只要世間還有正義,只要人們還在不斷努力,罪惡之花就算是開花結果,也會被連根拔起,徹底剷除。

  .

  當陸司語和宋文葉箏走出審問室進入觀察室時,在裡面旁聽的人都忍不住起身鼓掌,所有的人臉上都是激動的神情。

  顧局擦了擦眼睛,忍不住老淚縱橫:「剛才的審問過程,真的是激動人心,有了現在的證詞,不怕鄭淮安再翻供了,十九年啊,十九年啊!519案,蕪山敬老院一案,終於可以告破了!有生之年啊!多少冤魂沉冤昭雪!我要給宋局打電話報告這個好消息!」

  觀察室里的其他人也議論紛紛。

  「剛才的審問太精彩了,給鄭淮安壓得完全沒有了囂張氣焰。」

  「我剛才聽得都覺得呼吸不上來,太緊張了,媽的,那人也太狡猾了……這樣的人,真是可怕。」

  「這十幾年的案子終於破了!我們什麼時候去慶祝一下啊!」

  顧局激動得手都在抖,剛拿起電話又想起來:「對了,陸司語,宋文,你們這次做得不錯,回頭一定給你們論功行賞!」

  有人祝賀宋文和陸司語,還有人和他們說話,陸司語的反應卻有點平淡,低著頭嗯著,沒有說什麼。

  宋文淡笑道:「謝謝諸位,回頭我請大家吃飯。顧局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顧局這才反應過來擺擺手道:「我知道你們為了案子一夜沒睡,快去吧快去吧,你們都是市局的大功臣,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等以後再談。」

  宋文這才拉著陸司語走到了他們的獨立辦公室,剛一進門,陸司語就腿一軟,整個人要往下倒。

  宋文早就看出陸司語的異狀,一回身,把他整個人抱住了。

  剛才那場審問,問到了後半程,陸司語的臉色已經白得不像樣了。後來進了觀察室,又是搖搖欲墜的樣子。

  陸司語把頭埋在他懷裡,感覺鼻子裡聞到的都是宋文身上那股淡淡的薄荷味,喃喃道:「宋隊,讓我靠一會……」

  他昨天熬了通宵,沒有吃什麼東西,和鄭淮安的對決最耗心神,剛才在觀察室里人很多又讓他覺得缺氧,他不是不想應酬,實在是一開口就感覺自己要當場暈了,就算是現在被宋文扶著,他依然覺得眼前都是花的,好像是開了一台舊電視,都是黑白色的斑斑點點。


  終於,那些殺戮,屍體,那些爭論,那些善惡,好像都不見了,他的腦子裡逐漸慢慢平靜了下來。

  宋文抱著他,輕撫著他的後背,他估計陸司語是低血壓加過度疲勞,輕聲問他:「要不要去醫院。」

  陸司語在他懷裡動了動:「不要,沒那麼嚴重,我就是……好睏……」

  他大有在這裡就要睡覺的意思,宋文沒有辦法,感覺懷裡的人是軟的,扶都扶不住。他只能把陸司語攬在懷裡,隨後雙臂用力,公主抱到了自己辦公桌邊。

  宋文自己坐在辦公桌上,讓陸司語坐在他腿上,然後打開抽屜,拿出早就給他備著的小麵包。

  「那你吃點東西吧,至少補充點糖份再睡。免得回頭胃疼。」

  陸司語知道,宋文說得是對的,他靠在宋文的身上,努力睜開了眼睛,眼前還是有點發黑,手心裡都是冷汗,小麵包咬下去兩口,他忽然覺得眼睛酸酸的,和宋文說:「我擔心我哥哥。」

  事實上,昨晚警方趕去的時候,顧知白身中兩槍,已經重傷,陷入了昏迷,是邵金庭匆忙逃走,才沒有核實他的死亡,給陸司語救下他的機會。

  顧知白布了整個的暗局,卻沒有等到局破的那一天。

  從昨晚到現在,陸司語沒有吃一點東西,喝一口水,更沒有睡覺,他一直緊繃著自己,吊著一口氣。

  查驗邵金庭的屍體,總結資料,找到顧知白北天極的身份,凍結鄭淮安的國外帳戶。申請逮捕令,抓到鄭淮安,找到他的弱點,進行審問,他在和時間賽跑。

  這些事情一路做下來,像是結束了一場殘酷的戰鬥。

  到現在,他才終於有了片刻的安寧,可是他擔心著顧知白。

  宋文伸出手,溫柔地擦了擦陸司語唇邊的麵包屑:「他已經做完了手術了,只是還沒醒過來,總之今天這一場,你贏得很漂亮。你哥哥,也會為你欣慰的。」

  宋文知道,這一戰贏得有多艱難。

  他們是曾經在復原夏未知的人生時,發現過那個論壇,但是鄭淮安說得沒錯,那個論壇早就已經被禁封了,數據銷毀得乾乾淨淨,鄭淮安說的話無法查證。

  剛才和鄭淮安對峙時的一些內容,都是陸司語分析得出的。他根本來不及問顧知白的意圖,也無法得到更多的信息,只能依靠推理。

  如果說的有一點兒不對,很容易讓鄭淮安引起戒備。

  在審問前,他們手上也就僅有戴小曼的一份證詞,雖然他們凍結了鄭淮安的海外資產,但是那只是暫時的,結局還並不是那麼明朗。

  陸司語並沒有選擇一開始亮出他們的底牌,而是假裝不知道顧知白的事,讓鄭淮安誤以為自己已經勝利,顧知白已死。

  等鄭淮安得意洋洋後,再給了他致命打擊。

  陸司語吃著麵包低聲道:「我想,哥哥留在那裡,去做那些事情,不是心甘情願的。我也在想,如果當年被劫走的人是我,和那些變態在一起,我要怎麼做,怎麼反抗……當我想明白了這些,我就知道了真相。」

  宋文嗯了一聲:「鄭淮安沒有反駁,說明你之前的推論是對的。」後來他們也的確是在和鄭淮安的問答之中證實過這一點,顧知白做很多事的時候,是被脅迫的。

  陸司語點頭:「鄭淮安是一個無比執拗的人,他在意我哥哥,把他當作自己一生的假想敵。他以為自己最後能夠贏過他,當知道自己早就已經慘敗後,就放棄了抵抗。」


  鄭淮安是個瘋子,早就已經墜入了魔道,走火入魔。

  想要打敗他,必須足夠了解他,必須進入他的邏輯。

  於是陸司語就根據鄭淮安的生平,性格,做出了審問策略,他針對鄭淮安的心魔,終於把他擊潰。

  宋文問:「你是怎麼知道,你哥哥就是北天極的呢?」他知道,陸司語絕不止是看到了顧知白的手機屏幕之後確認了這一點,這其中,一定有他們之間的秘密。

  「因為……當年我們被劫匪關在別墅里的時候,爸爸媽媽去世了,哥哥安慰我說,死去的人都會變成天上的星星。」

  陸司語哽了一下繼續說,「那時候我說,哥哥,你不要離開我。他那時候,摸著我的頭,我不會離開你,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也會在天上指引你的方向,我會化身為北斗星帶著你回家……」

  「北天極,那就是北半球星空旋轉的虛擬中心點,北極星,就是最靠近北天極的那顆星。我早該想到這一點的……」陸司語擦了下眼角的淚,咬著麵包繼續道,「我並不覺得,哥哥是完全無辜的,這麼多年,他也一定被那些黑暗所侵蝕,他也一定或多或少做過很多壞事。但是我覺得,如果沒有當年的事,他的人生,不會是現在這樣。他是個溫柔的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不是個壞人。」

  宋文輕聲說:「我也相信,你哥哥不是個壞人。」

  如果沒有顧知白,沒有他留下的「鑰匙」,他們不會贏得這麼幹脆,這麼漂亮。

  一個小麵包吃完,陸司語終於回過來點精神,臉色不再慘白,眼神之中也有了神采。

  宋文這才敢起身,去給他倒了點溫水,然後他把杯子遞給陸司語,兩個人這時候都放鬆了下來,到現在才有了一些勝利的真實感。

  宋文自己也取了個麵包,塞到嘴巴里問:「我還有點好奇,你是怎麼能夠去補上夏未知的人生,補上顧知白人生中那些空白的缺口的?」

  陸司語道:「那是合理性推斷,我曾經聽過一次蘇回老師的講課。」

  宋文想了想:「蘇回?那個很有名的犯罪學專家?」

  「嗯,他有一個理論,一件事情發生以後,作為查案人,我們會找到什麼。」

  陸司語拿著杯子,側頭回憶著蘇回的理論:「一個案件看起來,可以找到各種的線索,會有無數條通往犯罪結果的路。但是實際上,我們的現在是既定的,我們的過去是存在的,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未知而已。」

  「過去到現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必然發生過的那一種。其他的,都是虛假的,都是不成立的,一定會在推論時,遇到死路,走不下去。」

  「我們去查案子,就是還原出這正確,而且是唯一存在過的過去,那就是事情的真相。」

  宋文還是頭一次聽到蘇回的理論:「這種說法,挺有意思的。」

  陸司語點頭:「嗯,蘇老師說,還原真相,探知兇犯的內心,這是犯罪心理學的浪漫。」

  「還好,現在我們鎖住鄭淮安了。」宋文把最後的麵包塞到了嘴巴里,「你哥哥的不幸是他遇到了一群瘋子,而他的幸運,就是有你這個弟弟。」

  陸司語說到了這裡,又低垂了下頭,他感覺到,壓在他身上將近十九年的心魔終於不在了,可是他還是很擔心顧知白:「你說……我哥哥會醒過來嗎?」


  他已經和醫院留下了他的手機,他也知道,如果顧知白醒來,醫院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他,現在電話還沒有打過來,擔心也是無用的,可是陸司語還是忍不住去想這件事。

  宋文問:「你還記得郭嫿嗎?」

  陸司語點頭:「嗯。」

  那是他之前和宋文一起處理過的第二個案件,距離現在已經有半年了,他記得那個女孩轉去了外地的醫院。

  宋文道:「林修然之前得到了消息,她在半個月前醒過來了,身體已經在逐漸恢復。」然後他拉住了陸司語有些涼的手,「你哥哥,也會沒事的。」

  陸司語抬起頭來看向了宋文,這樣的希望,比什麼安慰的話,都要管用。他回握著宋文的手,感覺自己像是熬過了漫長的極夜,終於來到了他的身邊。

  真相總會來臨,黑暗也總會褪去。

  警方通報

  近日,南城市破獲了一系列重大案件,其中刑事案件二十八起,刑事拘留黑惡團伙成員七十四人,扣押、凍結涉案現金15.6億元,資產42.3億元。主犯鄭某某對自己的犯罪罪行供認不諱。關於此案的細節還在進一步偵辦審理之中。

  以鄭某某為首的犯罪團伙的覆滅,是南城市警方掃黑除惡的階段性戰果。全江省局將此案列為掃黑除惡重大戰果。

  南城警方將會繼續努力,剷除黑暗勢力,給人民和平生活。

  自古以來,邪不壓正,天理昭昭,正義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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