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芮的匿名電話舉報得十分委婉,只說發現在蕪山敬老院之中有虐待老人的現象。
舉報很快就引來了警方的調查,蕪山敬老院之中開始有警方到訪,最初的一次取證並沒有發現太多的線索,只是根據那匿名的電話去詢問了一下情況。
夏未知自然而然被進行了盤問,鄭淮安也很快就收到了消息。
隨後事態就開始逐漸嚴重了起來,519專案組開始介入。
看著警察在敬老院之中出入,那些人無疑都緊張了起來。
八月的一天,晚飯後,鄭淮安召集了幾個人在家中開會,其中有顧知白認識的比如邵金庭,也有兩位他不認識的,那些人無疑都是組織較為核心的成員,知曉夏未知在敬老院之中所做的事。
「目前還不能確認,警方是否就是衝著夏未知去的。我覺得現在還是繼續觀望。」
「那些警察還真是陰魂不散。不過好端端的,為什麼會被舉報?」
「夏未知……不會說出什麼不利於我們的消息吧?她的那些藥物……」
鄭淮安聽到這裡插了句話:「她不會透露我們的情況的,大家都很安全,我之前也已經在培養接班人。」
那些人這才轉移了話題,繼續說了下去。
「我覺得必須打亂警方的節奏,特別是519專案組,不能讓他們再查下去了。」
「迄今為止,針對專案組我們已經下手兩次,一起車禍致死,一起高樓墜物至傷。一名死亡,一名調任,可是那些警察好像是追得更緊了。」
「就我所知,專案組裡面已經焦頭爛額,可他們為什麼還能夠抽出精力來管敬老院?」
顧知白在一旁聽著,眼睛低垂了下來,這些人就是一群不法分子,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這夥人已經開始殺警了。他感慨著眼前這些兇徒的膽大包天,同時覺得他們已經臨近了末日。
鄭淮安的目光掃視了一圈,看向眾人淡然道:「現在,必須做點什麼分散警方的注意力,我們之前的行動還是沒有接觸到他們的核心人物。我這裡找人查了專案組中警員的資料,你們看一下,我們選擇下一個目標。」
幾份列印的資料在桌面上一字攤開。資料做得很詳細,第一頁是照片,後面是各種的基礎信息,再後面是一些偵破的案件以及獲得的嘉獎。
顧知白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搞到了這些東西,他的心裡有些厭惡,但是依然跟著那些人一份一份看下去。
宋城,吳青,程默……這些都是專案組的成員,那些人還在旁邊討論著,看選誰作為下一步行動的目標。
「宋城是隊長,是否直接幹掉他能夠讓警方停止追查?」
「那是市局裡面的支隊長,如果到了這個層級出事,一定會嚴查的。」
「他們怎麼會知道是我們做的呢?又沒有證據證明事情是相互關聯的。」
「之前分化宋城和吳青的方法管用嗎?」
「有一定效果,但是並不能讓兩人產生根本矛盾。」
「我不建議把宋城作為目標,回頭不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可是其他的這幾位,有的還是很年輕的小孩子吧,我估計就算是幹掉了,也不頂什麼用。」
「說真的,還是得從高層入手,如果頭上有傘罩著,也就不怕下雨了。」
聽他們說著,顧知白一直在看那些資料,第一份資料就是宋城的,那是一位三十多歲的支隊隊長,他的照片看起來十分嚴肅,不苟言笑。作為支隊長,宋城的簡歷自然是十分好看,特別是近幾年屢破大案。
然後顧知白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份資料上,資料人,吳青,全江警官學校畢業,他比宋城小上幾歲,看起來年齡不大,在校期間成績優異,畢業後曾經發表多篇研究論文,這在一線警察里是不多見的。
吳青有過兩次越級提職,下面列舉了一些他破的案子和獲得的獎章……
顧知白翻回了第一頁,上面是一張照片,站在隊長宋城旁邊的人被畫了個紅圈,照片上的吳青看起來斯斯文文,不像是個警察。
顧知白對比了一下,吳青和宋城破獲的案件之中,重合率很高,這個人,感覺像是宋城的副手,無疑在團隊裡有著很重要的作用……
他還沒有看完,手中的資料就被鄭淮安抽走了,他拿著吳青的資料問他:「這就是你選中的人嗎?」
顧知白這才留意到,自己已經盯著這份資料有一段時間,他有些慌亂道:「不,我只是……」
鄭淮安打斷了他的話,扭頭對其他人道:「就是這個人吧,行動定在近期。回頭我們再交流對他如何處置。」
顧知白微微一愣,空著的手還來不及放下,他的頭有些蒙蒙的,這就是他們下一步的目標了嗎?鄭淮安就這麼輕描淡寫地定奪了一位警察的生死?
那些人很快離開,這處公寓是雙人間,大部分是時間鄭淮安只留顧知白一個人,他偶爾會住過來。
今晚,鄭淮安像是想要留宿在這裡了。
顧知白簡單洗漱了一下,然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鏡子裡的人正處在少年和男人之間,他的身高已經和那些成年人無異,可是身材,皮膚和眼神,還有著一些稚嫩。
「我是不是應該,做點什麼?」顧知白無聲地問著鏡中的自己,這是他第一次知道了他們的計劃,內心有些不安。
他惶恐,焦慮,他希望有人能夠告訴那位年輕的警察,他已經被圈定為一個獵物,有一個專門為他設置的圈套即將展開。可是他並不知道那個計劃會有怎樣的具體內容,他什麼也做不了。
半夜的時候,顧知白起床來,有衝動想要出去報警,可是他剛打開房門,就聽到外面傳來了鄭淮安的聲音,「怎麼還不睡?」
客廳里沒有開燈,那人似乎是喜歡黑暗的地方,他時常坐在陰暗裡,欣賞著外面的人,欣賞著這個世界。
顧知白坦然道:「有點睡不著。」他在漆黑的外廳里,抽了一根煙,然後才回到了房間裡。
他安慰自己,他已經盡力了,也掙扎過了。畢竟,那只是一位素不相識的警察,鄭淮安只是隨便列了個計劃,他的計劃也許並不會成功。
那一晚,顧知白睡得輾轉反側,腦子裡總是想著各種的事,想著他的過去,現在,將來……也想著那位叫做吳青的警察。
兩天後,鄭淮安出去了一整天,顧知白來到了窗外,看到外面聚集了幾個小混混一樣的人,其中有一個似是不經意間,抬頭看向他的窗口,顧知白把窗簾拉住了。
到了晚上,鄭淮安回來以後,坐在沙發上,開口對他道:「吳青,已經不足為懼了。」
顧知白沒有想到計劃施行得這麼迅速,他嘴唇微顫問:「他死了嗎?」
「沒死,不過也已經和死差不多了。」鄭淮安說完了這句話,十指交疊。
顧知白問:「你們是怎麼做的?」
「吳青每天都會加班到很晚,在他回家的路上,下了公交以後,會路過一段路,其中有一座廢棄的爛尾樓,那裡沒有監控,也鮮有人至。就在今晚,他下班時,有女人在樓上呼救著和兇徒搏鬥,女孩整個人都被壓在廢棄的窗台上,隨時可能被推下去。」鄭淮安說到這裡,側頭看向顧知白,「你覺得身為一位正義的人們警察,會做些什麼?」
顧知白的指尖發涼:「應該會選擇報警,然後衝上去吧。」
鄭淮安點了點頭:「最後他是被他救下來的姑娘和兇徒一起推下樓的,人是從五樓墜下來的,可惜他打了那通報警電話,讓警方很快趕到,才沒有更多的時間殺他滅口。不過還好,在救護車到來之前,現場被清理過了,樓上樓下都沒有留下什麼痕跡。現在吳青已經在醫院裡搶救了,他一直在昏迷之中,應該是凶多吉少。」
這是個簡單但卻狠毒的計劃。
沒有目擊證人,沒有留下痕跡,除了吳青,無人能夠還原當晚的真相。
吳青或許是個聰明而優秀的警察,可是他心中有著正義和憐憫,鄭淮安他們是利用了他的善良。
顧知白握緊了拳頭,聽得遍體生寒。他抬起眼睛看向淡然的鄭淮安,眼前的人還可以稱之為人嗎?
他看著他,感覺到骯髒而噁心。
還有那些為他出謀劃策的策劃人,但是這些人,都是論壇里曾經出現過的人,他們還在一起說過話,進行過交流。
那麼他自己也是這樣罪惡而骯髒的存在嗎?
吳青遇害,顧知白的心裡異常難受,因為這個人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他剛剛看完了他的資料,他知道,這是一位為著偵破519案一直在努力著的警察,他還那麼年輕……
顧知白的心中還有著疑問,是不是因為他盯著吳青的資料看了太久所以引起了鄭淮安的懷疑?還是說鄭淮安本來就已經把吳青選定為下一個目標?
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鄭淮安問他:「顧知白,我想和你談一談,你覺得,我們對吳青做的事情殘忍嗎?」
顧知白低垂下頭,沒有說話,但是他的目光偏向了他處。
鄭淮安繼續道:「你不要以為,你攛掇白洛芮揭發蕪山敬老院的事情我不知道。」他頓了一下,「你是想看我會如何處置夏未知?」
顧知白早就知道,鄭淮安可能會猜到幕後是他在指示,但是他沒有料到他用這種方式來針對自己,然後他瞬間理順了鄭淮安的思路:「於是你就要殺了那個警察?」
「沒錯,我殺掉吳青,要把這筆人命算在你的頭上。」鄭淮安看著他道,「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你,因為你想要報復我,去揭發了夏未知,所以我不得不做點什麼,分散警方的注意力。」
這是野蠻的邏輯,幾乎不講道理,顧知白對視著自己的敵人。
鄭淮安繼續道:「你做每一件事,必須考慮到它的代價,這代價不光是那些外圍的事情會怎樣,更是被你激怒的人會怎樣做,你以為我是會處罰你?你以為你對我還有用,我不會殺你?」
屋子裡有瞬間安靜,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直白的威脅從來都是無力者的表現。」鄭淮安說到這裡搖了搖頭:「那樣的報復太簡單了,會讓你不長記性。」
他不緊不慢地解釋著,像是一位循循善誘的師長:「我知道你的心裡還有善,我知道你曾經想要救那個警察,可是你無能為力,你現在大概在想,如果之前做點什麼就好了,我就是要欣賞你現在追悔莫及的樣子。」
「顧知白,你不要再挑戰我的底線,因為你的心裡還有善念,所以你會輸。這就好像兩個人在過招的時候,你把自己的弱點呈現在了我的面前。你的弟弟也好,警察也好,甚至是我隨便抓來的一個路人也好,我隨時可以用對方的生命脅迫你,你對他們抱有善念。你必須把那些善念摒除掉,才能夠有資格和我斗。」
眼前的兇徒並沒有打罵他,傷害他,甚至是威脅他,殺掉他,但是事情的結果要比直接捅他一刀還要難受。
顧知白終於明白,他每一次的掙扎,都會換來更嚴厲的懲罰,他可以感覺到,裹住他的那層絲網逐漸收緊,讓他呼吸困難。
他緊緊咬住了牙,是的,這是一場並不公平的鬥爭,敵人比他強大太多,卑劣太多,眼前的人無所不用其極。
他有瞬間甚至有種衝動,想要殺了眼前的惡魔一樣的人,或者是和他同歸於盡。但是他不能,現在還不是魚死網破的時候,他也沒有做好殺人的準備,面對這些兇徒,他此時的勝算,幾乎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