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沒有更多線索之前,宋文手中的那根畫筆承載著眾人的希望。
宋文畫得很快,筆尖和紙端摩擦,傳來一陣沙沙聲。
他先把臉型畫好,隨後開始根據五官特徵進行描繪,然後再細緻深入,經過微調和反覆修改,畫上的人初具了形態,一點一點逐漸立體了起來。
當眼睛畫出以後,那張畫上的人就有了神韻,栩栩如生。
中年婦女看了一眼,直接說:「就是他,就是這個男人!」
宋文手上的圖,就像是一張黑白的老照片,讓人能夠一眼就和嫌疑人關聯起來。
女孩的媽媽連忙湊了過來,畫上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人,圓臉,微胖,短髮,鼻子有些肉,眼睛卻不大。她啊了一聲,捂住了嘴。
宋文問:「認識嗎?」
女孩的父親也走過來辨認道:「這……這不是馮老闆嗎?」
「馮老闆?」田鳴聽了這話抬頭,「你們和這個人認識?」這案子,果然是熟人作案。
女孩的媽媽擦了擦眼淚:「畫上的人和馮老闆非常像,他……他是我們進貨的貨商之一,之前因為貨款的結算,和我們有一點……小摩擦……」
女孩的爸爸接過話強調了一下:「我們是從他那裡進的水果和飲料,顧客吃壞了肚子,找到我們,我們才拖了貨款的。」
田鳴問:「差了多少貨款。」
男人道:「不多,也就三萬元。」
田鳴繼續問:「多久了?」
男人想了想開口:「大概有兩個月……」
宋文聽出來這話里有點心虛,開口道:「這些事情稍後理論,先找到孩子,這個男人他叫什麼?你們還有什麼他的相關信息?」
男主人這才如夢初醒,拿出手機:「我這裡有存他的名字,也存了他的手機還有付款帳戶。」
田鳴忙過去把各種信息抄了下來,馬上調出了身份信息給兩位目擊者辨認。
現在有了照片,兩位目擊證人看了以後越發確定,這個什麼馮老闆,就是下午帶走小女孩的人。
嫌疑人叫做馮致標,是進貨的中間商,開了一家小的貨運公司,住址和信息很快查詢出來。他今年三十二歲,學歷不高只有高中,一直沒有娶妻,是獨居狀態。
眼看著案子有了進展,宋文看了一下時間道:「大家先去馮致標的家裡搜尋,注意一定要保證女孩安全。」
警方抓緊時間,兩輛車上路,很快就駛入了馮致標所在的小區里,他們家在三單元的四樓。
眾人停好車下來,遠遠望去,可以看到馮致標家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宋文帶隊走到門口,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誰啊?」
宋文道:「物業,你家水管漏水,把樓下淹了,我們上來看看。」
現在女孩情況不明,他們並不想激怒嫌疑人,先做個試探,如果拒不開門,他們就硬闖了。
裡面傳來腳步聲,然後一聲輕響,打開了鎖。
門一打開,警員們就破門而入,田鳴首先衝進去,喊了一聲警察,控制住了馮致標。
其他的警察迅速在他的房間裡搜尋了一圈,搖了搖頭道:「沒有。」
陸司語也走了進來,看了看屋裡,這是兩居朝南的戶型,裡面都是一些男人的衣物,床上床下,衣櫃洗手間,裡面並沒有什么小女孩。
被押在沙發上的胖男人抬起頭問:「幾位,你們這是要幹什麼?」
田鳴確認身份:「你是馮致標嗎。」
胖子點頭:「我是。」
田鳴繼續問:「陳明付你認識嗎?」這是陳艾佳爸爸的全名。
馮致標聽到這個名字點頭道:「認識啊,欠著我三萬元貨款,都好幾個月了,我小本生意,快要周轉不過來了!我找他催過好幾次,非凡不給我,還找理由賴帳!」
「有目擊證人說,你今天在南欣小區帶走了一個小女孩,也就是陳明付的女兒陳艾佳。」
馮致標低下頭標裝糊塗:「什么小女孩啊?我沒看到小女孩。」
田鳴問:「那你下午在哪裡?」
馮致標道:「我今天下午一直在家睡覺,警官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
聽他一直在抵賴,宋文微微皺眉,目擊證人不止一人。馮致標也承認了和陳家有過節,小女孩八成是被他藏在哪裡了,只是現在,嫌疑人不說實話,他們需要找到新的證據。
陸司語進屋簡單觀察後,去看了一下門口放著的鞋,然後衝著宋文點了一下頭,花紋和大小都和現場相同。
隨後陸司語走到了沙發的邊上,目光看向一旁的垃圾桶。
在垃圾桶里,扔著半盒冰激凌,那冰激凌還沒完全融化,旁邊還有一把塑料小勺。
陸司語的心裡微微一動,帶上手套,然後把那半盒冰激凌從垃圾桶里撿了出來。
宋文也看到了,走過去問:「馮致標,這冰激凌是誰吃的?」
馮致標遲疑了一下:「自然是我吃的。」
陸司語在一旁直立起身,把那塑料小勺小心收入了證物袋中,冷冷開口:「勺子上有DNA可以化驗。」
馮致標的眼神微微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陸司語繼續說:「根據冰激凌的融化程度來看,扔進垃圾桶的時間,大概也就是十分鐘左右。」
現在屋內開了空調,差不多在二十度,冰激凌的融化速度晚上他剛試過。如果這冰激凌是陳致標哄小女孩吃的,那時間一定是在不久之前。
聽了他的話,馮致標的手指微微蜷縮,眼睛也眨動了一下。
宋文敏感捕捉到了這一點,厲聲問他:「我再問你最後一次,那個小女孩在哪裡?」
馮致標抬頭看向他,遲疑著,喉嚨滾動。
宋文回身道:「直接帶到警局審問。女孩肯定是被藏在五分鐘以內可以到的地方,重點搜尋車庫,倉庫,還有他的車……」
聽了宋文的話,馮致標終於低頭:「我……我招了……我坦白從寬,我把那女孩關在了樓下車庫裡……我……我帶你們去……」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馮致標一邊去拿車庫的鑰匙一邊道:「我就是下午去要帳的時候,發現只有小孩子一個人在家,我想著,嚇唬嚇唬她的父母,說不定就馬上把錢給我了……」
「嚇唬?」田鳴聽了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眉毛都氣得豎了起來。
宋文在一旁道:「你這是綁架勒索,情節就算輕微,也有五年以上十年以下。」
馮致標聽了這話,才發現事情嚴重,忙道:「是那個女孩自己願意跟我走的!我根本沒有威脅她!我……我也沒對她怎樣!」
馮致標並沒有事先進行計劃,他下午到了陳家以後,敲開了門,發現只有陳艾佳在家。
馮致標以前就見過陳艾佳幾次,他一向喜歡小女孩,就心生了歹念,臨時起意。他邀請女孩去他家玩,那女孩就欣然答應了。
他把女孩帶回了家裡,給女孩開了電視,放著動畫片,隨後就拿出冰激凌來哄孩子,對著女孩動手動腳,後來他心裡越來越後怕,就把女孩轉移了出去,又把沒吃完的冰激凌匆匆扔掉。
馮致標也沒有想到,警察這麼快就找了過來,而且通過那份沒吃完的冰激凌,看出了他轉移女孩的時間……
宋文他們跟著馮致標下樓,打開車庫進入,很快就找到了縮在角落裡的小女孩。
女孩手被綁著,嘴巴里塞了布條。宋文幫忙把女孩手上的繩索解開。
陳艾佳沒哭也沒有叫,整個過程一直乖巧地低著頭。
田鳴問她:「今天的事情是怎麼回事?」
女孩眨了眨眼睛,小聲道:「馮叔叔去我家裡找我爸媽,我給他開了門讓他進屋等,後來馮叔叔說他家裡有冰激凌,我就跟著他走了……」
這個說辭有些簡單,但是還算符合她的年齡。
嫌疑人和女孩都被迅速順利找到,案情簡單明了,還好沒有出什麼大事,宋文安排田鳴去通知女孩的父母,現場還需要進行進一步的物證搜集。
看其他人都在忙著,陸司語和小女孩先上了車,兩個人坐在汽車後排,女孩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腳上的小皮靴。
車裡吹著空調,傳來了絲絲暖意,陸司語問她:「你下午跟著那個男人來到這裡,並不像剛才你說的那麼簡單吧?」
十歲的女孩,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她應該也有著自己的思維。
現場完全沒有掙扎和反抗的痕跡,馮致標剛才說了一句話,女孩是自己跟他走的,陸司語覺得,那句是真話。
女孩低著頭,沉默了一會,開口說:「我不想呆在家裡,家裡只有我一個人,爸爸媽媽都很忙,他們晚上一回來,就會檢查我的作業,我考試成績不好,他們就會罵我。我還偷偷聽到,他們想再要一個男孩……」
陸司語問她:「所以今天那個男人去你家裡要帳,然後問你願意不願意去他家,你就和他走了?」
陳艾佳道:「馮叔叔說我很可愛,說他家裡有冰激凌,他說……他說我長得很漂亮……」她頓了一下說,「我一直很聽話,做功課也很認真,可是我拼盡了全力也做不好。在家裡,爸爸媽媽不在乎我,學校里,老師不喜歡我,同學也不喜歡我,他們都欺負我,或者是把我當透明人。我想如果那個男人把我帶走了,爸爸媽媽會不會有那麼一點傷心?會不會找我?同學們會不會注意到有我這樣一個人?」
陸司語問:「你不怕他殺了你,或者是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想過……但是我認識馮叔叔,他平時對我很好,還給我帶糖吃,我覺得,他應該不會殺了我……後來他把我帶到車庫裡綁起來的時候,我有點害怕,再後來警察叔叔就來了。」陳艾佳晃了晃小腿,低下了頭。
女孩還是太小了,她對適才的危險一無所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和死神擦肩而過。如果警察來得再晚一些,如果馮致標再心狠手辣一些,結局就會完全不同了。
陸司語皺了眉:「做出驚世駭俗的事,並不會讓你得到別人的關注和喜愛。如果你不在了,也許他們會傷心一時,可是隨後,你的爸爸媽媽就會真的有新的寶寶,你的同學會議論你一陣,然後會徹底忘記你。」
陸司語沒有刻意安慰她,他說出的話殘忍而現實。過去的陸司語才不會管別人怎樣,但是和宋文在一起待得久了,他也被他所感染,他看到了這樣深陷迷澤的人,就想伸手去拉上一把。
女孩低下頭,沉默不語,然後她哭了,抽泣了起來:「我想要別人關心我,更愛我……我錯了嗎?」
「你的方式用錯了,你不應該去用自己的生命和安全去試探。」陸司語理了理女孩的衣服,他的聲音平靜而冷清,「你想要別人愛你,首先要學會愛惜自己,你自己都不吝惜自己,別人又怎麼會心疼在乎你?」
女孩紅著眼睛問:「那……那我要怎麼做,才能夠讓爸爸媽媽,老師同學都喜歡我。」
「無論是被爸爸媽媽批評,還是被同學欺負了,飯都要好好吃,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就算是被別人拋下了,被所有人辜負了,覺都要照常睡。」陸司語遞了紙巾給她,「你要學會讓自己變成一個值得別人去愛的人,那樣才會有人喜歡你。」
這些話聽起來淺顯,可是其實道理深奧,他花了那麼久才想明白這一點,才找到了所愛的人。他希望眼前的孩子,能夠少走一分彎路。
案子的後續收尾還算順利,女孩的父母再三感謝,嫌疑人的口供也已經錄下。
等到宋文和陸司語回到家時,已經快到晚上十一點。
一進門,宋文就把陸司語壓在門口親了親,隨後心有餘悸地看了下手機,屏幕一片漆黑,今晚應該再沒什麼事情干擾到他們了。
衣服一件一件脫了下來,從樓下一直到了樓上。
宋文摟住他的時候力氣有些大,陸司語的眼角泛出一點紅,「宋文,輕一點……」
可是等宋文真慢了動作,陸司語卻是伸手一拉他的脖頸道:「別……別停,繼續……」
宋文拉住了他的手,十指交疊,然後他低頭吻去,唇齒之間,似乎還有著冰激凌的余香。
「宋文,你抱抱我……」陸司語伏在宋文的耳邊,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了。
十一月末的南城,該是冷的,屋中卻是暖的……
過了十二點,陸司語躺在別墅的大床上,他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只想好好睡一覺。
「喜歡嗎?」宋文把陸司語的手指尖含在了嘴巴里,輕輕吻著,像是在品嘗最為誘人的甜品,那人的指尖有點涼,指甲咬得平平的。
陸司語抬頭看著宋文,眼前的人眼睛明亮,神采奕奕,他沒說話,只有力氣低低喘息。
宋文起身問:「你的冰激凌應該都化了,還要吃嗎?」
陸司語閉上眼睛搖了搖頭:「不……不吃了……」
他回想了一下之前在樓下時宋文嘴唇上淡淡的香草味,忽然明白了過來,原來是吊橋效應誤導了他。
他好像並不是特別地需求冰激凌,讓他心動的也不是那點甜,而是那個吻。
陸司語發現,他只是特別喜歡那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