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了大雪,雪沫子穿透雲層洋洋灑灑自穹頂飄落。閱讀
這條街本就不繁華,此刻被寂靜吞沒,仿佛一條奶白色的河流蜿蜒徘徊。
容梨不徐不疾地塗著口紅,是氣場全開的啞光正紅色。她本就肌膚勝雪,哪怕素顏駕馭這個顏色都綽綽有餘。
經紀人畢姐在衣帽間為她挑選衣服,一邊挑一邊叨叨:「我的個小祖宗,今天這個飯局你可得好好表現,導演和製片人都在場!」
容梨身為一個十八線小演員,可以說是糊穿地心。
其實三年前還好,她演了幾個小成本網劇女主,熱度提升了一把。
她本以為要迎來大紅大紫,誰知突然就跌到谷底。
她參加綜藝,她一時激動,來了句:「我登堂入室來到這裡……」
網友:【如果我沒記錯,這是高中常考的成語吧。】
【安安靜靜當個花瓶挺好。】
【基礎知識也不能這麼差吧,當偶像配嗎?呵呵。】
她便被大面積黑,扒她十六歲休學出道,卻無人關心她為何休學。大家說她利益薰心,為上位連書都不讀,這還不算慘,慘的是她後來拍了個保健品GG,沒多久就有人造謠說吃那個保健品會致人患重病。
牆倒眾人推,再加上公司那時主力在捧幾個有潛力的新人,她也從事業上升期直接變為糊咖。
這三年她基本沒什麼作品,這不,張導的劇在選角,畢姐便苦心婆心讓她抓住機會好好表現,說不定就能紅一把。
容梨淡淡點點頭,不在意地說:「我一個十八線糊穿地心,我什麼樣又有什麼要緊。」
畢姐又靠過來,動動唇,仿佛又要說教一番。
容梨這才無奈改口,主動過去挑選衣服:「好的呢,我聽畢姐的,一定乖乖當一個沉默的花瓶。」
饒是如此,畢姐仍然嘖嘖搖頭。
別家藝人都是拼了命往上爬,就容梨人淡如菊,真是白瞎了張明艷的臉蛋。
*
車子在盛世會所門前停下。
容梨身披黑色西裝外套,在門口碰到了喬希,喬希比她晚出道兩年,二人走的是同樣的路線,很長一段時間資源都被容梨搶了去,她一直心懷怨氣。最近喬希一部劇熱播,她頻繁上熱搜,拿了好幾個獎。
喬希:「嘖嘖,這不是昔日紅透半邊天的容梨嗎?怎麼也會參加這小小飯局?」
容梨懶得計較:「如今可要恭喜你了。」
「容梨姐這麼大咖位,」喬希說,「恐怕這裡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吧?」
容梨嘴角抽了抽,沒忍住懟了回去:「張導的局,你這麼說,是瞧不起張導還是崔製片?」
喬希臉色白了白,氣急敗壞地說,「你少得意,你現在就是個撲街!!」
容梨紅唇虛勾,貼近喬希耳邊,一字一頓道:「別忘本啊喬希。」
喬希很不願意承認,其實她們長得幾分相似,她是因為容梨才開始有一點名氣的。
當時容梨的公司拿出最好的資源捧容梨,發通稿說她是仙女下凡,仙女本仙,鼓吹她膚白貌美,紅唇冷艷。容梨冷艷風走得很順暢,喬希的公司也跟風,故而喬希也慢慢有了人氣。
她們還待過同一劇組,她還對容梨套過近乎,明里暗裡說她和容梨是娛樂圈好閨蜜。
如今她好不容易擺脫了容梨的陰影,成了小有名氣的花旦,可見到容梨,居然還要被她奚落。
想至此,喬希站在後方,美眸憤然。
雙手緊緊攥起,女明星風度蕩然無存。
盛世會所不愧是最大的酒店,抵達十五樓,她們被引進一個極大的包廂。容梨簡單打了招呼,隨後便被招呼坐下。
容梨被安排在崔製片旁邊,而喬希坐在容梨對面。
崔製片是個中年男人,身材並沒有發福,戴著金絲框眼鏡,有幾分文質彬彬的模樣,親切跟容梨聊了幾句。
幾個男人便開始喝酒,容梨被這菸酒味熏得夠嗆,但她素來良好的自制力讓她臉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
《吻情》製作班底非常優秀,根據網絡大火言情改編,自帶流量,必定是爆劇預定。要不喬希怎麼會想過來?
不過,有小道消息傳喬希已經被內定為女一了,容梨不在乎,她競爭的是女二。
席間一片熱鬧,剛好談到選角問題,就見到服務員引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進來。
那人五官清峻,西裝整潔,襯衫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顆,恰好卡在了喉結下方的位置,肅穆而冷漠,帶著幾分禁慾的氣質。
張導站起來端酒寒暄:「洵聲,你終於來了,都在等你呢。」
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的菸草氣息,氤氳開來。
不知是因為這還是因為別的,容梨嗓子眼突然不舒服,輕輕咳了一聲。
按理說這觥籌交錯間,聲音應該被掩藏住了。可宋洵聲還是朝這邊看了過來,很快便移開視線。
喬希低聲問經紀人:「宋律師來這裡是?」
「你有沒有認真讀劇本?」經紀人說,「《吻情》男主就是法律工作者,宋律師擔當法律顧問,聽說宋律師本來不願意,後來不知怎地鬆了口。不過我聽說,宋家也投資了這部劇,說不定是因為這個。」
江城宋氏,這四個字意味著數不盡的財富,而宋洵聲就是宋氏這一代的獨子,縱使他不願繼承家產,獨自開了律所,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宋氏太子爺。
容梨心不在焉地小口吃菜,心頭微顫。她畢竟在娛樂圈浸淫多年,早就學會將情緒不動聲色地隱藏起來。
崔製片慢慢靠近了些,敬容梨酒。容梨最怕酒後失態,礙於面子就喝下去了,而崔製片不依不饒:「小容,再喝一杯嘛。」
兩杯下肚,容梨覺得頭有點暈忽,臉上閃過一絲猶疑。
「不喝酒多沒意思。」崔製片一邊勸酒手一邊向下放了放,摸向容梨滑嫩的腿部。容梨深覺不自在,在他的手還未觸及的時候,向旁邊靠了靠。
而崔製片大抵是喝多了,臉上掛著兩抹酡紅。容梨早就聽說崔製片是色/鬼在世,可他有資本又有能力,被他捧紅的女星不在少數。
崔製片再度將那杯端起來,湊到容梨跟前。容梨忍不住皺皺眉,念著經紀人的囑咐,硬是壓下想要直接把他推走的想法。
崔製片以為這是默許,捏捏容梨白皙的臉蛋:「小容,乖乖聽話,我保證角色給你。」
從宋洵聲的角度看,這兩人簡直就是在交頸相吻,漆黑如墨的眼睛忍不住牢牢鎖過來。
他手裡緊緊握著酒杯,握到指尖發白。
手背上泛著青白可見的青筋,薄唇抿成一道直線,仿佛藏匿著極深的情緒。
宋洵聲猛地將酒杯往桌上一撂,擦過實木桌面,發出不大不小的響聲。
不偏不倚震顫了崔製片的耳膜,見他陰沉了神色,崔製片倏地就把人鬆開了。
宋洵聲下頜緊繃,聲音又冷又硬:「跟女人較勁算什麼男人。」
別看這場間有崔製片,張導,還有公司派來的投資人,但明眼人都知道,只有宋洵聲才是真正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崔製片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既然是宋律師看上的,早說嘛。」
宋洵聲面容冷峻,輕而易舉撇清了關係:「我沒興趣。」
張導出來打圓場:「宋律師那麼照顧你,還不過去給他倒杯酒?」
容梨酒醒了大半,整個人懵地晃了一下,動作幅度很小,她咬咬唇,下意識就說:「宋律師不喝酒的。」
她記得非常清楚,宋洵聲雖然生在豪門,卻是滴酒不沾,活得就跟個苦行僧。若不是知道他在某些方面火熱異常,她都會覺得他不像個男人。
容梨這麼一開口,卻讓宋洵聲垂著的眸倏地抬了起來,他輕扯唇角,不徐不疾道:「容小姐怎麼知道?」
容梨眨了一下眼睛,大膽直視他:「我猜的。」
張導依舊笑呵呵:「你還真猜對了,洵聲之前還滴酒不沾,三年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突然就轉了性子。」
三年前。
容梨的心忍不住跳了跳,輕抿唇角,便施施然起身,端起崔製片遞給她的那瓶高度數白酒,眼底媚色橫行,她撩了一下礙人的長髮,走到宋洵聲那邊。
宋洵聲鬆了松領帶。
容梨染著鮮紅的蔻丹,襯得那雙手更加白嫩。
她輕輕傾身,手掌握緊瓶身,為宋洵聲斟滿,酒瓶與酒杯相撞,發出泠泠的聲音。
她的聲音也帶了幾分嬌嗔:「宋律師,您請用。」
屋內溫暖,她早就脫掉了外套。
此刻微微躬身,胸前露出一片春光,那雪白細膩的肌膚晃得他心癢。
他索性移開視線,將眼底熾熱盡數掩藏,轉而變為冷清的視線直勾勾看向她,不留一分情面:「容小姐,順便再給我點支煙如何?」
喬希瞧著二人,不禁納罕,沒聽過二人有什麼緋聞。
宋洵聲向來不近女色,怎麼看起來,對容梨好像有點興趣?
容梨勾唇:「好呢,宋律師。」
話畢,宋洵聲便將那枚銀灰色打火機遞給她,在這粼粼的燈光下,打火機散發出的光澤,竟然晃得她的眼睛有點發暈。
一會兒抽菸一會兒喝酒,這是公報私仇?
沒想到他宋大律師也不能免俗,所謂恨到極致就是如此吧。
宋洵聲唇角微勾,眼尾深沉內斂,仿佛能吸納所有的深淵。
容梨巧笑倩兮地為他點菸,宋洵聲輕嗤,不愧是專業演員,任誰也看不出他倆曾經的關係。
她微微垂頭,髮絲不經意掠過他質地優良的西裝袖口,她又飛快側頭,試圖與他保持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宋洵聲不動聲色地將她的小動作收納眼底。
「宋律師,少抽菸,菸酒對身體不好。」
「容小姐所言極是。」宋洵聲眉頭微蹙,輕輕吐出一個煙圈,似笑非笑道,「只是要我說,菸酒的傷害卻不及一個情字,菸酒傷身,而情誅心。」
他可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提點她。
容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崔製片還在抽菸。
容梨嗓子眼更是癢的不行,忍不住輕咳。
宋洵聲一邊跟張導調侃,一邊站起來。
隨意地打開了一半窗戶。包廂內暖氣足,空間大,開窗戶不會使得屋裡變冷,倒使空氣清新了許多。
喬希彎彎唇,主動給宋洵聲敬酒:「宋律師,我有些法律問題想諮詢,可以給我個聯繫方式嗎?」
宋洵聲臉色平靜,笑容溫文爾雅,卻帶著天生的克制與疏離:「可以到競天找我,但凡工作日早上八點半到下午五點我都在。」
喬希的本意是想要拿到他的私人號碼,對方話里話外的拒絕意味很濃,她咬了咬下唇,正欲再開口,對方卻掃了冷冷清清的一眼過來:「喬小姐還有別的事情嗎?」
喬希被釘在原地:「我……」
宋洵聲微微側身,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容梨身上。
容梨被這目光看得有點悚然,手機突然響了,是閨蜜林知溪。
她跟導演微微致意,出了門。
宋洵聲皺皺眉,頓時冷下臉來:「喬小姐,先失陪。」隨後便追了出去。
走廊盡頭處有個衛生間,容梨就站在洗手池旁一邊補口紅一邊跟林知溪說話。
隨意聊了幾句,容梨嘲諷地笑了笑:「今天我竟然碰見宋洵聲了,簡直倒霉透頂。」
林知溪倒是很好奇:「宋律師現在怎麼樣了?」
容梨用紙巾擦掉多餘的口紅:「什麼怎麼樣?」
「就……氣質啊,身材啊,長相啊。」
林知溪一向顏控,快二十五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幼稚。
容梨垂首,用肩膀夾著手機:「我覺得宋洵聲比以往白了些,就好像,好像有點腎虛的樣子?
說著她自己也覺得好笑,復又抬起頭看還有沒有需要補妝的地方。
卻在鏡子裡看到背後的男人倚牆而立,腰身挺拔,顯得矜貴疏離。
旖旎的燈光勾勒出他英挺的輪廓,而同樣也映出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淡淡似嘲諷。
呵……
容梨不動聲色暗滅手機,暗罵一聲。
「宋洵聲,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有偷聽的癖好,還是說……你想進女廁所?」
容梨有點生氣,露出了牙尖嘴利的真面目。
「你也同樣讓我震驚,居然在背後這樣編排前男友。」宋洵聲冷笑,目光從她嫣然漂亮的臉蛋上停留了會兒,才緩緩移開,「腎虛與否你會不知道?」
宋洵聲向前一步,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把你手機號碼告訴我。」
「怎麼?宋律師,還沒忘記我?」
容梨笑得明媚動人,懶懶倚在洗手池處。
宋洵聲身形高大,強大的氣場將她裹挾,無論何時都給人一種逼仄窒息的壓迫感。
「我這個人,錙銖必較。」他聲音淡漠,眸色幽暗,「所有得罪過我的,我都不會放過。」
她那雙媚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宋律師這麼說,真是讓我好生害怕,更加不敢給你電話號碼了呢。更何況,宋律師的電話號碼這麼寶貴,連喬大明星都不給,我怎麼好意思呢?」
「還有你容梨不好意思的事?」
宋洵聲仿佛聽到一個好笑的笑話般,輕掀薄唇:「當初你為了追我,可真是什麼都做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