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洵聲的頭陡然抬了起來,眼底情緒也驟變。
「您不要多想。」他的聲音低沉,仿佛灌著風,聽不明晰。
宋承義激動得手都在哆嗦,半晌他才平靜下來:「三年前你就玩物喪志,光顧著戀愛迷了心竅,我本以為這幾年過來,你早就把那些事忘了,沒想到你還是想重蹈覆轍對嗎?!」
他記得清清楚楚,三年前他本想讓他回宋氏,他這個兒子自小就聰明優越,大學又輔修了商學,曾幫著他談過幾筆生意,外界風評甚好。
哪想到他竟直接創了律所,還沒用宋家一分錢。
這他也不說什麼了,只是兩人說好,宋洵聲遲早要接管宋氏,每周例會必須參加,還給他在總公司安排了個副總的職位。
可連續幾個月,他竟然連公司都不去了。
宋承義一打聽,才知道那時他在談戀愛。對方還是個女明星,一時間他氣急敗壞,就對容梨產生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爸,那段時間是我不對,我不該把宋氏拋在腦後。」宋洵聲誠懇道,卻又不卑不亢,「但您不該把責任都怪在她身上,您從小就教我,男子漢要勇於承擔責任,不是麼?」
宋承義本以為他語調弱了下來,就是要服從管教,哪想到他將他一軍!
「你永遠不要忘記你的身份!」宋承義語調拔高,「你是宋氏的繼承人!」
宋洵聲輕掀薄唇,勾勒出一個淡淡似嘲諷的笑:「如果可以,我寧願不要。」
宋承義指著他,這個兒子現在是越來越叛逆了。
宋洵聲直直逼視他的眼底:「爸,我不是您提起設定好的機器。請您不要以同樣的要求要求我,哥的悲劇您忘了嗎?」
他的親哥哥,大他七歲的哥哥,自小就對他百般疼愛。
在別人眼中,宋澤銘是那樣完美,他溫柔、細心、做事一絲不苟,嚴格按照父親定下的路線前行。
讀大學時,宋洵聲想念法律專業。
宋承義死活不同意,非要讓他念商學,他想培養出兩個商業奇才。只有宋澤銘支持他,並且在宋承義面前發誓保證,未來會接管宋氏,把它更加發揚光大。
至於弟弟,讓他過該有的、自由自在的人生去吧。
宋承義才勉強鬆手。
可是後來呢?那樣的宋澤銘卻英年早逝,一場意外結束了僅僅二十五歲的生命。
宋澤銘的名字一直是宋家的禁忌,徐佳想念兒子想得難受了也不敢提,只敢憋在心裡,宋洵聲亦是如此。
宋承義神情悲愴,也罕見地露出幾分疲憊感來。他靠在轉椅上,整個身子卻放鬆不下來。
是啊,宋澤銘的死,他要負直接責任。
*
夜色濃深,容梨簡單地洗了澡洗了頭,好好地泡了會兒熱水澡,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她穿好浴袍出來,聽見手機微信的響聲。
【宋洵聲】:睡了嗎?
莫名其妙,他給她發消息做什麼?他們那次在警局加過微信,一次也沒有聯繫過。
【容梨】:睡了。
才九點鐘,離睡覺還早。何況宋洵聲又不是不知道她的作息習慣,發這麼三個字純屬明知故問。容梨要說實話,還不知道宋洵聲又想搞什麼事情。
這條發過去後,容梨就開始吹頭髮。三五不時瞄一眼手機,黑色的息屏再也沒有亮起。今天他幫了她,她這樣是不是顯得有點冷漠無情?
容梨又開始糾結猶豫。
到最後頭髮也沒吹乾,又拿起手機調出二人的會話框。
【宋洵聲】:哦。
這個哦幾個意思?容梨深刻覺得他在嘲笑她……宋洵聲就算不回復她,也比這個哦字要好。單單一個哦,就好像穿透了手機屏幕嘲諷她,或者表示一種敷衍。
過了兩分鐘,容梨才明白自己多想了。
張力給她打過來電話:「容小姐嗎?抱歉,我翻了宋先生的通話記錄才找到您的電話。冒昧地請您來照顧一下宋先生可以嗎?他喝醉了酒,到現在怎麼都不肯喝醒酒茶。」
「家裡沒有阿姨嗎?」
容梨就想不明白,這位特助也真是,自家老闆醉了酒幹嘛要找她?她去不是,不去也不是。為了減少糾纏,她只好婉拒。
「阿姨已經回去了,我之所以找您——」張力頓了一下,「是因為宋先生不停地念叨您的名字,他今晚不聽勸,喝得有點多,明早要接見幾個義大利的合作夥伴,非常重要,我怕他狀態不好。」
容梨沒出聲。
張力腦門直跳,閉了閉眼:「您知不知道,宋先生為了您的案子查了一夜資料。您別說宋先生敬業,跟了他這些年,我還沒見他敬業到這種份上,您的案子不好告,您應該明白。」
容梨:「……」
明明非常不想去,可她耳根子軟,人家助理都這麼說了,不去也顯得她太無情了。
「好吧,你別告訴他我來過。」醉酒的人都不記得昨晚發生過什麼吧?容梨想,她也只是秉承著人道主義去看看他,僅此而已。
「把地址發給我。」
「不用,容小姐,我立刻去接您。」
「……」
宋洵聲在江碧的公寓只有黑白灰三種色調,性冷淡風格。裝修卻極盡考究,容梨雖然出身平凡,但在娛樂圈大風大浪走過來,也見識過不少奢侈品。
就拿那盞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吸頂燈來說,那上面的花紋瑰麗復古,紛紛繞繞,容梨記得是義大利工匠ANNI之作,這位的作品重金難求,據傳也只為皇室打造。
宋洵聲歪躺在沙發上,地上隨意扔著幾個未燃盡的菸頭。他的領帶系得松松垮垮,看起來頹廢又懶散。他很少這個樣子,容梨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張力:「我先去煮醒酒茶,您先幫忙看著他。」
也不知道張力說話聲音太響還是怎麼,宋洵聲倏地就睜開眼睛,看到一道窈窕高瘦的身影,他揉揉眼,還是沒能完全睜開,就那樣半闔著眼睛:「梨梨,是你麼?」
容梨想回一句:不是我,是鬼。
窗簾是透光的,外面婆娑的樹影搖曳著映在灰色的窗簾上。
容梨嘆口氣,拿起一旁被他蹭到地上的毯子蓋到他身上,宋洵聲睫毛很長,在光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溫和的影,也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他薄唇微微翹起。
這不是挺乖的嗎?
幹嘛要她過來。
然而,正當容梨幫他蓋好毯子,正欲往後退一步時,宋洵聲忽地抓住了她的手,他手勁大,這麼一弄倒把她弄疼了。
聲音也含糊不清的,像是從喉嚨里緩慢溢出來似的:「梨梨,你陪我待會兒。」
容梨腳步頓住,走也不是,就索性坐了下來,宋洵聲笑,扯了扯領帶,露出肌理分明的胸膛,他的皮膚在男人中算是很白的,容梨移開眼睛。
她看向廚房,張力速度好慢,怎麼還不過來。
宋洵聲迷迷糊糊地醒來,又湊了過來,把她摟在懷裡,他身上酒氣很重,容梨嗅到這味道很不舒服,想把他移開,奈何使不上力氣。
房間裡一片靜謐,落針可聞,窗外風聲呼呼的聲音吹過來,攪亂了容梨的心神。
「你喝這麼醉做什麼?你自己也不舒服,還浪費我的時間,你瞧瞧張特助,這個點還在為你煮醒酒茶。」
她小心翼翼觀察著他的神色,宋洵聲閉目輕笑,理了理衣襟,他輕拍著她的肩,撫摸著她的腦袋,輕輕嗯了一聲:「我知錯,都是我不對。」
這麼說她倒不知道回什麼了。
宋洵聲抬起手,摩挲著她白嫩的臉頰,一下一下,仿佛愛撫著稀世珍寶。兩人之間氣息相聞,極盡曖昧,他慢慢湊過去,吻了吻她小鹿一樣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容梨卻沒有推開。
一聲輕咳聲讓容梨瞬間清醒過來。
張力端著杯醒酒茶,放在茶几上,緊繃著神色就匆匆離開了。
「哎?」容梨望著張力破門而去的身影,試圖呼喚他回來,然而空蕩蕩的夜色提醒她,這裡是真的只剩下她跟宋洵聲兩個人了。
容梨接受現實,端起醒酒茶,掐了掐宋洵聲的臉頰:「喂,把這個喝了再睡。」
夜色安靜,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宋洵聲的瞳孔映照著虛影幢幢,他似笑非笑:「你餵我。」
容梨:「……」
這麼大個人,還要不要臉了!
她忍住想抽死他的衝動,又怕他再睡過去,只要耐心掰開他的嘴巴往裡灌。她沒有這種伺候人的經驗,動作慢吞吞的,一不小心就弄到他脖頸里,許是有點燙,宋洵聲皺皺眉,坐直了身子。
疼痛使人清醒,他眼神里的混沌逐漸消弭乾淨,逐漸恢復往日的清明,眸里暗光閃爍,終於喝完了最後一口,在她耳邊悄悄說了一句:「寶寶,你真美。」
今天容梨出門出得急,隨意穿了件酒紅色毛衣,和黑色長裙打底褲,外套是平時慣穿的灰色長款呢子外套,連妝都沒化就匆匆趕過來了。
這話讓容梨有點赧然。好吧,她確實擁有絕美容顏。
「雖然你說得對,但你的手……」容梨張張嘴,有點難以言說,「能不能從我腰上拿開?」
宋洵聲力道很大,大掌灼熱的溫度燙人,箍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不好。」宋洵聲眸色漸深,傾身啟唇,連語調都變得慢吞吞的,「梨梨,你想不想跟我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