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2024-09-04 18:19:55 作者: 畫七
  第18章

  回府的馬車上,一路平穩,陳鸞隱了臉上的盈盈笑意,瑩白無暇的玉手輕撫額心,想起等會回府後的糟心事,眉心就不自覺地蹙了起來。

  落日斜陽,餘暉灑落,太陽稍斂光芒,金色的暖光卻更為肆虐,柔和的平鋪在天空上,顏色濃郁的像是即將落下一場酣暢淋漓的光雨。

  這樣的場景持續了好一段時間,而後暗色翩然而至,兩種顏色在空中交織纏繞,形成一層黯淡的薄紗,籠罩萬物。

  陳鸞才踏進府,就覺著氣氛與往常大不相同,也不知是因為今日端午,還是因為康姨娘有孕。

  清風閣的棗樹枝丫上,掛著一顆紅燈籠,散著喜慶的光,被夜風吹得左右幽幽的晃。

  陳鸞坐在靠窗的羅漢床上,手裡頭握著的書卷一頁也沒翻動過,流月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上前提醒道:「姑娘快放下書吧,等會還要去福壽院呢。」

  每年端午,都要去老太太的屋裡用午膳,以示一家團圓。

  陳鸞睫毛微扇,嘲諷之意不加掩飾。

  她輕輕取下手中的珊瑚手釧,換上了一個翡翠手鐲,這是宮中御賜之物,水頭紋理皆沒話說,戴在她潔白的皓腕上,為明艷動人的女子添了五六分的溫和乖巧。

  無論是老太太還是陳申,都喜歡她聽話的模樣。

  仿佛一瞬間的功夫,天幕上最後一絲青白色被抽離,天地間只剩下純粹又嗜人的純黑之色。

  在天黑後不久,福壽院那邊果真就來了滿臉笑意的小丫鬟,衝著陳鸞福福身,道:「大小姐,老太太請您過去用晚膳。」

  陳鸞輕輕頷首,簡單梳洗一番,換了身衣裳,便跟著那丫鬟去了福壽院。

  各條狹長的小路上都掛著紅色的燈籠,張燈結彩的,若是不知情的人見了,怕是以為府上有新婚之人。

  那個小丫鬟見了她的目光,笑著道:「這都是早間國公府吩咐掛上的,慶祝今日雙喜臨門。」

  陳鸞聞言,漫不經心勾了勾唇角,她微微啟唇,聲音里夾帶著恬淡的笑意,道:「是該好好慶祝一番的。」

  不知名的蟲聲悠悠,福壽院燈火通明,每一個往來穿梭的丫鬟婆子臉上都堆滿了笑。

  這笑險些晃了陳鸞的眼。

  她緊了緊手中的帕子,微微勾著嘴角笑了笑,緩步走了進去。

  夏日的夜裡涼快,裡屋中冰盆已被撤下,但仍余了寒涼的溫度,老太太坐在正中的位置,許是今天著實開心,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褶皺堆在一起成了一朵花。

  康姨娘與陳鳶分別坐在離她最近的左右兩側,這在往日裡是陳鸞的位置。

  才踏進這裡屋,陳鸞的步子就微頓,杏眸一掃,而後瞭然,什麼話也沒說,面上一派恬靜乖巧,給老太太福了福身,道:「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見了這個往日裡最貼心的嫡孫女,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想起接下來要說的話,更是覺得疼惜與虧欠。

  若不是國公府子嗣實在是不旺,何至於如此委屈了她?

  還有蘇媛……

  說到底,是國公府欠了她們母女。

  「鸞丫頭快坐到祖母身邊來。」

  老太太沖她招了招手。

  陳鳶的臉色一白。

  離老太太最近的位置,她坐了一個,康姨娘坐了一個,哪還有位置留給陳鸞?

  陳鸞淡聲應是,步子不徐不疾,朝著老太太走去,經過陳鳶的時候,兩人視線在空中撞上,交匯出火花。

  陳鸞似笑非笑,看著陳鳶的目光意味深長,而後徑直越過她,裙擺帶起一陣香風裊裊。

  老太太身邊的嬤嬤最通老太太心意,當下就命人搬來一張座椅,陳鸞頷首,輕言輕語地道:「多謝嬤嬤。」

  「大姑娘折煞老奴了。」

  老太太布著褶皺的手拉過陳鸞的手輕撫幾下,問:「今日同小郡主遊玩,可還盡興?」

  「去了哪些地方玩?」

  今日朱雀河的事,太子定不會叫旁人知曉,否則丟的是自己的臉面,而紀煥與南陽王府,定然也不會走漏消息。

  思及此處,陳鸞抬眸,親昵地挽了老太太的小臂,道:「自然是盡興,先去聽雪樓吃了些新出的點心,而後又去看了龍舟賽。」


  基本每年端午出去都是大同小異,若不是這回出去遇見了紀蕭與紀煥,只怕也是沒什麼變化的。

  老太太不疑有它,連連點頭,面目和藹慈愛,道:「你們玩得開心便好。」

  康姨娘與陳鳶一直笑著聽,也不插話,可那神情,儼然是最大的贏家。

  陳鸞旁若無人地與老太太說了些話,這才側首看向康姨娘,目光帶笑落在她尚平坦的小腹上,朱唇輕啟:「早間出門時聽底下人來報,說姨娘有喜了?」

  老太太點了點她的額心,連聲笑道:「就你消息靈通。」

  康姨娘也跟著笑,風韻猶存的臉上儘是幸福與甜蜜,輕聲回:「大夫來瞧過了,才兩月有餘。」

  陳鸞朝著流月瞥了一眼,後者會意,上前一步附在她耳邊,道:「小姐,已送過去了。」

  陳鸞頷首,衝著一臉疑惑的康姨娘道:「姨娘有喜,是府中的大事,我原本還不知送些什麼,正巧記起前些天祖母命人送了根百年老參到我那,老參乃大補之物,正是姨娘此時所需之物。」

  說罷,她掩唇笑,衝著老太太撒嬌:「正好鸞兒借花獻佛,祖母可不能怪鸞兒。」

  老太太原本就覺得對她有所虧欠,這會更是動容。

  百年老參就是宮中也尋不出多少根來,是稀罕金貴之物,她當初因為康姨娘的事對這孩子不分青紅皂白的訓了一頓,事後澄清,到底心裡過意不去,這才叫人將這老參送到了清風閣。

  可這孩子,哪怕再不喜歡康姨娘,知道她有孕之後,還能做到如此慷慨大方,可見心中將血緣之親看得有多重要。

  「真是個好孩子。」

  老太太聲音更顯柔和。

  陳鸞只笑不語,垂眸望著帕子上含苞待放的紅梅,側臉嫻靜純和,像極了年輕時的蘇媛,老太太心中一片掙扎。

  過了一會兒,前頭有丫鬟來稟報,是陳申到了。

  陳申雖心性不良,但生了一副好皮囊,人逢喜事精神爽,難得的一進裡屋臉上就掛了笑,書生面龐更顯得俊郎非凡。

  陳鸞只瞧了一眼,就淡淡地挪開了視線。

  晚膳十分豐盛,陳鸞卻沒有什麼胃口,只用了幾口就皺著眉勉強陪著,直到老太太放下了筷子,她才跟著放了碗筷,又拿帕子淨了手。

  原本是輪不到妾室上桌的,可康姨娘不同,她在府上十幾年,儼然是府中主母的派頭,除了沒有名分,其他的待遇,都等同主母。

  陳申春風得意,吃得也盡興,不知是否是事先商量,康姨娘與陳鳶用過晚膳就起身藉口回了自己院子。

  如此一來,靜謐的裡屋,就只有各懷心思的三人,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陳鸞瞧著這等場景,心中暗嘆一聲。

  拖了這麼多年的事,還是要來了。

  今夜老太太的屋裡撤下了薰香,南邊的窗子大開,如水的夜混合著月色,銀光流淌進屋裡,清冷美好有餘。

  沒等多久,陳申突然輕咳一聲,陳鸞睫毛微顫,抬眸望向他,聽他斟酌著朝老太太開口,「母親,當日兒子向您請願許康姨娘當家主母之位,您大為生氣,揚言莫再提此事。」

  「可如今康姨娘即將為國公府再添一名子嗣,十幾年的貼心陪伴,對母親也是百依百順,吩咐之事莫有不從,若再不扶正,恐傷人心。」

  他突然嘆了一口氣,言辭更為情深意切,「恆兒和鳶兒都到了定親的年紀,若能將康姨娘扶正,所出子嗣皆是嫡出,我國公府嫡系子孫可也多多益善。」

  陳鸞聽到一半,便已低了頭,嘴角微翹,也看不出具體是個什麼神情。

  陳申說完,見老太太神色複雜,不由得一撩衣袍,雙膝落地,語氣堅定:「希望母親成全。」

  屋裡瞬間靜得能聽見窗外夜風的嗚咽聲,陳鸞手中的帕子鬆了又緊,最後似是想通了什麼,身子也跟著徹底鬆了下來。

  老太太側首,握了她一隻手,聲音嘶啞,有些艱難地問:「鸞丫頭,你覺著你父親所說,可對?」

  事到如今這般境地,陳鸞說對或不對,改不了半分結局,倒不如識趣一些,叫他們都覺著有所虧欠。

  只要老太太覺著虧欠她一日,那些人就一日越不過她去。

  只是理智歸理智,真要將那句對說出口,卻需要莫大的決心。

  陳鸞彎了彎嘴角,語氣十分輕快,聽不出一絲一毫的不悅,她甚至笑著挽了老太太的胳膊,勸道:「父親說得對,姨娘等了十數年,好容易等來這樣的大喜事,鸞兒也想跟著熱鬧熱鬧,邀些世家貴女前來觀禮,也好將二妹妹介紹給她們認識。」

  陳申的面色好看許多,溫聲道:「鸞兒懂事了。」

  陳鸞心底嗤笑一聲,替他們說話便是懂事,否則就是不識大體?

  她眨了眨眼睛,接著道:「鸞兒來前瞧了黃曆,五日後是個好日子,不若祖母設宴,在宴上宣布這個消息,也好叫姨娘體面些?」

  老太太有些疲憊地點頭,道:「就按鸞兒說的辦。」

  「只有一點,若是你叫她所出子嗣壓過鸞兒一頭,我卻是萬萬不能答應的,你若還有一點良知,就該好好對鸞兒才是!」

  老太太的聲音陡然凌厲起來,目光如刀一般落在陳申的臉上。

  陳申麵皮抖了抖,但也是如釋重負,生怕老太太反悔,急忙連聲道:「母親說的什麼話?

  鸞兒是兒子的掌上明珠,兒子斷不會叫她被人欺了去。

  「再說鳶兒和恆兒也斷然做不出那等混帳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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