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024-09-04 18:20:06 作者: 畫七
  第67章

  蘇祁這才收回了目光,神色嚴肅起來,他有些猶豫,不知該應不該應下。

  被傳召回京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得那麼深遠,只到方才紀煥提起叫他官復原職再操勞幾年的時候,蘇祁思慮良多,最後還是措辭推拒了。

  他這次上京,最主要的還是想瞧瞧外孫女,次要便是監督家中兩個小的孫輩準備科考,他到底是老了,精力不行了。

  可現在他瞧著像是與自己已亡幼女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外孫女,心裡頭已經熄滅下去十數年的火又重新有了燃起的苗頭。

  「皇上,此事容臣再考慮考慮,回去與家人商議一番,三日之內必定給個答覆。」

  蘇祁目光微閃,還是鬆了口。

  從原先毫不遲疑的推拒到現在的三日考慮時間,紀煥略滿意地頷首,聲音也溫和許多,「太傅才回京都,朕今日便不留你了,明日朕與皇后登門拜訪,定要與太傅喝個盡性。」

  蘇祁原本肅正的臉龐一松,偷偷看了陳鸞一眼,見她笑意恬淡,心裡五味雜陳,憐惜之意愈濃,對於元成帝提早冠上的太傅之稱也沒有過多計較反駁。

  等老人略佝僂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陳鸞這才收回目光,有些不放心地對著紀煥道:「外祖父年事已高,當真能繼續任太傅之職嗎?」

  聞言,紀煥冷哼了聲,提筆在素白的宣紙上勾畫,邊寫邊說:「裝的。」

  「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天天還能打兩遍拳,昨夜趕到院子裡的時候,還揮鞭將你那表弟嚇唬了一頓。」

  紀煥眼皮子都沒掀一下,手下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絲毫沒有停頓。

  陳鸞萬萬沒想到是這樣,檀口微張,半晌才理過味來,也不知該不該笑,只是憋得辛苦。

  就方才那幾眼,她對蘇祁有種無理由的親近之感,這種感覺在陳申或者老太太身上都沒有過。

  「我聽說府上幾位表弟表哥特意進京參加科考,皇上為何想要將外祖留在朝堂?」

  陳鸞有些不解,問得也認真。

  以蘇祁那樣的年紀,就是現在應了下來,不過三五年就得徹底回府養老,來來回回折騰,豈不是多此一舉?

  紀煥將筆擱下,揉了揉她烏黑的發,黝黑的眸子裡大浪一層比一層高,瘦削的下顎微抬,聲線繃得有些緊,「蘇祁親自培養出來的後輩,我倒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少年再好,也需時間歷練積澱,一開始便委以重任,難以服眾。」

  「這兩三年時候,只要蘇祁在朝堂上頂著,蘇家後輩便能順勢崛起。」

  男人什麼都考慮到了,每字每句都是在為自己著想,陳鸞吸了吸鼻子,想說些什麼,張了張嘴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鼻尖貿貿然衝上一股子酸意。

  紀煥瞧她深受感動紅了一張小臉的模樣,忍不住扯了扯唇角,將話給補完整了,「兩三年之後,咱們的長子出生,朕想給你最好的,孩子也一樣。」

  他曾經受過的泥濘苦難,遭到的冷眼慢待,自然不會落在他們的孩子身上。

  那個孩子一出生,便會是太子。

  陳鸞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問:「那若是個女孩,皇上便不喜歡了嗎?」

  紀煥神情溫和,他腦子裡勾勒出一副畫面,一個白白小小的姑娘,長著與陳鸞七八分相似的臉,整日裡膩在他身邊,嬌聲嬌氣地喊著父皇。

  必然與她娘親小時一般可愛遭人疼。

  「也好。」

  偌大的御書房中,男人的低笑聲格外醇厚,如同低低奏起的風笛,「女孩隨你,我更歡喜。」

  陳鸞臉上突然泛出花苞尖尖的微紅粉霞來,她盯著自己的腳尖,細聲細氣地嘟囔了一句:「現在還早呢。」

  陳鸞原以為紀煥說的第二日登門拜訪是客套話,直到第二日一早醒來見著男人一身銀月色長袍,隔著屏風也能窺見他筆挺的身姿和身上那股子清冷出塵的氣質。

  葡萄開了一扇窗子,陽光照進來,白色的塵末在七彩的光暈里飛轉旋轉,欲落不落,浮浮沉沉,恬淡的香味隨著風逸散出去,陳鸞坐在榻上起了身,刻意壓低了聲音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流月端著銀盆進來,瞧了瞧外頭高高掛起的太陽,如實相告:「娘娘,巳時了。」

  陳鸞於是又偷瞥了外頭的人一眼,問:「皇上來了多久了?」


  說起這個,流月都替主子覺著不好意思,她貼近了陳鸞,聲細如蚊:「皇上來了約摸有大半個時辰了,還喚了娘娘好幾聲兒……」

  只是您睡得熟,沒醒。

  這後半句話,流月是斷斷不敢說出來的。

  可饒是她不說,陳鸞也能根據她的表情猜到些東西,她默了一會兒,悄無聲息的又躺了回去。

  流月的表情登時變得一言難盡,她躊躇片刻,還是湊上前去提醒了一聲兒:「娘娘,您今日還要和皇上出宮去蘇府呢,您忘了嗎?」

  陳鸞眼神迷濛了好一會,又坐起來瞥了瞥屏風外端坐著的人,確定他身上穿的是出宮的常服,目光變幻了好一會,好歹還是起了來。

  流月與葡萄這才相視一眼,鬆了一口氣。

  娘娘這陣子不知道為何,許是前陣子日日熬藥調理身子的原因,變得嗜睡起來,兩三月前她們進來都得是輕手輕腳的,一有什麼響動娘娘就醒了,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

  說來這倒也是件奇事。

  但娘娘眼看著身子也豐腴了些,瞧著也不像是壞變化,再想想蘇嬤嬤說的,女人與女孩是不一樣的,她心思靈透,隱隱約約知道蘇嬤嬤的意思,只是臉皮薄,沒敢深想下去。

  出宮的馬車並不惹眼,陳鸞尚有些睡意,靠在男人的肩膀上小眯了會,紀煥有些不放心地皺眉問:「昨夜朕沒回養心殿,可是又夢魘了沒睡好?」

  男人心情不算好的時候,總會下意識自稱朕,陳鸞眼皮子動了動,卻仍是睜不開眼。

  她答不理地回了句沒,又往他身上靠了些,細聲細氣地抱怨:「不知是什麼原因,現下躺在榻上眼一閉就能睡著。」

  且還喚不醒。

  得虧後宮裡頭上沒有皇太后壓著,下沒有妃嬪要應付,不然一天天的都得勞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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