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星闌如願進了城主府,這次不是會客廳,而是在城主府外府的花園裡。
城主府分內外兩個區域,內府是殷和玉飲食起居的所在,外府則是處理公事和其他雜事的區域。以華星闌目前的身份,只能進入外府。
侍衛們守在花園之外,沒有上次那樣讓兩大高手護著的陣仗。華星闌進去一看,那人正在樹下的小桌上等著自己。
殷和玉已經換下沾了血的中衣,換了一套款式簡約,帶點中性風的衣裝。雖然從一些細節處能看出這還是一件女款的長衣,但對比與自己初見時的紗裙,無疑是將性別標籤打散了不少。
得益於殷和玉過人的顏值,即便只是簡單的束髮,不加任何裝飾的情況下,也讓他有種雌雄莫辨的美。
華星闌看了一眼他的手,不知怎的上邊的傷口看起來擴大了不少,但也恢復了很多。
在進入花園的那一刻,華星闌已經武裝完畢,醞釀好的情緒浮上面門,像是任何一個見到心儀之人的男子那般,欣喜地道,「城主殿下。」
「嗯。」殷和玉輕應一聲,比起昨天要顯得更加漠然,「你有事找我?」
華星闌的笑僵住了。
殷和玉對小貓有多親昵多縱容,對華星闌本人就有多冷淡多疏離。昨天還能說是努力表現出和氣的模樣,今天就是直接把「有事說事沒事滾蛋」給寫臉上了。
自己什麼時候得罪了他了?
「是這樣的,先前跟城主提到的那隻小獸,突然來到了在下的住處。」
這當然是隨口扯的謊,他溜出城主府後找了個角落恢復人形,就馬上來了。
「它找你有什麼事?」
「表達歉意。」華星闌道,「它沒有攻擊您的意思,只是不小心誤傷。」
這話一出,殷和玉的眼神瞬間軟了幾分,他道,「你真的能和它交流?」
「當然,它找過來的時候在下還有些驚訝,但聽說城主受傷了,便快馬加鞭趕來城主府了。」華星闌拱手致歉,「來得太急,沒能準備比較好的傷藥,還望城主見諒。」
「無妨,我體質特殊,尋常藥物難以起效。」殷和玉雖然還保持著冷淡的態度,但還是忍不住道,「你一路趕來,也累了,坐吧,有什麼喜歡的茶點嗎?」
華星闌終於入坐,看著盤子裡種類齊全的糕點,忙道,「多謝城主。」
「我特意把你找來這裡,就是想提醒你。」殷和玉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還在恢復的傷口,「這件事不要透露出去。特別是對城主府里那些侍衛。」
「難怪城主將會面安排在花園。」華星闌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樣,問道,「為什麼?雖然是誤傷,但那小傢伙確實對城主動手了,城主都不生氣的嗎?」
這也是華星闌心中最大的疑惑。究竟是要重視到什麼程度,才能讓他那麼縱容自己的獸態?
「它本就沒被馴化,會自衛是正常的,我沒想起來這件事,是我的錯。」殷和玉談到這個的時候,「失去了邊界感的是我。」
妖獸何辜,他一廂情願地把對方認作星球,早上的意外也是讓他清醒的契機。
華星闌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時的殷和玉。
古怪。
沒錯,是很古怪。
明明據他所知,殷和玉一直都是蜜罐里泡大的,沒養過寵物也沒經歷過什麼大事,但眼前之人的眼神,不該是一個被寵溺著長大的人該有的。
懷念,遺憾與掙扎,數種複雜的感情融合在一起,化入他的雙目之中。明明是個遠近聞名的嬌氣包,卻透出了與年齡不符合的成熟出來。
果然是被奪舍了吧?或者說是被自己殺死的殷和玉回來了?——但是那又不太對的樣子。
「你若是能和它交流,便告訴它,我不會怪它,但是這些事若是被我的那些守衛知道了,它的處境會很危險。所以以後不要再來城主府了。」殷和玉知道自己該理智地處理這件事情,「先前約定好的你幫我馴服那隻小貓的事便作罷吧,但是它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向你求助,你再告知我。」
他想用城主府保護小貓的安全,但城主府本身何嘗不是更大的危機?
「城主為何不訂下契約,以您的身家,契約的捲軸是不缺的吧?」
契約的妖獸有兩種情況,一是妖獸自己主動認主,主動契約。二是用捲軸強行訂下主僕契約。殷和玉不可能缺捲軸,他只要讓別人將那隻貓揍老實了,就可以得到心儀且不會傷他的小貓了。
華星闌看著他,想從眼前之人身上找到哪怕一點點的不耐煩與厭惡。
「我喜歡它。」殷和玉直接出口。
這讓華星闌的心瞬間「噔」了一下,當然,很快他就意識到是對寵物的那種「喜歡」。
「既然喜歡……」
「正因為喜歡,我才不想用這種枷鎖強行束縛它。」殷和玉道,「我又不是真的要養一隻當打手的妖獸。」
「既然如此,在下有點好奇,城主為何那麼喜歡它?」華星闌問道,「它說受到城主很多照顧。」
「一見如故罷了。」殷和玉嘆息一聲。
「星球是誰?它很好奇這個名字。」
「星球……」提到這個名字,殷和玉目露痛苦,但很快振作,「你不必知道。」
這個世界裡,知道星球,記得星球的,恐怕也就自己了。
剛剛開春,樹葉還有些稀疏,殷和玉坐在樹下的小桌旁,風吹起了他的頭髮,平白多了幾分蕭瑟感。
和以前相比,殷和玉真的有了很大的不同。
華星闌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第一次來到五華城的時候,對身邊一切陌生的事物都很警惕。師尊說他身體有暗傷,要來五華城這裡解決。
那時候,他第一次見到七歲的小城主。
那年她七歲,他十歲。他第一眼看見那粉雕玉琢的人,差點以為是仙子下凡。
她和自己簡直就是一個天一個地。她出身玄英洲第一城北原城,在親朋好友的寵愛中長大。而自己不過是個不知名姓的孤兒,僥倖被師尊收養,入了修煉之途而已。
但是他沒想到,在初到五華城的那一天,注意到他內心不安的小城主,竟是送了個小香囊給他。
他們在城主府中借住,他看著那個香囊,腦中那人的模樣怎麼都揮散不去。
趨光是人的本能,不知不覺中,他的目光不斷地追逐那人。而她似乎也對自己頗有興趣,時常想找自己聊天。
因為不想在那人面前露怯,也不想暴露自己的粗鄙,他每次都是躲開她,並暗中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所謂小心翼翼,也不過如此了吧。
真正心動的是那個晚上,這件事他沒有說謊。夜幕之下他將人帶到了與師尊修煉的地方,在那上游無人之處放了河燈。
然後他好奇詢問小城主寄托在河燈上的願望,卻沒想到意外得知了她的壓力。
家世雖好,自身卻弱得過分。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她,也有著沉重的壓力。她甚至不敢將那壓力表現出來,因為這種難以改變的事情就算是說出來,也只是徒增身邊人的煩惱。
那一刻,華星闌忽然覺得,若是自己能幫到她,就好了。
在從師尊那裡知道他與城主的娃娃親成立後,哪怕心中也覺得過程不太靠譜,也還是將這件事記在了心中。
人總是會去相信對自己有利的信息,不是麼?
……然後沒想到落了個這麼滑稽的結局。
第一次他無意中殺死了本為男子的他,第二次自己親眼見證他長了男人才有的玩意。
雖然也不能說過去的愛意蕩然無存,但是內心的膈應還是有的。更糟糕的是自己還無從指責。
婚約是一廂情願,性別方面他雖然穿裙裝,卻從未說過他是女孩。
說起來,殷家那幾個人的名字他還記得,老大殷和雅,老二殷子荊,雙生子老三老四殷春和殷景明,為什麼獨獨就老五殷和玉隨了老大的字!
這很容易讓人想當然的好嗎?!雖然老三名字也有個和,但是怎麼看都是「春和景明」的用典!
想到他當初在那些人面前信誓旦旦讓他們還自己未婚妻命來的言論,就很羞恥。在他們心裡估計自己當時的表現跟二傻子沒兩樣,都懶得跟自己解釋了。
畢竟解釋再多也不信。
華星闌的所謂「不在意性別」實際是裝的,他只是想找個機會觀察殷和玉罷了。只是看到殷和玉這般落寞的模樣,他總是想起那天的晚上,內心有些不是滋味。
「是你養過,又養死了的妖獸吧?」華星闌試探性地問道,「你很喜歡它。」
「我一度以為它能陪我走很久,卻沒想到離別來得那麼快,我和它分開之後,好不容易接受了事實,又得知我又能擁有它。」殷和玉將手支在小桌上,托著自己的頭,「然後是永別。」
人說到底還是要有個發泄口的,想起來星球的事情後,殷和玉一直很難受,哪怕理智告訴他不能告訴其他人特別是主角有關星球的事情,但他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節哀。」華星闌感覺自己莫名有點不忍心看到殷和玉露出這樣的表情。
雖然他是男的,某種意義上騙走了自己的純情。
雖然他處處透著古怪,仿佛被奪舍。
但……到底還是長著自己初戀的那張臉。
作者有話要說:和玉:簡而言之,你顏控
星球:……
和玉:呵,男人.jpg
星球:……你不也是
星球:我華星闌就是餓死,死外邊,從這裡跳下去,也不會看上男人!
火葬場後
星球:真香.GI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