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誰回來了??」安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電話那頭的林煜剛下了一台手術,聽到消息後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自己媳婦兒,聽到媳婦兒跟他一樣震驚,他也就放心了,「許念,你沒聽錯,她回來了,而且據可靠消息,謝一昨天帶她去領證了,他們現在是合法夫妻。」
安然徹底混亂了,「不是,謝一昨天不是要去相親嗎?怎麼就跟許念結婚了?還有,許念不是在英國嗎?怎麼突然就回來了?這都什麼情況?」頓了一下,她嚴肅道:「不行,我請兩天假回去,你那邊也趕緊請假!」安然覺得自己好兄弟猝不及防結婚這事,必須要細細過問。
「得了我的姑奶奶,你可就別折騰了,你現在不是在封閉式訓練嗎?能請得到假嗎?」從小到大,林煜已經習慣了安然這衝動的性子,只能理性給她分析,「再說,老謝心裡肯定有數,你好好訓練,我最近調休,正好回去看看什麼情況,到時候再跟你說。」
「那也行。」安然回頭,看到隊長往這邊來了,壓著聲音,「隊長來了,我先掛了,你趕緊回去看看什麼情況。」
至於事情到底是個什麼狀況,還得從兩天前說起......
夜幕籠罩,路燈下,許念雙眸染上了笑意。
她出聲道:「好久不見,謝一。」
男人站在那兒,沒有反應。
許念往前兩步,眼神閃爍道:「遵守承諾,我回來了。」
面前的人依舊是當年的樣子,可卻又感覺哪裡不一樣了。
垂在身側的雙手緊緊握住,謝一沒動。他不敢動,他怕下一秒就會忍不住將她牢牢牽在懷裡。
八年時間,他等了這麼久,她終於出現了。
他幻想過無數次她出現在他眼前的場景,當這一刻真實發生的時候,他以為自己會激動難掩或者就那樣平靜的將她當做陌路人一樣擦肩而過。並沒有,他只是生氣。
片刻後,就聽男人聲音涼薄寡淡的道:「七年前,你已經失約了。」
「嘀嘀——」
約好的計程車已經到了,謝一收起視線,徑直離去。
回過神,許念追了上去,那雙深邃的眼睛裹滿了期望,期望將為數不多的小心翼翼很好的掩藏。
她扯住他的袖子,仰頭,笑的極淺,「那你還要我嗎?」
「嘀嘀——」
計程車司機很沒眼色的按了兩下喇叭。
謝一抽開手,回頭看了她一眼,「不要。」他說。
拉到了客人,司機確定了一下位置後,哼著歌出發,還沒點開今天的廣播,就聽后座的客人說:「麻煩開慢一點。」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里還站在原地的小姑娘,點開了廣播,心裡直嘆氣。
這現在的小帥哥啊,吵個架就把女朋友晾在那兒,大冷天的,也不怕姑娘回頭真不理他了,要不是不能停太久,剛剛他就等他倆吵完講和了再走。
「要不,我回去把小姑娘也接著吧。這大冷天的,有什麼要吵的回去慢慢吵。」司機師傅作勢就要掉頭回去,剛打方向盤,后座傳來一聲悶響,也不知道是小帥哥撞到了哪裡,「小伙子你沒事吧?」
被拳頭擊中的座椅深深陷下去了一塊兒,謝一咬牙切齒的從那道轉身離開的背影上收回視線,「沒事。麻煩開快一點,趕著回家。」
司機:「???」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好變化無常哦。
雖然人在鹽城,但畢業後謝一就被何女士「趕」了出來,理由是要讓他獨立。話雖這麼說,何女士選房子的時候還是選在了家附近,又給自己找藉口為,離得近方便她監督自己兒子是否獨立生活的到位。
不過,謝一倒是沒那麼多想法,無論住哪裡都一樣,只要關上門就會冷冷清清,就像當年他看到的那棟別墅一樣。
再次回到這個冷冰冰的房子,謝一機械性的重複著過去很多年的生活。
進門換鞋脫衣,然後洗手隨便做點晚飯應付,洗澡備課,日復一日的在一沓紙上重複的去寫同一個名字,最後面對著毫無反應的聊天框、聽著撥打無數次都是空號的提示音睡覺。
只是,今天在第一步的時候,他就已經無法靜心了。
她回來了,就像這麼多年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他很生氣,氣她隨隨便便消失,又這麼輕而易舉的微笑著問他還要不要她。
可,他想她,特別特別想她。
一瞬間,房間內再次恢復了空寂,只有被打開的燈暗示著剛剛有人來過。
謝一開車回了學校,她已經不在那兒了。他去了她最愛的那個籃球場,那裡只有一群玩街籃的少年。他去了她最愛的那家燒烤店,那裡人滿為患,可偏偏沒有一個身影像她。他還去了她最愛的那家網吧,沒有,依舊沒有。
就好像半個多小時前的一切只是他的幻覺,她又一次消失了,而這一次,是他弄丟了她。
漫無目的的開車在街上亂逛,猛然間,謝一踩下剎車。
有一個地方,那也是最後一個她可能出現的地方,也是因為那是最後一個希望,所以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去過了。
幾分鐘後,謝一掉了頭。
那棟別墅還是原來的樣子,雖然很多年沒有人住了,但不管是里還是外都還是保持著主人離開時的整潔。
在幾乎快要認為學校門口的那一幕是錯覺的時候,那棟別墅暗了八年的燈,這一次是亮的。
謝一停下車,胸口起伏很大,那張過分俊逸的臉緊緊繃著,他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剛邁出去一隻腳,那扇門突然從裡面打開。
幾乎是條件反射的,他坐了回來。
裡面出來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許念給搬家公司開了門,這些東西都是從孟家運過來的。
擦了擦手裡的相框,裡面黑白色的照片上,女人笑顏如花。
「看吧,無論多久,你都入不了他們孟家的門。」許念自言自語,後嘲笑道:「當初不送我走多好,也不至於到死都是一個人。」
「姑娘,這個放哪兒?」搬家公司的大叔抬著一個新畫板,單看著就知道那畫板做工精細很是名貴。
卻聽小姑娘涼涼的說道:「扔了吧。」
大叔咋舌,不太理解有錢人的隨便,但還是很聽話的沒把畫板往裡面抬。
坐在台階上,許念看大叔們一個一個把東西搬了出來。
「這個也扔了吧。」她指了指那堆顏料,還有一些名貴的物件,「還有這些,不用抬了,扔了吧,占地兒。」
到最後,大叔看了看她懷裡那張遺照,再看一看滿地要扔的物件,再次確定道:「你真的就只留這個?」
許念付了錢,「辛苦你們了。」
對於她來說,除了這個,其他都是沒必要的垃圾,抬回家也是占地方,不知道孟家人是怎麼想的,她只要遺照,卻給她搞來了這麼一大堆。
再次跟大叔們道過謝,許念抱著照片關上了門。
門外,幾個大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默契十足的把貨全部裝了回去帶走。
不遠處,謝一握在方向盤上的手慢慢收緊。
心裡某個地方疼的厲害,像是被什麼緊緊攥著,又悶又疼。
他以為她會像柯恩一樣,過著她當年畫裡那樣精彩的人生......
可是,她好像過得並不好。
夜裡,許念接到了時老爺子的電話。
在英國的這八年,如果不是時老爺子,她現在屍首估計都不知道在什麼地方。
「老師。」把畫筆放在一邊,許念把手中的酒藏了起來,心虛道。
電話那邊傳來的不是時老爺子的聲音,而是另一個人的。
就聽那人喊道:「爺爺,這臭丫頭又喝酒了!我替你回國收拾她!」
是時逸昂。
一陣動靜後,時老爺子才慢悠悠開口,「又喝?」
隔著手機,許念也能想像得到時逸昂被教訓的慘狀,扯了扯嘴角,剛想扯謊,聽到時老爺子的咳嗽聲,立馬老實交代,「一點點。」
時老爺子氣道:「你就喝吧,在英國還有我管著,回國後你一個人喝死了都沒人送你去醫院!」
許念想反駁,咬咬唇,到底是沒有說話。
時老爺子說的對,回國後,她就真的是一個人了。
沒有嫌棄她的許女士,沒有把她當朋友的狐朋狗友,也沒有謝一。
去英國的時候是一個人,她以為回來就可以不一樣了,但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
謝一不需要她了。這麼說來,她好像從來都不被人需要。
「那就喝到死吧。」她說。
聽天由命,哪天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話一出,那邊時老爺子氣的好一陣咳嗽。
緊接著,電話里傳來時逸昂的吼聲,「瞎說什麼呢你,爺爺心臟不好你不知道嗎?!再亂說信不信我殺回國!」
聽到時老爺子的咳嗽聲漸漸平復,許念揪起來的那顆心才慢慢放了回去,她低頭小聲的道:「對不起,老師。」
那邊無奈的嘆聲,「創作需要用心,喝酒只會讓你更加混亂。這個道理不要再讓老爺子我說第三遍。聽到沒?」
許念連忙應是。
「我送你的回國禮物,一個月後你就可以看到了。行了,沒事就掛了。」
時老爺子說掛就掛,許念連個「謝謝」都沒來得及說,電話里就傳來了忙音。
把手機丟一邊,喝完手中最後的半瓶啤酒,捏扁易拉罐扔進了垃圾桶。起身,許念走到一塊白布前,呆看了許久,伸手將白布拉了下來。
那底下是一副水彩畫,畫上的白衣少年乾淨而又美好,淺淺一笑,滿眼溫柔。
畫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落款,上面寫著——
【送給我的一念。】
八年前的禮物,擱置了這麼久,卻終究還是送不出去了。
瞥眼,許念看到畫框旁貼著的一張泛黃的信紙。
她將那張信紙拿了下來,上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了,但卻依舊能看得清。
上面寫著——
【跟我一起去清華吧,畢業後我們就結婚。】
臉頰有什麼滾落了下來,許念抬手擦掉。
出了畫室,在被各式各樣的酒填滿的冰箱裡,許念隨手開了一瓶。
她的失眠症很嚴重,而酒精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喝完這瓶吧,喝完這瓶她就再厚著臉皮去他學校門前等,除非他結婚,或者他真的真的不要她了,否則,她會一直等。
天色將亮,許念趴在桌上,朦朦朧朧間,聽到了門鈴聲。
從桌上趴了起來,頭痛的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緩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的赤著腳去開門。
門開時,謝一看的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那個讓他等了八年的初戀,此刻正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滿身酒味,赤著腳站在他面前。
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謝一強壓著心裡的躁動,把手裡的東西丟了過去。
即便是喝了酒,許念也能反應敏捷的將東西接住。
她還沒反應過來謝一為什麼突然找上門,就聽面前的人說道——
「拿好東西跟我走。」
「去、去哪兒?」酒精的後遺症導致她慢半拍,發懵的問。
謝一到底是沒沉住氣,攔腰將人扛了起來往裡走,嘴上卻冷嗖嗖的道:「民政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