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來醫院的路上接到了謝一的電話,知道時逸昂在醫院,謝一那邊也趕了過來。
時逸昂沒想到謝一也會過來,臉瞬間垮了下來,「你叫他來,是嫌我胃出血的不夠嚴重,再讓我在醫院多住幾天?」
許念也很意外,按道理說,謝一是從來不會關心過問與他只不過見過兩次的人。
沒等她出聲,謝一手掌放在她的頭頂揉了兩下,很輕,「去給你朋友買點粥吧。」
被雲裡霧裡的使喚了出來,許念擔心時逸昂跟謝一兩人會槓上,快進電梯的時候又折了回去,剛到病房門口,包里的手機響了。
是謝一的消息,讓她去買粥,順便買點水果之類的回來,他跟時逸昂有點事情要談一下。
許念大概是猜到了一點,謝一應該是想問她在英國的事。她只同他說了個大概,中間不太好的段落都跳過了。
在病房門口徘徊了半晌,許念到底還是沒進去。
病房裡,時逸昂哽著脖子,看起來像是一隻極力在進入戰鬥狀態的公雞,「有事?我倆不熟吧,能有什麼好談的。」
謝一突然有點頭疼,甚至想要不那些事還是直接回去問許念算了,跟這個腦子不太靈活的人交流,他怕自己會被氣到。可當面問許念,讓她自己親口揭那些傷疤,對她來說過於殘忍。若是不問呢?他也想過就那樣拋開過去的那麼多年,好好的生活,但許念不是,或許她自己也意識到了,過去的那些事在她心裡打了個結,不是死結,但至少現在她自己是沒辦法解開的。
他想幫她。
「我今天來醫院是因為你是念念的朋友。」謝一調整好情緒,同時逸昂說明自己的來由。
實際上,言下之意就是請他收起他那副腦子不好使的樣子。
時逸昂心裡門清,「不單是因為這個吧。讓我猜猜。」他故做沉思,「你是因為許念?」
見他沒作答,時逸昂繼續,「你想知道許念過去都發生了什麼?」
拉了張椅子,謝一坐在床頭,表情看起來很真誠,「麻煩了。」
時逸昂平時二了吧唧慣了,他身邊的人也沒一個正形,就是許念跟他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隨性到張口閉口就讓他叫爸爸,所以猛然碰上一個謝一這么正經的,他一時半會還真有點適應不過來。
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他動了動腦袋,瞥了他一眼,勉強帶上了點認真,「為什麼想要知道?既然她沒說,肯定是不想讓你知道。」
謝一毫不猶豫道:「我想讓她看到未來。」
只有她真正放下了那些過去,她的眼裡才能裝進比過去美好數倍的未來。
麻藥原因,時逸昂暫且動不了,只能轉了轉脖子。
在看到坐在床邊的男人那雙眼睛裡寫滿的真摯時,時逸昂突然就笑了。
一開始他是因為不爽不服氣才回來的。據他所知,許念跟這個男人只不過認識了半年不到,而他們之間相處了八年。八年啊,難道還抵不過這五六個月?更何況,就拿他身邊的任何一個男人來說,即便再怎麼心愛一個女人,她一聲不吭的消失八年,所有美好所有印象也都會慢慢消散吧,所以他賭,賭謝一已經結婚有了美滿的家庭,賭謝一不會等她,賭她會看到自己。
可他到底還是輸了。
那是他第一次見她笑的那麼開心,發自內心,他知道那樣的笑會在什麼情況下才會有——看到自己愛的人時。
因為他看到她,就會那樣笑。
可她笑的時候,身邊站的人不是他,是這個坐在他床邊的男人。
或許一開始他可以用酒精麻痹自己,畢竟這麼多年的分離兩人之間肯定是會有隔閡的,可他想錯了,隔閡並不重要,因為姓謝的並沒有把這八年當成隔閡。
戰鬥還未打響,我方就已失敗。
時逸昂自嘲的笑了笑,開始說起了那八年的故事。
被許念藏起來的事還有很多。
比如她是因為被孟家逼迫交出公司而染上酒癮的,本來就有失眠症,因為孟家步步緊逼而更加嚴重。
「那邊直接派了律師跟她溝通,還私自改了她媽媽留下的遺囑。」
許念當時沒法兒回國。王叔讓她好好在英國待著,回去只會更亂,這也是許女士的意思。孟氏能做這麼大,手段可想而知,許女士臨走前囑咐了王叔,讓他無論如何也要勸住許念,不能再讓她陷入孟家這個泥潭,至於公司財產,孟家想要就拿去,只不過可惜了,那是許女士拼盡了半輩子為許念拼出來的硬氣。
許念自然是不干。她對商業一竅不通,幾番斟酌下,找了時老先生幫忙。時老先生很看重她,她到了時家後又特別會哄老爺子開心,在老子也面前賣了個慘,老爺子便派人回國奪回了那份遺囑。
「不過在那段時間,因為喝酒胃出血,她進了好幾次醫院。」
「胃出血?」謝一感覺到自己說話時聲音都在抖,心臟就像被緊緊攥著一樣,又悶又疼。
時逸昂點點頭,表情看起來正經了太多。
那一段時間,別說許念本人,就連整個時家都感覺死氣沉沉的,因為沒了許念這個冷笑話王活躍氣氛。
「還有暴.亂那事,她說了嗎?」時逸昂問。
謝一右拳緊緊握著,「她說過。」
美好的時光並不多,卻被她拆的零散講了好幾夜。那些更多的痛苦,她全都自己咽著。
時逸昂「哦」了聲,「那她應該沒跟你說什麼原因吧。」
「那天是她媽媽的七七,聽說骨灰被孟家丟了,她不管不顧的要回國。那段時間特別亂,她硬是扛了一刀,要不是被我撞上,估計人就沒了。」
「這麼多年,她其實一點都不好。所以,對她好點,要是哪天她受了委屈,我第一時間殺過來。」
「你一定...要對她好,要拼了命的愛她,懂嗎?她值得。」
.
回去的路上,謝一安靜的過分,許念欲言又止,到家後,她主動開口,「要吃點東西嗎?我去做。」
回來的路上,謝一已經帶她吃過了。全程沉默寡言,保持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良好教養的那種吃飯。
也不管他吃不吃,許念先準備閃人。
她不清楚時逸昂那傢伙到底說到了什麼地方,但謝一現在的表情很危險,而且她怕他他問她什麼,她不太想提那段。
結果,才剛邁出一步,就被謝一拽了回去,她甚至連出聲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他緊緊的圈在了懷裡。
牢牢的抱著她,謝一鬆開緊咬著牙,聲音顫抖而又沙啞的道:「我該怎麼做?」
許念胸口有點沉重,她儘量顯得無事人一般,拍了拍他的後背,告訴他,「你什麼都不用做,真——」
真的。
後面的字還咬在唇齒間,便聽他呵斥一聲,「許念!」
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吼嚇住,許念愣住,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時,肩上的毛衣被人輕輕扯到一邊,緊接著一片溫熱從肩膀直直的傳到了她的心臟,那顆被緊緊捂著發悶的心臟,似乎在一瞬間,重新獲得了「呼吸」跳動的機會。
他說:「是不是很疼?」
許念知道,他問的不僅是這個。
時逸昂應該全都告訴他了。
「很疼,疼的快要死了。」她如實的回答道。
她是有多麼希望在那段最無助的日子裡,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哪怕分隔兩地,只要能聽到他的聲音,那段日子也就不會那麼無力了。
又一次的,謝一問,「我要怎麼幫你?」這次他沒有等她的答案,而是直接說:「要我殺了那家人嗎?」
他語氣平靜的滲人。
許念不自覺的後背涼了一下,從他的懷抱里掙脫出來,捧著他的臉。
謝一雙目通紅,原本陰沉沉的眸子,在對上她眼睛的那一瞬間,化了。
後背那點涼意很快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暖。
「殺人犯法啊謝老師。」她輕輕一笑。
在看到他那雙眼睛的時候,就好像突然間,有什麼東西碎開了,是被她強壓在心裡不敢釋放出來的,是那個心結。
謝一從來都是理智的,他的衝動好像都是因為她。
「那...我讓他們公司倒閉。」謝一說的很認真。
許念被他的腦迴路逗樂了,「你以為你是什麼霸道總裁嗎?」
「不用了,孟氏撐不過年初了。」
最近幾年孟氏被查出了很多問題,資金空缺是最致命的,這就是他們想要從她這裡搶走公司的原因。
聞言,謝一有點沮喪,「我好像並不能幫你什麼。」
其實,從高中的時候許念就發現了,謝一真的很會撒嬌,就是無形之中撒嬌的那種,實在是太他媽致命了。
被他低頭喪氣的樣子可愛到,許念在他額頭「啵」了一下,「誰說你不能幫我。」
謝一抬頭,眼睛裡閃著光。
「我能做什麼?」他說。
許念笑容明艷,「你只要愛我就夠了。」
【媽媽你看啊,也會有人不惜一切,就像當初我不顧所有的想要回國讓你安睡那樣。也有人把我視若珍寶。所以,我現在要開始好好生活了,你一定會理解我吧。
——許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