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著胸襟的手,呈現出蒼白色,甚至因為太過用力,指尖掐的微微發麻。
再開口,已經沒有了先前的理直氣壯,甚至是帶了些羞愧和懺悔。
是她太無知了。
蘇小酒低下頭,將手裡的冰糖仔細包好,慢慢遞給孫掌事,喃喃地說:「對不起孫掌事,我不知道,您竟為崽崽考慮了這麼多,這兩顆冰糖,您能替我交給崽崽嗎?就說您給的便好!宮裡的日子辛苦,我卻還是希望他能嘗到一點甜。」
說出心裡話,孫掌事也覺得輕鬆不少,她本不該與這隻見過兩次的小宮人說太多,可是看著她那清澈而真摯的眸子,便一時沒有忍住。
嘆了口氣,卻沒再拒絕,接過冰糖攥在手心,她的面容有所緩和,道:「下不為例,以後你就不要再來找他了,我不希望他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是,奴婢記住了。」
蘇小酒恭恭敬敬的給孫掌事行了個禮,轉身準備離去。
「其實,如果你真的想幫他,也不是不可以。」
回頭。
孫掌事看著她,目光里是看透世事的深邃:「除非你變得足夠強大,有了保護別人的能力。」
蘇小酒有一瞬間的迷茫。
她想起崽崽那張花貓一樣的小臉,他本該與其他孩子一樣,打扮的乾淨漂亮,大大方方的站在眾人眼前。
穿得體的衣服,十個指甲被精心修剪成圓潤的弧度,自信的朝著每一個路過的人笑。
她又想起了冷宮裡那個甜甜軟軟的小糰子,想起她曾不止一次用充滿遺憾與嚮往的口氣對自己說:「好想去外面看看哦,可娘親不讓。」
「姐姐,小舞又沒做錯什麼,為什麼要被關在這裡呢?是小舞還不夠乖嗎?」
還有春末,那個有點呆萌又有些婆媽的小姑娘,皺著鼻子對她說:「小酒,我好餓啊,什麼時候才能過上每天都能吃飽的生活呢?」
還有那間逼仄的,混合著十幾個人體臭的住所……
恰有風吹過,兩人的衣角在夜風中烈烈有聲。
孫掌事看著對面,夜色下站的筆挺的小姑娘,眼中似乎燃起了一團火焰。
月華如水,榮華宮中一片寂靜。
悄悄推門出來,蘇小酒坐在門前的石階上,雙手托腮,靜靜抬頭看著天空。
初夏的晚上,夜風還帶著透骨的涼意,蘇小酒將衣服裹緊些,無聲的嘆了口氣。
今日是十五,月亮又大又圓,像個銀盤一樣掛在天上,以亘古不變的姿態,冷冷看著這座肅穆沉寂的宮廷。
心裡一團亂麻。
現代的世界已然回不去了,這個陌生的地方,應該還要待很久很久吧。
突降這個與她格格不入的世界時,蘇小酒天真的把自己定位成了一個看客。
哪怕多次被蓮香欺負到頭上,她仍然自我催眠,安慰自己說何須跟一個古人計較。
可是近來發生的一切,尤其是孫掌事的那些話,卻給她當頭一擊,將她從一場事不關己的清夢中驚醒。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早已成了劇中人,需要面對的,是跟這些古代土著一樣的處境。
她真的要這樣一直渾渾噩噩下去,混到十年後出宮的那一天嗎??
第一次,她覺得自己以往的鹹魚心態,似乎該變一變了。
又有風過,捲起石階上的落葉,連同某些一直壓抑著的情緒,雙雙消失在了夜色里。
——
天漸漸亮了起來,宮人們三三兩兩的起床了。
蘇小酒回到房間,春末正呵欠連天的整理床鋪,見她披著一身寒氣進屋,驚道:「你不睡覺跑哪去了?我還以為你去了茅房,結果你一直沒回來,我就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不著,去門口吹了吹風。」
蓮香聽得兩人對話,忍不住小聲嘀咕:「且,狗腿子,凍死才好呢!」
春末瞪她一眼,蓮香看了看蘇小酒,沒再說話,閃身出去洗漱了。
只要她不正面挑釁,蘇小酒懶得搭理她。
春末說的對,她也不能真的殺人,以後還要共事,真把這種小人逼得狗急跳牆,對自己也沒有好處。
唯一能夠遠離的辦法,就是跳出這個圈子,將她們遠遠甩在身後。
整宿未眠,困意自然不肯輕易放過她。
強撐昏昏欲睡的腦袋打掃著庭院,耳朵卻一直留意著殿內的動靜。
這個時辰,正該是祺嬪和四皇子午休的時候,但張姑姑卻在裡面一直沒出來,是以蘇小酒便留個心眼,專門選在離著殿門不遠的地方來回逛盪。
果然,正迷迷糊糊的空當,突然響起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蘇小酒一個激靈,大腦瞬間清醒過來。
殿內傳來祺嬪斷斷續續哄娃的聲音,四皇子的哭聲卻絲毫不減。
沒一會,張姑姑就急急跑了出來,在殿門口張望一會,見到蘇小酒,眼睛一亮,對著她招手喊道:「蘇小酒,快,快來!」
強穩住振奮的心神,蘇小酒麻溜的扔下掃把,跟著張姑姑朝內殿跑去。
祺嬪正滿臉焦急,抱著四皇子來回走動,見到蘇小酒,頓時像見到救星一樣,催促道:「快別行禮了,你趕緊給允兒看看,怎麼又哭了?」
她匆匆淨了手,又將手捂熱,才小心翼翼的把手從四皇子的小衣下面伸了進去。
本該軟滑細嫩的小肚子,現在硬鼓鼓的。
果然又是脹氣。
又是一番仔細的熱敷和按摩,忙活了又小半個時辰,四皇子呼吸終於慢慢平穩下來,緊繃的小腿重新恢復成了「M」狀。
祺嬪心疼的給兒子擦著汗,張姑姑向蘇小酒使個眼色,示意讓她退下。
蘇小酒假裝未見,而是垂首站在一側,躬身對祺嬪說:「回娘娘,奴婢方才為殿下按摩的時候,發現殿下身上起了些濕疹。」
專業使然,她的工作就是讓寶寶舒舒服服健康成長,因此看到那肉嘟嘟的小胸膛上起了濕疹,便不由得替四皇子感到難受。
還未滿月,小小的嬰兒又不會說話,身上不舒服必然哭鬧,若大人再不解其意,便只能受著。
當然,若現在還是剛穿越來那會兒,即便心裡再難受,她也會忍住不說。
可如今,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