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酒醒來的時候,殿內沒有掌燈,就著窗外照進的月色,她看到蕭景熟悉的輪廓,就像以往的每一次那樣,靜靜守在她床邊。
「你回來了。」
伴著話音,簌簌滾落的淚珠燙的臉頰生疼,得知太和殿失火的時候她沒哭,在廢墟里徒手挖了幾天幾夜她也沒哭,可現在看到蕭景好好的坐在這裡,情緒卻抑制不住的爆發出來。
蕭景眼圈微紅,緊緊摟著懷中瘦成皮包骨的小姑娘,一遍遍道:「對不起,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蘇小酒拼命搖著頭:「不,不怪你,是我太笨了,這麼久才找到密室,害你在裡面受苦了。」
昏倒前宮人找到了密室的入口,可惜她沒能親眼看著蕭景出來,殊不知,那個入口早已經被封上,蕭景是從密室的另一端回來的。
當日他便猜到密室另有出口,可卻萬萬沒想到,密室的另一端,竟然會直通皇陵。
原來墨彥早在一開始便有所謀劃,想在自己死後,命人偷偷將墨茜棺木運到皇陵與他合葬,不想世事無常,他沒能在皇位上坐到最後。
囚禁的日子裡,他也曾想利用密道出宮,聯合各藩捲土重來,但分析一番利弊,發現攝政王在朝中勢力根深蒂固,想要一舉扳倒難如登天,而他在位時為了修建密室,不止一次大肆搜刮藩地,難說各藩對他是否有異心,他不敢賭。
其實墨彥不怕死,可他若死了,墨茜便只能一個人孤零零長眠於太和殿地下,他捨不得。
他這一生,都在為了能陪在墨茜身邊而努力,可到頭來,仍逃不過宿命。
「那墨彥呢,他去哪裡了?」
「母親名義上並未婚配過,所以他早在登基之初,便在皇陵中為母親立了衣冠冢,我答應她,待母親入土為安時,將她生前最喜歡的一隻髮釵放在皇陵中,今後,這世間再無墨彥,只是皇陵中會多一位守墓人。」
如此,對墨彥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歸宿。
蘇小酒依偎在他懷裡,不知該道一聲可恨還是可憐,這場荒誕的畸戀,最後以這種形式結束,墨茜也終於能回到自己真正的愛人身邊。
——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自古難全。
紹帝經歷一場虛驚後得償所願,親自帶著墨茜的棺木回去南夏,準備將她上了皇家宗譜後,葬在皇家陵園。
中秋節過去,十七收到東黎來信,未留下隻言片語便匆匆走了,蘇小酒十指的傷口已經結痂,也沒有繼續留在宮裡的必要,蕭景也正有此意,與榮妃作別後,便帶著她回了梨花塢。
梨花塢是她們一起為新家取的名字。
熱鬧一時的皇宮,終於再一次清冷下來。
蘇小酒坐在院中的搖椅上,手裡啃著一隻金黃的梨子,不耐煩的對眼前男人道:「都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徐穎沒在我這裡,還要我怎麼說你才信?」
她起身指著身後的幾間廂房道:「梨花塢這幾間廂房都快被你翻爛了,有沒有她住過的痕跡你還看不出嗎?」說完哎呦一聲,趕緊捂著腰坐好,對不遠處正在雕刻小木劍的蕭景道:「啊呀,肚子好痛,夫君快來,你叔叔把你兒子氣到了!」
紹崇顯滿頭黑線,看著她高高隆起的小腹道:「分明是自己貪吃,這麼冷的天還坐在風口上吃梨子,肚子不難受才怪!」
眼看蕭景板著臉過來,他一甩衣袖,趕緊往大門的方向走:「算了,既然她不在,那朕就先回去,什麼時候有了她的消息,記得讓人傳信給朕!」
蘇小酒把梨子啃的咔呲作響,見他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趕緊起身把綁在肚子上的枕頭抽下來墊在屁股底下,長長舒了一口氣道:「可算是走了,這人每次來都磨磨唧唧半天,能被他煩死!」
蕭景目光從那枕頭上掃過,幽幽道:「你賠我兒子。」
「???」蘇小酒無語的看著他:「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我就納悶了,你當太子那段時間天天忙得要死,怎麼他做了皇帝之後就那麼閒?」
「不是閒,是有更重要的事。」
自他們回來的兩年裡,徐穎始終沒再出現,除了偶爾寫封信告訴小酒她一切都好,其他信息一概沒透露,小酒回信都不知寄到哪裡。
而紹崇顯也是雷打不動,每月都要抽出些時日來拜訪梨花塢,就為了打聽徐穎的下落。
蘇小酒惡狠狠咬一口梨:「我真服了這兩人,簡直捉迷藏上癮,裝懷孕都幾個月了,過段時間我上哪去給他變個孩子出來啊?」
說來也是她自作自受,紹崇顯每次來都揪著她不放,死活不相信她不知徐穎行蹤,後來蘇小酒被他磨嘰煩了,找來綠拂不知叨咕些什麼,待他又一次出現在梨花塢的時候,兩眼一翻暈了過去,綠拂搶著去找大夫,然後就被診出有孕。
那大夫表情凝重,說蘇小酒身體虛弱,必須靜養不宜勞神,自此紹崇顯再來也不敢耽擱太久,生怕惹她動了胎氣。
她十八歲生辰未過,兩人至今尚未圓房,這就要先想辦法搞個孩子出來,蕭景內心幽怨可想而知。
更鬱悶的,是蘇小酒所說的十八歲,不是虛歲十八,而是實歲十八,他猝不及防又要多等一年。
「誒?要不我乾脆說不小心小產了?這樣他就不好意思再來了吧?」
蘇小酒為自己的絕頂聰明暗自得意,不想卻被蕭景彈個腦瓜崩:「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什麼嘛,又不是真的。」
她噘嘴揉揉額頭,嘆氣道:「那你說怎麼辦?咱們總不能搬家吧?」
這事若是問蕭景,他自然是想趕快造個真娃娃出來,但兩人有約在前,他只能抿抿,不吱聲。
手中小木劍已經刻的差不多了,他起身找出砂紙,準備下一步打磨,就聽外頭傳來咣咣的砸門聲,擂鼓般,不知道還以為是賭坊討債的。
蘇小酒把梨核往遠處的草叢裡一扔,立刻抓起枕頭就往衣服里塞,哀嚎道:「這個討厭鬼,怎麼又折回來了?快,快幫我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