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實驗室泡了一下午，張子凡連下午茶都沒有吃，留著肚子晚上吃大戶。
石林莊，名字聽上去有點土，但其實是一處非常雅致的私房菜館。
張子凡之前只去過一次類似的地方。
說起來有些不好意思，那一次還是張子凡的碩士生導師用課題經費辦的慶功宴。
應為來源多少有些不正，吃啥都沒有什麼滋味。
而這一次，張子凡卻是很坦然的吃大戶。
根據張子凡估計，這齣錢的大戶恐怕不是聶老爺子，而是另有其人。
看了看簡訊上的包間信息，張子凡大步走了進去。
……
見到張子凡，聶遠平立刻站了起來，紅潤的面孔上又添幾分神采。
對於自己這位小友，聶遠平是絲毫不敢懈怠的。
雖然說，張子凡如今的身價也有五六億了，但聶遠平看重的自然不是他的財力。
實際上，依然穿著某寶爆款T恤的張子凡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有錢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小伙子，便是聶遠平這樣的商海老梟也不經意間露出了幾分發自內心的恭敬之意。
作為半個鄰居，張子凡這一年來創造的種種奇蹟，聶老爺子都知道得七七八八。
這樣一個醫生，這樣一家醫院，無疑是非常值得交好的，值得自己好好經營維護。
屋子裡除了聶老爺子，不出意外的，還有李家父子，以及抱著孩子的趙思蕊。
張子凡與幾人打過招呼，看得出來，雖然還有怨氣，但趙思蕊終歸還是原諒了丈夫。
「張哥，這頓飯是感謝你們醫院仁心仁術、細緻耐心的，要不是你幾次勸住衝動的小弟，要不是楊醫生發現了端倪，事前的後果會不堪設想！」
李家賢說的都是真心話。
如果不是浩然醫院這麼耐心細緻的話，自己說不定已經和妻子去民政局了，那樣的話，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萬一思蕊再做點傻事……
總之，李家賢是從心底里感激張子凡。
趙思蕊同樣也是如此。
一場意外也算讓她看清了人情冷暖，讓豪門迷夢醒了一半。
好在自己的丈夫雖然算不上什麼絕對的好男人，但還是很有擔當的。
如果當時婆婆打她耳光的時候，丈夫沒有站在前面，趙思蕊覺得自己一定會鐵了心離開。
但現在這樣的情況，還是可以接受的。
生活就是這樣，大部分時候，只要能過得下去，誰又願意放手呢？
……
為了表達對張子凡的感激，即便孩子還沒斷奶，但趙思蕊還是特地趕來了。
所以菜式剛剛上來沒有多久，趙思蕊以水代酒敬了張子凡一杯，便抱著哭鬧孩子去後頭餵奶了。
趙思蕊離開之後，張子凡與聶老也又聊了聊去年一起去美國的趣事，聽得李家父子驚訝不已。
他們只是知道這位張院長不簡單，卻沒想到這麼厲害。
要不是聶遠平在商場上人稱金秤桿，向來很有信譽，李家父子幾乎以為這一唱一和在做局呢！
但其實張子凡只是很正常的與聶老聊天，絲毫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隨口提到的那些事情有多麼嚇人。
李家賢恍然大悟道：「張哥，原來之前新聞里沸沸揚揚的那個最牛民營醫院院長就是您啊！」
和大多數老百姓一樣，對於當下的時事新聞，李家賢都是有些印象的。
但如果不是特別感興趣的內容的話，大多就是看個標題，最多看個摘要。
對於其中具體的人物完全沒有印象。
直到聶老爺子提起了舒馬赫，想問問能不能走張子凡的門路，請這位昔日車王給遠航日化拍GG的時候，李家賢終於知道眼前這位張兄究竟是多麼恐怖的存在了。
他記得，某個推送上甚至打出了「我國腦功能研究已領先歐美二十年」這樣駭人聽聞的標題。
當時李家賢還以為，這又是和什麼烏仁吉、雄鳳山是一個套路，來收大家智商稅的。
如今看來，居然還真只是藝術的誇張，而不是什麼空穴來風（今意，防槓）。
想到這裡，李家賢忽然想到了什麼，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
石林的米酒入口甘醇，回味悠長，也不怎麼上頭。
張子凡喝了好幾杯，才微微有些醉意。
起身來到廁所，隨著水流傾瀉而下，整個人又再次舒暢了起來。
但是一轉身，一張人臉出現在了張子凡面前，嚇了他一大跳。
仔細一看，原來正是李家賢這個傢伙！
「你特麼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啊！這麼多個槽，你在我後面排隊幹嘛！」
張子凡搖了搖頭，準備去洗手。
誰知李家賢連忙道：「張哥你等等，我……我有個事情想諮詢一下……」
「什麼事？」
張子凡皺起了眉頭，不能在桌面上講，而要到廁所來講，似乎不是什麼好事啊！
李家賢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張哥……我只是問問……我怎麼才能有孩子啊？」
「李淼淼不就是你兒子嗎？你還想要就多努力啊，國家允許生二胎了！」
張子凡瞪了一眼，一把推開他，準備去洗手。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子……生物學意義的孩子……」
這時候，張子凡酒醒得差不多了，聞言愣了愣，搖頭道：「沒辦法的，之前的檢查中，你所有的精細胞都與你的體細胞基因型不同，也就是說，無論如何也無法誕生與你有生物學親子關係的孩子。
我知道，這從男人的角度來說很難以接受，但你想想，比起你那早夭的兄弟，你已經幸運很多了。」
「張哥，求你想想辦法！」
李家賢央求道，「淼淼我會照顧好的，但我真的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張子凡搖頭道：「哎，別想那麼多，就算技術上可行，你老婆剛剛生了孩子，哪有這麼快考慮這事的……」
「張醫生，不用考慮我。」
這時候，張子凡剛洗完手，轉身便見到了趙思蕊。
「思蕊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的身體是最重要的，我是想……」李家賢連忙解釋道。
「不用說了，我明白的，家賢，我也想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不過淼淼這邊，你必須要保證他的繼承權！」趙思蕊對丈夫說道。
這件事她也已經想明白了。
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肯定都要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孩子，這樣的想法，堵是堵不住的。
她本人也想要和心愛的人有一個結晶，而不是虛無縹緲的小叔子什麼的。
唯一可憐的就是淼淼。
丈夫再怎麼說一視同仁，都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如早點做好財產權上的兜底才是最可靠的事情。
這樣想著，趙思蕊轉頭對張子凡道，「張醫生，家賢隨他爸，我們結婚三年沒有孩子，淼淼其實是做的試管。
為了保險起見，我在附三醫院有凍過很多卵子，所以可以先做一期配對，等我身體恢復了再移植胚胎。」
「你們還是不知道，想要實現這一目標意味著什麼。」
張子凡搖搖頭，嚴肅的道：「如果想用李家賢的體細胞令你的卵子受精，這涉及到了複製人的相關技術……
而且遠比複製人困難……」
李家賢夫婦呆立當場。
他們萬萬沒想到，本以為非常簡單的要求，居然涉及到了克隆這麼科幻的領域。
沒有錯，就是科幻。
在一般老百姓看來，複製人似乎只在科幻電影中出現，是人類通向永生的邪路，是可怕的潘多拉魔盒。
複製人是學術禁區，是不能觸碰的紅線……
其實，這些看法都是錯的，而且錯得很離譜。
首先，克隆技術不是什麼新興前沿的科學。
早在一個甲子之前，英國人約翰·戈登就成功克隆了非洲爪蟾。
二十多年前，大名鼎鼎的克隆羊多利誕生在蘇格蘭羅斯林研究所的伊恩.維爾穆特實驗室中。
此後克隆豬、克隆牛、克隆狗等等一系列克隆動物陸續誕生，世界仿佛迎來了大克隆時代。
然而就在人們順風順水，覺得覺得這項技術必將改變世界的時候，接連兩個晴天霹靂，徹底讓克隆技術從學術的風口浪尖隕落。
一開始的時候，科學家們克隆的動物主要是蛙類、魚類等體外受精的動物。
多利羊之所以出名，就是因為它是第一隻克隆出來的哺乳動物。
哺乳動物體內受精、基因結構複雜。，
多利羊的誕生意味著人類開始攻克世界上最先進動物類群的技術壁壘了。
在很短的時間裡，科學家們陸續成功克隆出奇蹄目、偶蹄目、食肉目、翼手目、齧齒目的動物。
這一切雖然不能說勢如破竹，也可用摧城拔寨來形容。似乎克隆出所有的哺乳動物，已不存在技術上的難題，只是選材不同而已。
但當科學家將目光放到人類的近親，靈長目動物身上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無論是獼猴還是黑猩猩，甚至是人類，所有靈長目動物的克隆細胞要麼無法啟動，要麼在短暫分裂後迅速凋亡。
仿佛有一道看不見的魔咒和枷鎖，牢牢禁錮在靈長目的基因上。
這便是許多科幻文中基因鎖的原型。
這樣的現象確實令人困惑。
因為從物種進化上看，靈長目並不是什麼特殊的類群。
排除掉人類這個最強哺乳類，靈長目在哺乳動物中絲毫看不出有什麼特殊之處。
甚至於，靈長目與齧齒目同屬齧齒總目，親緣關係非常相近，但克隆實驗中，表現出來的性質卻完全不同。
至此，克隆技術遇到了第一個重大的挫折。
無數科學名家在靈長類克隆，或者說人類克隆的道路上折戟成沙，甚至身敗名裂。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從民族英雄淪落到學術詐騙犯的韓國科學史第一人、韓國克隆之父、最接近非人文社科類諾貝爾獎第一人，動物生理學家黃禹錫了。
成功克隆出多種動物的他，最終倒在了人類細胞克隆的究極壁壘下。
……
如果僅僅只是這樣，克隆技術也不至於迎來寒冬。
因為技術本身是沒有對與錯的，人胚胎細胞克隆，從來都不是科學上的禁區。
法律和倫理所禁止的，其實只是克隆出活生生的人，但從來不禁止科學家們克隆出一個細胞團。
而複製人，或者說複製人類胚胎的意義就在於，在這團胚胎細胞中，醫學家可以找到用以救治病人的關鍵，胚胎幹細胞。
胚胎幹細胞是一種擁有無限分化潛力的基幹細胞，在理論上可以修復人體任何組織的損傷。
然而，第二道晴天霹靂便正好擊中了複製人技術的這一基石。
一位日本的不知名學者，居然一鳴驚人，搞出了一種名為「誘導多能幹細胞」的技術。
所謂誘導多能幹細胞，便是指，無需通過克隆技術，直接通過誘導技術將體細胞轉變為胚胎幹細胞。
這一重大的發現，也讓這位人生前三十五年都鬱郁不得志，幹啥啥不行，骨折第一名的學者，最終一步登天，榮獲了12年諾貝爾生理學與醫學獎。
他的名字叫做山中伸彌。
甚至於，張子凡之前發表的論文《體外神經元細胞的定向誘導》，也多次引用了山中伸彌的文章。
實際上，「誘導多能幹細胞」與人類胚胎克隆技術一樣，都還是實驗室理論模型，無法應用於臨床。
而張子凡的論文為什麼會在學術界引起轟動，就是因為，張子凡首先成功的在神經細胞領域，應用了誘導再生技術，並攻克了關鍵性的難題。
雖然神經元誘導不如多能幹細胞誘導那樣用途廣泛，但對於神經外科來說，這便是足夠偉大的發明了。
畢竟千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多能幹細胞再美好，那也是鏡花水月，無法臨床應用。
而神經元誘導技術就不同了。
舒馬赫的康復已經證明了，這是一種行之有效的治療腦、脊髓損傷的治療方法。
……
儘管多能幹細胞雖然還無法廣泛應用，但它還是比複製人類胚胎簡單太多。
既然都是為了得到胚胎幹細胞，那麼自然沒有必要捨近求遠，複製人研究的熱情在學術界漸漸熄滅下來，反而是科幻愛好者依然樂此不疲，津津樂道。
然而，事無絕對。
一種技術終歸有他的獨到之處。
張子凡也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遇到生殖系統嵌合體這麼罕見的病例。
也更沒有想到，為了幫助患者擁有自己的孩子，自己居然動起了複製人的心思。
當然，男方想要得到具備自己DNA的精細胞，這不是單純的克隆技術能夠達到的。
因為精細胞是減數分裂的產物，染色體只有體細胞的一半。
而傳統的克隆胚胎，是直接將受精卵的細胞核置換成為體細胞核，只能母體置換，並不存在染色體減數的難題。
當然了，張子凡不可能，也不敢去真的克隆一個李家賢出來。
這也根本不是患者本人的本意。
克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人，這才是真正的反人類。
張子凡要做的，是利用並且大幅度魔改克隆技術，利用李家賢的體細胞「製造」出一個精子來。
並且讓這個人造精子與卵子自然結合，產生真正的受精卵，而不是父本或者母本的克隆體！
這甚至比單純的複製人還要困難的多得多！
第一次，張子凡覺得，自己似乎面對了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看不到一絲絲希望。
「如果不犯法……花多少錢我都想試試……」
這時候，李家賢深吸一口氣，認真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