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國偉剛才急忙慌把邵湛叫過去就是了這事,定好的學生代表臨時拉肚子,換軍訓服的時候一通折騰,稿子也不知道交給誰丟去哪兒了。這次開幕式領導發言結束之後,頭一個上台發言的學生代表就是他六中。
把六中幾位老師急得夠嗆。
孟國偉:「這怎麼辦。」
周遠:「學生代表順序挪後嗎?再找找。」
顧主任極強的榮譽感噴涌而出:「這次這麼多學校一起訓,必須展現出我校風采!」
但是開幕式馬上就要開始了!哪有時現一篇稿子出!
情況萬分緊急,幾位老師思想去,腦海里只浮現出一個人選:那就是臨江六中的驕傲,他的天才少年邵湛!
如果說要在學校里找一個臨場發揮的學生,除了邵湛別無人選。
也只有邵湛控制住現在這種場面。
商量好案,顧閻王道:「我到時候儘量多拖一會兒,邵湛爭取時,給他多一點時在台下準備。」
於是邵湛換好衣服,直接被孟國偉拽走。
「……所以現在情況是這樣,臨場發揮你沒問題吧。」孟國偉道。
「時,」邵湛只問重點,「講多久?」
孟國偉算算時:「一篇兩千字的發言稿,大概八到十分鐘吧。」
邵湛全程沒什麼表情,連驚訝和詫異都沒有,只在聽到十分鐘的時候微微掀起一點眼皮,其他什麼都沒問,問完發言時之後說:「行。」
這個聽起頗有些冷淡的「行」字,像一顆定心丸,孟國偉吊在嗓子眼的那顆心落了下去。
「國防教育的意義在於,」邵湛站在台上,說完那句近似於『別他媽吵』的話之後開始發言,「建設、鞏固國防基礎,提全民的國防意識和國防精神。」
「也是增強名族凝聚的重要途徑。」
邵湛條理清晰,上把國防分成大塊,從意義開始,再到如何落實。
少年眉眼因距離遠而變得有些模糊,但與生俱的壓迫感和讓人不敢放肆的冷意還是從聲音里揚出。
是陽光盛嗎。
強烈的陽光曬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許盛眯起眼,他袖口依舊折上去幾折,手腕露在邊,突出的腕骨清晰見,在一片老老實實把袖口紐扣都扣起的學生里,依舊是那個最令老師和教官頭疼的人。他迎強光,視線越過面前層層人群去看台上的少年,一時分辨不清這到底是從誰身上散出的光。
侯俊:「牛逼啊。」
譚凱:「這是真的牛,心服口服。」
「是挺牛逼,」許盛表示贊同,他笑了笑說,「不愧是我同桌。」
從邵湛空手上去那一刻,就有人在底下低聲說:「我操,這哥是脫稿?」
「牛逼啊,這得講十分鐘吧?我就不信一次失誤都沒有。」
有人特意掐時說:「分鐘了,還真沒失誤。」別說失誤了,連卡頓都不帶頓的。
然而這些其他學校的學生都沒有料到,真相遠比脫稿還離譜。
臨場發揮你敢信?
孟國偉和顧閻王幾位老師並排站,在邊上樹蔭下忍不住露出在心裡說:妥了。
穩當。
妥帖!
他臨江六中這回定展現出學校風采,在幾所學校里打響振奮人心的一炮,讓在場八千多名學生記住他臨江六中是一所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好學校!
孟國偉:「我就知道他肯定行。」
顧閻王:「我學校有邵湛這麼優秀的學生,真是幾屆修的福分。」
兩人臉上洋溢燦爛的微笑。
許盛在所有人都在感慨「六中上去的這位學生代表還是人嗎」的時候,也跟一起感慨,然後他隱隱聽到遙遠的天邊似乎響了一聲雷。
許盛:「……」
經過之前交換身體的事件,許盛現在聽到雷聲就忍不住有應激反應,具體表現汗毛直立、後背發涼,跟觸電似的仿佛從腳指頭到頭髮絲都渡了一回電,他渾身僵直,心說他這是幻聽了吧。
這大陽把隔壁學校倆女生都曬暈了。
天氣預報也說了這一周都是晴天,不然學校不會挑這段日子軍訓。
肯定是幻聽。
換一次不夠,怎麼還會再換。
科學世界,科學改變命運,要相信科學。
許盛這樣安慰完自己,那聲雷由遠及近,又結結實實地在他耳邊「轟」地一聲劈了一下。
「轟隆隆!」
我,操。
許盛整個人都差點被這聲音震傻。
台上。
「關於普及青少年國防……」
邵湛不帶卡頓的流暢發言,罕見地頓了一下。
就算邵湛發言卡頓,侯俊他還是繼續閉眼吹:「足足五分鐘,才卡這麼一次,老孟說總發言時大概十分鐘,這什麼水平,我湛哥簡直了!牛逼炸了!」
許盛從侯俊身後拍了拍他的肩:「猴子。」
侯俊回頭:「?」
許盛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聽到了,」侯俊說,「是我湛哥在台上牛逼發言的聲音。」
「……」
許盛不敢問得明顯,他說:「不是,我剛好像聽到打雷了,你聽見了嗎,今天是不是要下雨?」
侯俊看他的眼神變得有些迷惑,不知道許盛這番莫名其妙的話是什麼意思,他說:「沒有啊,哪兒的雷聲,今天天氣那麼好,天氣預報都說了降雨概率幾乎零。」
譚凱和袁自強也說:「什麼雷?聽錯了吧。」
談話,又是一聲地動天搖的雷響。
——「轟隆隆!」
許盛和台上勉強繼續維持發言的邵湛都感覺自己渾身上下的血液一點點涼了下。
不,是,吧。
這他媽,這破雷還不放過他?!
一次就夠了,怎麼還?
而且偏偏挑在這個時候?!!!
心情最蛋疼的人是許盛,邵湛往台上一站臨場發揮出一篇兩千字作文,他發揮不出,他最多只發揮出一篇兩千字檢討,還是臨江六中在場所有老師學生聽得耳朵都要繭的那種。
無論許盛現在的心情有多想去死,雷聲並沒有因此停歇。
雷聲越越響,最後就跟在兩人耳邊炸開似的——「轟」!
許盛:「……」
邵湛:「……」
許盛渾身僵住。
霎時仿佛所有聲音都離他遠去,時空也仿佛靜止,眼前的畫面被折成星星點點的碎片,唯有那些碎片在兩人眼前飛速流轉、分散在強烈的陽光下,將面前的事物一點點重構。
許盛意識有一瞬的空,等他再反應過,只覺得頭有點疼,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所處的是什麼位置,也沒有發覺手裡拿的是一個話筒。
許盛低聲罵道:「……操。」
他聲音並不大,然而伴隨話筒里的電流雜音,這聲「操」被瞬放大,台下八千師生全都被這聲操震在原地。
台下這八千人原聽臨江六中邵湛發言,聽得好好的,紛紛被這位在台上脫稿五分鐘的少年折服,然而當這位學生代表冷淡地說到「所以我應該積極行動起」,卡頓兩秒後,居然接的是一句語調懶散的「操」。
這什麼情況。
臨江六中學生代表那麼牛逼的嗎?還罵人?
不光這八千人,許盛也被自己這聲巨響震到:「…………」
他這會兒才看清楚自己手裡握的是一個話筒,電箱就擺在他身後,開幕式那塊鮮紅的橫幅也支在他身後,腳下踩的是廣場中央的演講台。
很顯然,他,許盛,現在是臨江六中學生代表。
正站在台上發言。
許盛又去看台下,一眼找到負手而立的孟國偉,孟國偉邊上的同學手裡舉七連的牌子,於是他順這排人往後看,果不其然看到排尾臉色鐵青的「自己」。
四目相對,兩人明顯從對眼裡看到同一種情緒。
邵湛現在的心情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甚至比得知之前那位學生代表身體不適、並且找不到發言稿時的孟國偉還要頭疼。
兩人實沒想過會有再次互換的性,不然他肯定會讓許盛接練字帖。
這種玄幻的時候經歷過一次也就罷了,怎麼還會第二次?!
然而這第二次靈魂轉移真的就這樣猝不及防地發生了。
台上的學生代表成了許盛,許盛哪會發什麼言,讓他上去念檢討還差不多……邵湛突然不敢看這個畫面,也不敢預料接下即將發生的事情。
——許盛人也不敢想。
「操……朝黨和國家的號召。」
許盛情急之下了一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積極展開國防教育。」
這句話一出,台下議論聲止住了:「嚇我一跳,我還以六中這位大帥哥瘋了呢。」
邵湛算是發現了,許盛這人每回都讓他提心弔膽。
總狠狠吊他。
許盛這一通操作,簡直是在翻車邊緣反覆試探,他勉強把剛才那句髒話拽回去……然後呢?還要說什麼?
打雷的時候侯俊說過,邵湛已經臨場發揮五分鐘了。
也就是說,現在還剩下五分鐘發言時。
當那麼多人的面,許盛倒是不緊張,畢竟他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真要算上台發言次數,沒準他的次數比邵湛還多,只是這領域實在跨度大。
到底要說什麼?
於是台下離得近的人看到六中這位樣貌冷的大帥哥停下發言,忽然抬手,把原扣得規規矩矩的軍訓服衣扣解開一顆。
在許盛做這個動作的同時,台下又是止不住的一波躁動。
許盛絲毫不知道自己頂邵湛那張生人勿進的冰山臉,做這種撩人的動作,視覺衝擊有多大,他垂下手,短短几秒鐘時腦子裡也有了思路,他先順之前邵湛說的話展望未:「相信通過這次國防教育活動,夠讓大家真正提國防意識。未一定加美好,我要把握好現在,用行動去期盼未。」
邵湛眉頭一挑,這番展望未的話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孟國偉顧主任他也是一愣:這,這有點耳熟啊這。
許盛這番展望未的鬼話扯了大概有兩分鐘。
顛倒去重複兩遍,然而時還沒湊夠。
緊接許盛話鋒一轉,很熟練地轉到另一個地:「有人還不了解臨江六中,我臨江六中是一所非常有秩序的中學,校園環境優美,臨江六中的校訓是文明、和諧……」
邵湛總算知道在哪兒聽過了。
上回互換第一天,許盛把那疊A4紙拍在他面前,對他說過的許盛式檢討教程里就有這段。
「一般檢討結構分大塊,認錯、拍馬屁加上展望未。」
「拍馬屁就是吹吹老師和學校,什麼臨江六中是……」
「……」
許盛這馬屁足足拍了滿了分鐘,把臨江六中吹得天上有地上無,吹得臨江六中校領導臉上樂開了花。
侯俊聽得目瞪口呆:「我湛哥這是怎麼了?咋還吹上了。」
譚凱:「你懂不懂,這次這麼多學校,肯定得充分展示出我校風采啊!排面知不知道,湛哥這一招,啊,真的是!就是你覺不覺得,這台詞有點耳熟?」
這哪是耳熟。
許盛無數次站在台上念檢討,標準收尾都是這番話,只不過大家一時沒把學神的發言和校霸的檢討聯繫在一起而已。
兩人邊說邊回頭,想跟許盛一塊兒探討探討,「許盛」看上去像是心情不好,弄得侯俊一下子不敢跟他說話,總感覺冷得扎人。
然而侯俊正要把頭轉回去,卻意撞見「許盛」嘴角轉瞬即逝的一抹笑。
那抹笑實在是很不明顯。
邵湛第一反應不是怕自己人設崩,也不是怕這場演講垮台。
時空仿佛從互換第一天,從許盛教他檢討怎麼開始,連接到現在。
許盛在台上強裝鎮定滿嘴胡扯的樣子……意地,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