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隔的寢室里,還能隱約聽見侯俊他們邊寫檢討邊交談的聲音,後這聲音一點點遠去,最後剩在許盛耳邊的只有邵湛逼近時掀起的一陣細不聞的風以及對方極淡的呼吸。
許盛不自在動了動手指,微曲起來的指節很快又被邵湛掰直:「亂動。」
「……」許盛心跳莫名妙漏了一拍之後只能找點話說,「小傷,能是剛在牆上不小心蹭到,沒什事。」
邵湛擦藥的動作很輕,他扣著許盛的手,用棉簽仔仔細細把傷口清理一遍。
半晌,他問:「為什打架。」
許盛:「打架哪有為什,看他們不爽算理由嗎?我們校霸是這樣的,看到敢在爺面胡亂囂張的人就忍不住想打,立立威風,讓他們知道誰是臨江一霸。」
邵湛單手把藥水瓶蓋擰上,抬眼看他:「扯。」
許盛:「……」
邵湛:「接著扯。」
許盛來不想說,打架這件事怎想怎羞恥,打的時候是爽,打完要說什?而且他也不想在邵湛面提宏海那幫人。
邵湛蓋完瓶蓋,正要鬆開許盛的手腕,還沒撤離,卻被許盛反手抓住了。
「因為你,」由於很少有人走動,走道里感應燈暗下去,許盛打架過後身上衣服還沒來得及整理,黑繩從脖頸間滑出來,鎖骨深深陷下去,他說,「因為不想他們說你。」
「你是什樣的人,比起聽人怎說,不自己用眼睛去看。」
許盛不想提打架,但有話忍不住想告訴他,他抓抓頭髮,想表達的情緒太複雜,語言組織能力下線:「……不是所有人都像宏海那幫人那樣的,你看猴他們就……他們……」
他們這他媽是正常人!
跟垃圾較勁,那幫垃圾也不配過來找你事。
這時,有人從外面回來,腳步聲響起,原暗下去的感應燈也隨之亮起。
燈亮的瞬間,許盛似乎看到邵湛眼底也跟著閃爍了一下,那抹細碎的光亮藏得很深,最後沉進少年自帶寒意的深邃眼眸里去。
寢室里。
侯俊第一次寫檢討,寫得抓耳撓腮:「……我錯了,我真的深刻認識到了我的錯誤……我去,這怎寫得滿三千字啊。」他撓完頭,轉眼看到推進來的兩人,「盛哥,過來領A4紙!」
許盛一愣,繼而反應過來還有檢討這一茬。
他走在邵湛後面,正要伸手去接,卻見邵湛把裝著藥的塑膠袋放在桌上,後很自順手接過了侯俊遞過來的那疊紙:「有筆嗎。」
侯俊:「……」這不是許盛的檢討嗎,學神一副他要寫的架勢是怎回事。
「有,」侯俊從邊上翻出來一支筆,「這裡還有一支。」
邵湛接過,頓了頓說:「謝謝。」
邵湛說這句謝謝的時候並沒有看那支筆,侯俊很快反應過來邵湛謝的是什:「沒事沒事,這要換成班裡任何一位同學,我們都衝上去的。」
譚凱也說:「是啊,真沒什,不過打架的感覺……實還挺爽。」
剛孟來得太突,他們來不及回味,這兒邊寫檢討邊回憶當時的情形,袁自強道:「猴哥,我去,你是真的猛,我眼睜睜看著你那拖鞋飛出去——後你乾脆把另一隻鞋也給甩了,用拖鞋把宏海的人都給拍傻了,平時沒看出來啊,戰鬥力那驚人。」
侯俊握著筆抱拳:「過獎過獎。」
不知道是誰先出了聲,到最後寢室里只剩下一片「鵝鵝鵝」。
許盛也,他邊邊拉開椅坐下,問:「你拿紙干什?」
邵湛用左手在左上角十分熟練寫下『許盛』兩個字,握筆時骨節曲起,沒抬頭:「你想自己寫?」
有人免費幫忙寫檢討,高興還來不及,哪有拒絕的道理。
許盛:「我不想。」
邵湛當過一段時間「許盛」,也寫過檢討,模仿許盛的字再寫一份檢討對他來說並不難,倒是侯俊他們看呆了,並沉浸在學神居真的在幫校霸寫檢討這個事實里恍恍惚惚無自拔。
上午拉練是每天必須經歷的環節,國防教育第三天,拉練結束後,四所學校的學生沒有像兩天那樣被安排去食堂吃飯,而是在教官的帶領下往開幕式那天去過的廣場。
各校同學看著廣場上熟悉的音響設備,紛紛議論:「我們不是應該去食堂嗎?」
「不知道啊,難道又有什領導要發言?」
「能吧,學校領導不是總喜歡搞這一出,現在只能希望早點結束,我都快餓死了。」
「……」
議論聲太大,總教官呵斥道:「都安靜一點,想站軍姿是不是?」
四所學校的學生分成四塊顏色,整整齊齊站在廣場區域內等待「領導」發言,調試好設備之後,果上去一位領導。
顧閻王臉色鐵青,他來之就有預感許盛不實,沒想到噩夢成真的速度居那快:「很抱歉耽誤大家一時間,我校學生由於在軍訓期間打架滋事……向全體同學進行嚴肅檢討。」
打架這個詞一出,所有學校一片嘩。
六中的人還好,在許盛無數次檢討的歷練之下,面對這種情況顯得尤為淡定。
外校的人就不同了,他們哪兒見識過這刺激的事兒,軍訓沒兩天,打架檢討就全齊了:「檢討?!誰啊這野。」
六中學生睨他們一眼,在心裡說:小場面,還能有誰,臨江六中校霸,無數人教師的噩夢——
顧閻王開始念檢討名單:「七連許盛。」
顧閻王把重犯放在頭一個,單獨念完,這緩口氣繼續念:「……侯俊,譚凱,袁自強,你們四個人出列。」
許盛從人群里走出來的時候,引發的轟動不比軍訓第一天邵湛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小。
帥哥不管走到哪裡都吸睛,更何況是一個打完架的帥哥。許盛沒戴軍訓帽,儀容儀表也稱不上規範,袖口撩至手肘處,少年三兩步跨上台,隨手接過邊上的話筒,再把話筒遞給侯俊。
六中什情況,兩次上台都是這種顏值?
「我錯了,我深刻反思我這次的行為,」侯俊第一個檢討,他沒經驗,難免緊張,檢討內容也很標準,「我不該違反規定,傷害宏海的同學……」
譚凱和袁自強的檢討跟侯俊大同小異,棒讀,把檢討書從頭到尾念一遍就算完事。
照理說他人應該為暫時吃不上早飯而焦躁,而檢討隊伍最邊上還沒發言的許盛撐住了場面,不少人暗暗等他發言。
十多分鐘後,袁自強磕磕巴巴念完稿:「我們臨江六中的校訓是文明,和諧,今後的學習生涯里我一定時刻牢記。我的檢討結束了,謝謝大家。」
話筒這到許盛手裡。
許盛手裡拿著上午交給孟國偉的檢討書,邵湛寫檢討的水平確實高,開篇就是一句名人名言,升華檢討。早上陽光太烈,許盛在台上曬半天,渾身都被曬得有發燙,他盯著檢討書上的字,把話筒抓在手裡,開口突轉了念頭。
邵湛站在隊伍後排,越過層層人群看見許盛三兩下把那幾張A4紙折起來了,後少年空著手說:「尊敬的師同學們好,不多占用大家的時間,我簡單做一下檢討,我感到十分羞愧,我這次的確犯了不該犯的錯誤。」
許盛神情自,跟面三個緊張念稿的完全不一樣,頗有種「這就是的場」的氣勢。
許盛半部分發言都還算正常,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這次難得安安分分作檢討的時候,他突話鋒一轉,轉回開局說過的那個「錯誤」上去:「我這次主要犯的錯誤是——我不該在綠舟基打人。」
顧閻王來就不太好的臉色還沒來得及轉晴,直接黑了個徹底,在許盛檢討內容逐漸偏移之際嗅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趕緊把話筒線拔了,讓許盛下台!讓他閉嘴!反了真是!平時在學校里胡來了算了,這回當著這多所學校的面,他是想上天啊?!」
而拔話筒線的速度比不上許盛的語速。
「綠舟基內禁止打架,學生有義務遵守基內的各項規定,我應該打出去打。」
少年聲色張揚,能是早上起來沒睡夠就出來拉練,又在太陽底下懶洋洋曬了半天,聲音裡帶著幾分懶意,他對著台下等待檢討的楊世威了:「某人下次要是再多說一句不該說的,我見一次打一次。」
「檢討人,許盛。」
許盛話音剛落,全場嘩!
許盛這番話和上一位檢討人袁自強用來做結束語的臨江六中校規「文明、和諧」形成強烈對比。
顧閻王:「……」
孟國偉:「……」
臨江六中所有師及領導:「……」他們臨江六中,毀了啊。
許盛檢討完,想把話筒遞還給剛邊上的教官,教官竟不敢接。
台下所有學校的同學都炸了:「我操這哥們,夠野啊,這是在念檢討嗎——」
他們什時候聽到過這種檢討,總結下來就是四個字,下次還打。
瘋了???
囂張成這樣?
「服了,」台下竟有人鼓起掌,「英雄不問出處,這哥們雖不是我們學校的,但是我服了。」
顧閻王再也按捺不住滔天怒火,也不想著什這多學校都在台下看著,要保持優雅的形象了,形象都被許盛三兩句話給敗了個徹底,他脫下身上那件用來遮陽的外套,把外套甩在孟國偉手上,撩起袖狂奔上台:「許盛!這喜歡打架是不是,我就讓你知道知道什叫社的毒打,你跑,你給我站住,兔崽——讓你檢討你說的是什玩意兒,我看你是又忘了花兒為什這樣紅——」
顧閻王的出場讓場面陷入混亂,孟國偉上台攔人:「那什,冷靜一點,都冷靜一點……」
孟國偉手忙腳亂,沒發現此刻不該出現在台上的六中驕傲邵湛同學也從隊伍里走了出來,三兩下跨上台。
注意到的只有台下的同學們。
各校同學對開幕式那天六中那位看著異常高冷的學生代表印象深刻,尤女生,不少女生對他念念不忘,沒想到這兒能看到他上台……她們想到這思緒集體頓了頓,接著想,上台護著那位打架的。
混亂間,手邊有什就利用什。
許盛乾脆躲在邵湛身後,邊躲邊說:「是啊顧主任,冷靜一點。」
「我他媽怎冷靜,」顧閻王伸手指著許盛,四下尋找有沒有順手的道具,「今天不是我死就是你這個兔崽亡——」
許盛的兄弟張峰在台下看得瞠目結舌:「我去。」
許盛今天這一戰,以載入臨江六中校史史冊。
台上實在太亂,邵湛沒站穩腳跟,很快又被驚慌失措的侯俊撞了一下,侯俊招架不住,正想找機溜下台,下台,侯俊真心實意讚美道:「湛哥,這種時候能站出來,你是真男人,你撐住,我走了。」
邵湛:「……」
烈日之下,廣場上一片混亂。
邵湛剛站在台下看許盛他們檢討的時候就有一瞬間失神,他的視線越過層層人群,最後落在台上的人身上。
臨江六中對他來說,在高二之並沒有什特的意義。
只是換了一個沒人認識他的環境,把所有心思和情緒收起來放在學習上。
收起來當一個「三好學生」。
習慣性遠離人群。
是從什時候開始?邵湛問自己。
從什時候開始有了變化?
時光流轉,倒回兩人第一次遇的那天,那天風很大,夏日喧囂的蟬鳴聲不斷,黑色T恤的少年蹲坐在高高的圍牆上往下跳,也跳進了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