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凱說完,不等「許盛」回答,十分自覺地把畫筆塞到邵湛手裡:「哥,您請。」
邵湛:「……」
許盛說他以前上過興趣班,看來確實是真的。
邵湛面前那張教堂風景畫,陷入沉默。
雖然邵湛是臨江六中驕傲,雖然他被多人譽為天才少年,但有時候,天才也不是全能的,天才也有知識盲區……不是每一個天才都擁有藝術鑑賞能力。
如果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一疊試卷,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邵湛把畫筆放下,以免被人看出來自己拿筆的姿勢錯誤。
康凱歪頭看他:「怎麼不畫?」
邵湛:「我醞釀醞釀。」
康凱:「……哦。」
畢竟兩人從小就認識,康凱許盛的了解程度,能比許盛自己以為的還要更深那麼一點。今天從「許盛」出現在畫室門口開始,他就覺得哪兒不勁,「許盛」走路腰杆挺直不少,也不是那幅懶洋洋的模樣,自帶意的眼眸里只剩下令人發憷的寒意。
說不上來的,有種讓人不敢靠近的氣場。
康凱:「你今天不舒服?還是心情不好?」
邵湛面表情:「心情不好。」
這就合理了。
康凱:「不管發生麼事,想開點,沒有過不去的坎。」
邵湛不想多說,多說容易出錯,找藉口支開他:「有喝的嗎。」
「有有有,」康凱身,「你喝礦泉水還是果汁?」
邵湛:「礦泉水就行。」
康凱從隔間裡出去,聽腳步聲應該是上了樓。
邵湛劃開手機,低下頭打字。
-你快點。
-他讓你幫他看畫。
-你那結束沒有。
結束?
這場競賽回憶看來壓根沒有要結束的意思,顧閻王光是發表講話就足足講了十多分鐘,然才往下髮捲子。
許盛身邊全是競賽生,卷子上的題他一也看不懂,他轉筆,坐在排,整個會議室洋溢一種濃濃的術氛圍。
他一個渣麼時候見過這陣仗。
-估計還有一會兒,你得撐住。
許盛發出去又想了想,幫邵湛想到一個主意,他趁顧閻王不注意,繼續打:操,要不你……讓他獨立思考?
獨立思考。
這四個字,多麼精妙。
邵湛:「……」
康凱從冰箱裡拿了水,下樓,推開門進來說:「給。」
邵湛接過。
康凱又迫不及待回到原來的問題:「我都愁死了,你看看,我這回這色調行麼。」
涌動的空氣霎時間靜止。
如果邵湛能早點預料到現在這個場面,他會告訴十年前的自己,記得報一個美術興趣班。
能是受許盛染,邵湛自然地去想如果是許盛在這,他會怎麼扯。
這個念頭一旦動了,腦海里思緒自然地轉到許盛身上。
被前天那聲驚雷打斷的念想被重新連結來。
他想到少年那雙微挑的桃花眼,想到他尾音上揚的聲音、又或是肆忌憚趴在桌上睡覺的樣子。
……
邵湛發現只要一想到這些,好像連血液溫度都不自然地上升幾度。
「哥,」康凱催促,「快點啊。」
邵湛回神,他抬手捏了捏手指骨節,心下有了答案:「重新畫。」
「哦,重新……」反正畫神許盛說麼都,康凱下意識點點頭重複,重複到一半卡住了,「重畫?!」
邵湛還能怎麼辦,改是不能幫他改的,只能讓他重畫拖延時間:「比想如何去改正,不如重新開始。放棄現在這個,繼續想,能會想到更好的想。」
這……好像聽來確實有那麼一點理?
康凱許盛的濾鏡太厚,如果在畫畫上兩人有麼意見不合的地方,那肯定是許盛。
這種盲目崇拜導致康凱一時間還真被這番話唬住了。
「你這說得好像也有理,」康凱,「人要敢於回到原點,拋開一切,重新出發。」
你能信就好。
邵湛看一眼時間,離放已經過去快一個半小時。
-你那邊怎麼樣。
隔幾分鐘,許盛才回。
-區區一個競賽會議,難得倒我?已經搞定了。
-等吧,我剛到車站。
許盛前座是萬年老二……不,是次月考年級第一。
許盛在排所事事坐了半個多小時想到一個精妙絕倫的主意,他打算以「試卷給我,我幫你看看你答得怎麼樣」的名義,把前座的試卷拿過來抄,儘管前座似乎不怎麼待見他。
萬年老二:「你要我的試卷干麼。」
許盛說:「我幫你看看,有時候人在寫試卷的時候,當局者迷,需要時不時跳出來看看。」
萬年老二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與眾不同的習方。
半晌,他把試卷遞給「邵湛」。
雖然上次在老師辦公室門口,他鼓勇氣攔住邵湛,並且他說了那麼一番話,但萬年老二邵湛的心情還是略有些複雜,他實在搞不懂他最強勁的手,為麼月考要考成這樣。
邵湛他……他習的態度怎麼以有所偏移?!
等許盛把試卷遞迴來,萬年老二抓試卷,定定地看他,許盛被他看得發憷。
萬年老二緩緩張口:「你到底怎麼了,你不愛習了嗎,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許盛:「?」
-老二怎麼回事。
-你得罪他了?
-他說話說得莫名其妙,我都聽不懂。
邵湛回:他發現月考那天,你沒有身體不適。
許盛:「……」他還真是關心「邵湛」。
萬年老二大有不得到回應,就不轉回去的架勢。
許盛急交捲走人,實在沒功夫跟他多做糾纏,他拎試卷站身說:「我現在覺得人生不能只有習,以前是我不懂事,現在我明白了,我應該多抬頭看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上還有多比習更有意思的事情……改天和你詳細聊聊,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試卷寫完留在桌上就行,到時候會有老師來收。
許盛四下張望,發現顧閻王坐在講台邊上看書,其他同也都低頭仍在寫題。
他坐的這個位置剛好靠窗,窗大開,許盛趕時間,加上在邵湛身體裡待久了,不會像前那樣時時刻刻都想自己是邵湛,人的本怎麼掩飾也掩蓋不了——許盛踩上課桌,然單手撐窗台,長腿直接跨了出去。
他動作快,只有坐在邊上的同察覺到動靜,抬頭看到一抹肆意張揚的校服衣角。
少年見他抬眼看過來,走前腳步微頓,伸出食指抵在唇邊,聲「噓」了一聲,然在同呆若木雞的注視下懶懶散散地往樓梯口走了。
那名同久久回神。
……神?
這是他認識的那個神?
神居然翻窗?
許盛下了公交車,一路跑到畫室的時候,康凱正一張嶄新的空白畫紙抓耳撓腮。
康凱心情苦:「我覺得放棄了,好像也沒有更好的想。」
邵湛聲音不帶任何伏:「繼續想。」
康凱:「好的。」
康凱話音剛落,聽到外頭畫室好像有麼動靜,今天沒有排課,照理說這個點應該不會有人來才,康凱正想,一名穿校服的少年直接推開隔間門——
四目相間。
「這位帥哥,」康凱眨眨眼,確認自己沒見過這人,也不是他畫室的生,要是有這麼帥的他肯定有印象:「你誰啊。」
昔日的髮小自己問出這麼一句話,許盛內心複雜。
「我是許盛的……同桌。」
邵湛合上從邊上隨手拿過來打發時間的一本《藝術概》:「我叫他來的。」
許盛:「,我平時住宿,總關在校里,今天就……出來逛逛。」
康凱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偶爾聊天,許盛倒是和他提過他有個神同,康凱腦補的神那就是鏡片厚度抵得上啤酒瓶瓶蓋,整天讀書的書呆子,許盛沒跟他說過,他這神同桌長成這樣啊。
兄弟的朋友就是他康凱的朋友,康凱伸手:「你好你好,我叫康凱。」
許盛:「我,邵湛。」
許盛來得還算及時,他掃了兩眼前被康凱撕下來的畫,大致有了改畫方向,但康凱在這他肯定不能上手操作。
許盛沖邵湛使了個眼神:你找個藉口把他弄走。
找麼藉口,這是個問題。
邵湛來前看到小區周圍不管是小賣部還是超市都離得近,藥店倒是跟這裡隔了好幾條路。
最邵湛以「胃不太舒服」為理由,支開康凱。
許盛曲腿坐下,把那張畫用紙膠帶貼回畫架上,調好顏色,爭分奪秒開始往上填。
邵湛倚邊上的架子,垂眼看他。
現在坐在畫凳上,拿畫筆的許盛,和這幾天霸他全部思緒,在腦內不停盤旋的那個許盛不太一樣。
不是麼都所謂、漫不經心的調子。
許盛畫畫風格強烈,筆觸大膽,色彩選擇也令人耳目一新,一點也不怕把康凱的畫改到面目全非,幾分鐘時間簡單做完調整,他才放下筆:「行了,等會兒你在這坐。」
許盛算算時間,康凱也差不多買完藥回來了。
許盛把位置讓出來,把筆塞進邵湛手裡,等換個角度去這張畫,發現有個體的環境色忘了掃。
由於擔心康凱突然衝進來,加上只要掃那麼一筆就行,不方便換一次位置——於是許盛乾脆俯下身。
手從邵湛身側繞過去,抓在邵湛拿畫筆的那隻手上,隨即覆了上去,五指交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