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珏召王硯派來的侍衛入內,聽侍衛稟告完畢,便道:「本部院即刻與你過去。」
張屏行禮:「大人。」
侍衛亦再俯身:「王大人吩咐卑職前來相請蘭大人明早前去,卑職聽聞大人尚未就寢,便先冒昧稟之。夜已深了,大人先休息罷。」
謝賦跟著進言:「夜色已深,大人自到縣中,便不曾好好休息,到現在晚膳還未用。若勞倦過度,本案破解更要波折了。下官已著人備膳,請大人略進些許,歇息一夜,明晨再啟行。」
蘭珏道:「地宮墓穴,經年封存,一旦開啟,流動氣脈入內,遇風遇火遇光,都或多或少會有些變化,尤其牆上壁飾。愈早過去,愈能看出究竟。」
張屏待他們都說完了,再又躬身:「下官能否同大人一起前去?大人多少先用些飯。」
蘭珏側目看了看他。
侍衛道:「我們大人讓卑職來請蘭大人,未曾說過其他人不可同行。」
張屏微抬身看著蘭珏,蘭珏略頷首:「好罷。」
謝賦又對那侍衛道:「這位匆匆趕來,想也不曾吃過。便也請到外院用些飯。待侍郎大人可啟行時,本縣再著人告知。」
侍衛向謝賦道謝,告退出門。
謝賦遂趕緊命人備膳備車馬。張屏又向蘭珏一躬身:「大人,可否讓道人無昧亦同行?」
無昧心中咯噔一聲,差點告饒的話便衝口而出。蒼天吶,阿屏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抬舉哥啊……哥怕頂不住……
蘭珏看看張屏,再掃過無昧蠟白的臉,又一頷首:「允。」
蘭珏就在書庫內廳用了膳。謝賦未讓廚房備油膩飯食,只上了幾道羹,幾種粥,並一些細點和清淡菜品。其實現在蘭珏就是空口吃油潑花椒,也吃不出什麼滋味來。他稍進了些粥便就起身,亦不更衣,直接便往外院乘車。
謝賦看著蘭珏出門的背影心中感慨,這世上,誰活著,都不易。便是坐上了這般的高位,兒子丟了,還要若無其事般為公務奔波。嗟乎,人人皆如螻蟻,營營又何為?
馬車出了縣衙,直往慈壽村方向。蘭珏自乘一車,張屏和無昧共乘一輛。蘭珏吃了些飯在肚裡,再一經顛簸,眼皮不由得沉重,他的心中更加沉重,若馮邰推論確實,玳王其實是趁亂出逃,皇上留情便罷,倘論真追究,蘭徽或大或小,要有個從罪。
所以蘭珏即便身在油鍋釘板,也要咬牙做個奔忙專注於案情的姿態,能得個一星半點的功勞,便為蘭徽掙下一分求情的活泛。
首先,得徽兒平安回來。
蘭珏倚著靠枕合上雙目。
張屏一路多半不語,盯著燈火出神,無昧就閉眼念經,待到了地方,下車時,無昧摸出一個符,塞給張屏。
「阿屏啊,我知道你不信,我畫的這個符,恐怕也沒什麼用,但你還是拿著,就當多揣張紙。」
張屏低頭看了看那個符,接過。「多謝嵋哥。」將符塞進袖中,下了馬車,只見一片燈火大亮,來往侍衛衙役走動,不遠處火光中,人影釺鏟舞動。亦下了車的蘭珏不由一怔:「不是已經挖到了麼,怎麼那邊地上還在挖。」
迎上來的侍衛回道:「稟大人,是另一處!」
無昧暗暗咂舌:「乖乖啊,頭回見這樣挖墳的。不愧是朝廷大官手筆,知道的是開墓,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蓋房子下地基馬上要放鞭炮撒糖了哩。」
他與張屏隨在蘭珏身後跟著侍衛指引向前走,沒走幾步,只見燈火又盛,王硯大步流星領著幾個舉著火把打著燈籠的侍衛迎面而來。
「佩之,你怎麼這麼快就趕過來了。」
蘭珏道:「墓室地宮,遇氣欲損,既是要看,當儘快。」
王硯呵呵一笑:「多謝多謝。唉,累著你了。其實下面差不多一目了然了,不過細節處請你再掌掌眼。」又一瞥行禮的張屏與無昧。
「你自己要同蘭侍郎過來的?」
張屏躬身:「下官想看看。」
王硯一抬手:「行,讓你看,你看看也正好。一同過來罷。」轉身帶著他們大步走向枯井處挖出的地道。
到洞口時,張屏又看了看另一處正在開工的地方,蘭珏道:「墨聞兄,怎麼那裡還挖著?」
王硯回首一挑唇角:「過一時你就知道了。」
開出的土道微有些陡,張屏一路走一路打量,到了挖開的磚牆前,撿起一小塊碎磚看了看。旁邊的侍衛立刻道:「張大人,我們侍郎大人已驗過了這裡,此處是後封上的。」
張屏點點頭,無昧趕緊道:「王侍郎大人真是厲害,簡直是通陰陽斷鬼神的神斷。貧道有幸得見,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侍衛道:「我們侍郎大人不愛說鬼神事,他說他只斷世間冤案,不管那些虛頭巴腦的。我們跟著大人做事,更是這輩子的福氣。」
無昧顫聲道:「這正是青天大老爺的風範!」
侍衛又笑了笑。
張屏默默踩著地上的影子往前走,磚牆之後,是一條甬道,牆壁與地下皆是石片。蘭珏駐足,就著燈火打量四周。
「若此為墓道,規格略小。」
王侯墓葬,皆有制式,楚朝奢靡,尤喜厚葬。可這甬道,一人多高,寬也只有七八尺。甬道壁上,亦無雕飾,若是尋常富戶的墓道,倒說得過去,以和王之尊,這般著實簡陋。
王硯道:「但這上下石壁,尋常工匠難以做成。我大略算了一下,那口石棺,抬的進來。」
張屏向侍衛討了一盞燈籠,先照了照地面,又折回去看了看磚牆後面和頂上,再照著地面一寸寸看。
「這裡是個通道,但未必是墓道。」
王硯瞥了他一眼:「這些可稍後再細驗,先去裡面。」
張屏站起身,無昧緊跟在他身旁,繼續默默念經。愈往裡走,愈冰冷。張屏邊走邊計算步數,不久後,前方又出現了一道石門。
此門原先是被一道大石做的門扇封住,此時門扇半縮在旁側牆壁內,石門上方有一太極圖案,王硯指著其道:「這邊是機關所在了。」示意一侍衛縱身躍起,侍衛將太極一轉,調到左陽右陰,再一按陰眼,石門轟隆隆關閉,又一按陽眼,石門又轟轟開啟。
侍衛跳來跳去演示完畢,王硯負手微微一笑:「小機關爾,佩之看如何?解開不難,但尋常人的墓葬,難做這般機巧。」
蘭珏微皺眉:「確實非尋常墓葬可有,但某不才,亦未曾聽說前朝地宮中設有此門的他例。地宮修好,入葬後便會封存。以石條封門,鐵汁澆固,永世不得再開。這般可開可關的石門……」
和王崇道清修欲飛升,不甚近女色,亦不會想著與他人合葬,他入葬後便可封墓了,不應再留個能開關的門。
張屏道:「這門,是留給活人進的。」
王硯再看了看他:「不錯。這和王真是個奇人,墓造得當真不尋常。裡面更讓人想不到。你們想不想知道,什麼是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