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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2024-09-05 03:19:45 作者: 大風颳過
  張屏在船上先拉扯玳王,又撿起了什麼東西。這事蘭珏問了蘭徽。蘭徽支支吾吾,只說不知道,沒什麼。兒子不會撒謊,又替旁人守秘密,蘭珏十分欣慰。

  張屏當時的舉動,王硯與懷王肯定更看得一清二楚。再觀馮邰和張屏此時形容,一望即知是張屏把東西交給了馮邰,馮邰囑咐他不要跟旁人說起,準備秘密上報皇上。

  玳王補覺醒來後,馮邰立刻求見,帶著張屏與玳王三人在屏退左右的靜室內約莫待了一刻鐘。當時下水帶船回岸的幾名侍衛這兩天都沒露面,必也是被馮邰命令,不准提及看到的事,暫不出現,防止被懷王和王硯逮到盤問。

  王硯不痛快,與懷王來來回回敲打馮邰和張屏。蘭珏趁機偷一小空,喝喝茶。

  玳王從和王墓中帶出的,定然是一片玉。

  公孫兆說帝玉之用心,與王硯說公孫兆身世的用心相同。只是玳王也進了和王墓,還真帶出了一片玉,令此事著實變得棘手。

  若是被最愛從這類事情上往外想像的太后得知,就更棘手了。

  蘭珏能理解馮邰的慎重。

  這事與他無關,他只能詳細講講黃帝寶玉的傳說,由馮邰自去思量發揮。

  其實,古往今來,這樣的神器故事,多如牛毛。若每個物件都要附會計較,除皇帝之外的所有人,就什麼都用不得了。

  世事哪,本應當簡單一點。

  蘭珏慢慢品茶。王硯又道:「可惜那和王墓,又封實了。沒想到那墓竟是在山內做了機關,想挖出它,只能把整座山刨開。」

  馮邰冷冷道:「此事當由皇上與朝廷定奪。本府以為,大動干戈挖一座前朝墳墓,實在勞民傷財。當時山體震動甚劇,墓室或已坍塌,挖之也只是碎磚瓦了。」

  懷王一嘆:「那就太可惜了。孤聽啟檀與這……是姓張罷?張知縣,所言,那洞府,著實奇妙,竟讓孤也生出避隱山林之念。孤死後,若也有一如此洞府可存殘骨,當無憾也。」

  馮邰起身一揖:「前朝末代王侯,如何能與今時之殿下並論。請殿下萬勿道此不吉之言!」

  懷王啊呀一聲:「是小王失言了。錯甚罪甚。多謝馮卿提點。」

  蘭珏將手中茶盞放回案上:「殿下,臣忽而想起一事,當要稟奏。臣聞張知縣及犬子講述……」

  蘭珏聽蘭徽、張屏講述掉進洞府後的種種見聞,心中一直嘆息無奈。

  所謂石頭雕的松樹竹子花草,實則應乃傳說中的仙樹——碧瑰、琅玕、沙棠。

  《淮南子》中云: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為名山,掘崑崙虛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萬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上有木禾,其修五尋,珠樹、玉樹、琁樹、不死樹在其西,沙棠、琅玕在其東,絳樹在其南,碧樹、瑤樹在其北。旁有四百四十門,門間四里,裡間九純,純丈五尺。旁有九井玉橫,維其西北之隅,北門開以內不周之風,傾宮、旋室、縣圃、涼風、樊桐在崑崙閶闔之中,是其疏圃。疏圃之池,浸之黃水,黃水三周復其原,是謂丹水,飲之不死……

  碧瑰類松若桐,琅玕似竹,結實如珠,鳳凰來棲。

  而今所謂鳳凰食竹實之類的傳說,就是把琅玕直接說成了竹子。

  由此可推,和王墓每寸每厘當都是依經卷而建,一磚一縫皆有典故。


  還有石壁上鑲嵌的明珠,案上的寶劍,蘭珏聽描述仿佛是傳說中的……

  唉!可嘆張屏帶著兩個傻孩子,就像三頭掉進瑤池的野豬,一路蹚過瓊花寶樹,只覺得這地方所有東西都不好吃,連盆麥糠都沒有太荒蕪。

  不過,也正是因為不識不得珍寶,什麼都沒亂動,他們才能平安從和王墓中出來。又可慶幸也。

  這些,蘭珏自然只在心裡感嘆感嘆,不與任何人談及。

  「臣聞張知縣及犬子講述,和王骨罈前祭文,撰文者為高曙、徐祝。」

  和王挑挑眉:「哦,怎了?」

  蘭珏躬身:「稟殿下,這高曙,在史書叛佞傳中有名。史載,其與徐祝共鎮守邊關,然二人不合。徐祝得高曙通敵證據,上稟朝廷。高曙連夜叛逃,投自東真國國師李歷德帳下。」

  張屏抬起頭,懷王皺眉:「李歷德這個名字,怎麼聽著耳熟。」

  馮邰揖道:「殿下,臣先前曾稟過,圍攻金州,從和王師兄處得到《虛元秘卷》者,就是李歷德。」

  懷王一臉恍然:「啊,是了,孤記性不好一時忘了。這,值得尋味啊。兩人既然不合,怎麼會一起寫祭文?」

  蘭珏道:「殿下英明。臣正是因此才困惑。且高曙叛投東真時,和王還在世。」

  高曙助李歷德連取數城。後李歷德勢大,為東真國王所忌,不予援兵糧草,被和王收貢州城時斬殺。高曙卻在李歷德將失勢時即投靠了東真國二王子公孫布。

  「史書記載,高曙相貌俊偉,體修長,美勝潘安。投到二王子身邊不久後,即有傳聞,他與二王子的王妃阿莎麗娜有私。二王子得知大怒,欲殺王妃與高曙。那王妃是婁然國的公主,帶著幾個婢女逃回了娘家。而高曙轉又投靠三王子公孫嶸。」

  這時二王子又欲奪位,三王子與大王子一同殺了二王子。高曙居功甚偉,三王子重賞了他,還讓他當了自己兒子的老師。

  王硯搖頭:「番子們的確憨,竟不弄死他,還賞他。」

  蘭珏接著道:「和王死後,大王子派三王子攻楚,高曙隨行,領東真夷軍攻打黃岩城。鎮守黃岩的,正是徐祝。東真軍破城門,高曙在城門內斬殺徐祝。兩年余後,徐祝之子徐烽奪白城,射殺高曙,唾鞭其屍,挫骨揚灰。」

  廳中一時沉默,蘭珏略一頓後又道:「與高曙有關的,還有一件奇事。那個傳聞和他有私情的阿莎麗娜王妃,逃回婁然國後生了個兒子,後來還做了女王。那孩子長大後繼承王位,番名古祿吉利,漢名高濟。」

  多年後東真國內亂,曾拜高曙為師的那個小王子領兵奪位未果,逃到婁然。古祿吉利助他回國,殺了東真國主和幾個王子,做了國王。東真割讓三座城池給婁然做答謝。小王子原本都沒資格排進王位繼承人中,東真許多貴族都不服他。東真內亂不斷,由此漸衰。

  「東真亡國後,疆土被其他幾國瓜分,婁然分了最多。至今,婁然國王族起漢名仍用高姓。」

  王硯唏噓一聲:「真奇事也。」

  懷王一嘆:「奇哉,忠哉,真義士哉!」

  馮邰道:「臣以為,這就稱其為忠義,略武斷。史實諸多事跡,緣由因果,不可隨意推測。」

  王硯嘖道:「老馮啊,這不是一聽就明白的事嘛。要連這都不算反間計,我跟你姓算了。」


  馮邰冷然道:「王侍郎在懷王殿下面前說此戲言太不合體統。馮家宗祠里,也擱不下王侍郎這塊大匾。殿下,高曙、徐祝二人合署名於祭文,只是張知縣口述,無實物筆跡核對,證據太少。只憑這些便臆測紛紛,貿然駁正史記錄,為高某翻案。臣以為,不妥。」

  王硯再嘖嘖兩聲:「老馮你太較真了,只是感慨感慨,又不是真要去修史書,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馮邰冷笑:「身為朝廷命官,言行豈可肆意?掌斷刑案,更不能差繆一絲一毫。」

  懷王叩了叩扶手,截斷馮邰話尾:「二卿各有道理。史實真相,確實已無法徹底查證,小王與諸位僅是閒話爾。忠烈之士,捨身報國,又豈在乎身後虛名,他人評說?」

  馮邰和王硯各一施禮,蘭珏亦起身,歉然一揖:「都是臣亂言贅述野史傳聞,耽誤公務。請殿下及二位大人恕罪。」

  懷王立刻道:「蘭卿博通經籍,謙雅慧明,助解此案種種疑惑,功甚高也,小王當重謝蘭卿。若卿再稱罪,小王無地自容。」再又一嘆,「但,如方才馮卿所說,和王及其師兄部下,雖可欽可嘆,但牽扯前朝,極易被人藉機生事,亦缺少實證,恐怕不能為他們題文建祠了。」

  馮邰躬身:「殿下英明。正如殿下評判,忠烈奇士,證道取義,不計身後虛名。」

  蘭珏與王硯頷首附議,張屏默默看著地面。懷王又道:「還有山上的那個廟,姚連珠、蒲離離,皆奇女子,受得起香火,然也牽扯到一些易生事端的地方……唉,世事哪,就是這般複雜無奈。依小王的愚見,就改慈壽為慈航,供奉觀音罷。」

  馮邰、王硯、蘭珏、張屏告退走出靜室,斜刺里立刻便閃出一個衙役,在階下跪倒。

  「稟府尹大人,侍郎大人,知縣大人,那要犯黃稚娘,在牢中暴斃了。」

  馮邰與王硯神色均一沉,匆匆趕往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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