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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嘉聽到這話，小跑著跑到陽台處，手撐著欄杆往下看去。
路燈一盞接著一盞綻放出昏白的光線，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依稀能看見路燈下站著一個修長挺拔的黑色身影。
似乎是有感應般，男人抬起頭來。
裴嘉心一跳，急忙往後抽身撤回視線。
商謹說：「下來。」
裴嘉抿了抿唇，重新把衣服穿上之後小跑著下了樓。
剛出寢室樓，就是一陣冷風襲來，裴嘉緊了緊衣服，半張臉埋在圍巾里往商謹那邊過去。
她低著頭，腳尖碾著地上的雪。
商謹抬手看了一眼錶盤上的時間，問她：「餓不餓？」
裴嘉搖頭：「我吃過了。」
商謹整理了下她羽絨服上的帽子，揮手將她帽子上的雪抖掉，平靜開口：「打雪仗打的開心嗎？」
裴嘉「唰」地抬頭。
商謹的眸色沉沉，清俊的臉上透著冷意，含譏帶誚的語氣：「我看你是挺開心的。」
像是平靜的湖面突然投擲來一顆石子，裴嘉本來還算沉靜的內心忽然就泛起了漣漪。
想到商謹一直以來的冷淡，異地之後的不聞不問，她本來就沒有安全感，患得患失，抱著滿心歡喜去給商謹打電話結果是個女人接的，還說的是那樣曖昧的話……
商謹憑什麼現在因為這件事情來怪她？
她努力克制著：「我們是同事，有什麼問題嗎？」
商謹冷笑：「我看他看你的眼神可不像同事。」
裴嘉不想吵架，更不想因為這件根本就無足輕重的事情和他吵架，她覺得呼吸發緊，閉了閉眼，她轉身想回宿舍。
商謹拽住她的手腕：「說清楚再走。」
裴嘉掙了掙，沒甩脫，她哽咽著：「我好累，我想上樓睡覺。」
兩人僵持了會兒，商謹放鬆了手上的力道，語氣軟了幾分，誘哄道：「我們回家去睡。」
家這個字太敏感，裴嘉的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控制不住落了下來，掙扎的動作也不自覺停了下來，整個人只知道站在原地流眼淚。
被商謹帶上車之後，她也不說話，就朝著車窗外默默流眼淚。
商謹傾身過來給她拉上安全帶，將空調打開。
一路無話。
回到別墅之後，裴嘉直接上了樓，在商謹房間找到睡衣出來，隨手找了一間客房進去。
雖然商謹不常回來，但是每天都會有阿姨來收拾，就算是沒住人的客房也乾乾淨淨。
商謹跟在後面進來，冷眼瞧著她的舉動，沒說話。
裴嘉洗完澡之後從霧氣蒸騰的浴室出來，她身上穿著粉色毛絨的睡衣褲，剛從浴室出來，發尾濡濕。
一抬眼見他還沒走，商謹問：「今天自己睡？」
「嗯。」裴嘉悶悶應聲，繞過他去收拾床。
「行，好好休息。」商謹沒有為難她，轉身便離開了。
裴嘉朝著他離開的方向看了一會兒，拖沓著步子去關上了房間門。
這夜裴嘉做了一個夢，夢裡回到了以前。
夏風，蟬鳴，燥熱的盛夏。
一場數學考試，天花板上的電風扇呼呼吹著，發出咯吱的聲音。
她坐在靠窗的角落，穿著長袖，咬著筆尖思索著最後一道壓軸題。
旁邊的窗戶被輕輕敲響，她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抬起眼，商謹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朝著她笑。
裴嘉抿著唇要收回視線，商謹伸出手，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張小紙條，她的注意力放在他的手指上，修長冷白，指甲修剪整齊，格外好看。
商謹晃晃手裡的紙條，唇角勾著：「送你的，妹妹——」
最後的兩字聲線懶洋洋地拖長，充滿了調笑的意味，更像是在喊情妹妹。
裴嘉不理他，扭頭就要繼續寫題，接下來硬物落到桌子上的聲音響起，裴嘉放在試卷上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顆水果糖和一張寫滿數學公式的紙條。
隨後窗邊的人影悄無聲息地離開。
裴嘉愣愣的，看了這顆糖半晌，最後，躲避著老師的視線偷偷拆開玻璃紙含在口中。
是草莓味的，很甜。
……
裴嘉從睡夢中醒來，外面的天已經亮了。
她換好衣服起來洗漱，別墅內靜悄悄的，空調開著，溫度適宜，她踩著旋轉樓梯下樓。
她在一樓轉了一圈沒發現人，拉開冰箱拿了一瓶牛奶出來，又登登登跑上樓。
沒想到在二樓樓梯口正撞上商謹。
商謹扶著她的肩膀：「慢點跑。」
裴嘉咬著吸管含糊應了一聲。
商謹用手背碰了碰牛奶瓶子，皺了皺眉：「喝冰的？」
「懶得熱了。」
「你自己例假幾個月不來一次你忘了？藥都不夠你喝的，還喝冰的。」商謹嘲諷道。
說著將牛奶從她手裡接了過來丟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裴嘉也沒說什麼，就往自己房間裡去。
商謹今天脾氣明顯很沖，肯定是因為昨天的事情沒消氣，她也不想惹他。
他脾氣一向都不太好，只能說現在在公眾面前偽裝的很好，讓人忽視了他原本的樣子。
她回房間帶上門。
沒一會兒商謹又進來了，商謹呼出一口氣，拉開椅子坐下：「我們談談。」
裴嘉現在不想和他談，拉開房門又要出去，商謹倏地從身後抱住她，淡淡道：「跑什麼。」
「我不想和你吵架。」
「你就這麼覺得我們要吵架？」
裴嘉掰他的手指，商謹忽然拉近距離湊到她耳邊：「還記得我當初為什麼在走廊上鋪地毯嗎？」
「你要是現在邁出房門，我就敢在走廊上辦了你。」他的嗓音壓低，故意挑釁。
記憶中回到很久前的一個夜晚，她的肩膀磕在冰涼的地板上，他在她耳邊喘息，第二天她的肩膀上就起了摩擦出來的紅痕，商謹知道後，隔天就讓人在走廊上鋪了厚厚的毛毯。
裴嘉從來都不懷疑他的話，商謹這個人，什麼都能幹出來，她扭身回來。
「是不是想分手。」商謹見她乖乖坐好，話問得直接。
裴嘉嘴唇動了動，眼眶又開始紅，想點頭，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商謹知道裴嘉的性子，她要是想分手就不會受他的威脅，所以她現在這樣子，多半還是捨不得。
得到這個答案他沒覺得意外。
「那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沉默了半晌，裴嘉終於問出口：「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別的人了？」
上位者爭權奪勢，商場上你來我往的交易，其中不乏女人來作為媒介。
她親眼見過某些公子哥身邊的女人三天兩頭換一個，她不是不相信商謹，但是她害怕。
商謹再次否認：「沒有。」
「我上個月給你打電話，是一個女生接的。」
商謹完全不記得自己遠在紐約會有什么女人，他頓了頓，「我不知道是誰接的，但是有女朋友還玩女人這套，我向來看不上。」
「裴嘉，你是我的女朋友，我希望你能大膽點，有什麼事情直接和我說，我來親自和你解釋。」
商謹活了二十六年，向來叛逆，從來沒說過這樣近乎於服軟的話。
就算是年少時被人按在巷子裡毒打，少年的脊背永遠挺直，咬著牙奮起反抗的時候像一隻兇猛的野獸，從來沒有屈服過。
這番自然而然說出來的話讓他自己也怔了怔，但是看著裴嘉喜極而泣的表情，他忽然覺得，其實哄裴嘉高興，他的感覺還不錯。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軌。
公司放了年假，學校的課也結束了。
她和江似雪在寢室收拾東西，江似雪的老家在北方，沒買到機票，要提前一天，坐十多個小時的火車。
裴嘉的東西很少，很快就收拾好了，就來幫江似雪收拾衣服。
江似雪哀嘆著：「我覺得我等會兒可以去買點零食，要不然我在車上得無聊死。」
裴嘉才想起來自己柜子里還有很多沒拆封的零食，她打開柜子挑了一些方便路上吃的東西給她塞進箱子裡。
江似雪看見了，立馬感動兮兮地抱住裴嘉：「嗚嗚嗚愛你。」
收拾好之後，裴嘉送她去車站，江似雪差點感動哭。
兩人在樓梯間，一人拎著一個大行李箱，到一樓的時候碰巧看見一個男生在和宿管阿姨說話。
「阿姨您就讓我上去吧，我不是壞人。」
兩人沒放在心上，正要擦肩而過的時候，男生說：「真的，您相信我，我是英語系的陳晨，可以查得到的，我的輔導員是……」
兩人同時扭頭看去，似有所感，陳晨看過來，忽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撲過來抓住裴嘉的胳膊。
裴嘉甩開，陳晨向著宿管阿姨說：「這是我朋友，她可以作證。」
江似雪把裴嘉帶過來，推開陳晨：「你有病吧。」
宿管阿姨問她倆：「你們認識他嗎？」
「認識啊，怎麼了？」
宿管阿姨嘆了口氣：「行，上去吧。」
陳晨一聽這話連忙轉身上樓，還不忘跟她們道謝。
江似雪：「……神經病吧。」
裴嘉跟著點點頭：「估計是。」
送完江似雪之後，她回寢室玩了會兒手機，收到了商遠的電話。
「商遠哥。」
「今天回來嗎？」
「今天回來也行。」
反正東西都收拾好了。
「那我等會兒來接你，我正好路過你們學校。」
一路到了家。
商遠拉開車門讓她下車，忍不住道：「感覺你變開朗了不少。」
裴嘉聽著這話有點高興，眼睛亮盈盈的：「真的嗎？」
「我說的話還能有假？」商遠摸了摸她的頭。
裴嘉心裡輕飄飄的，對於一個內向的人來說，這話真的算是對她很好的評價了。
「可能這就是工作帶給我的影響吧。」她笑起來。
回家後面臨的照例是商母一系列的噓寒問暖，吃完飯後她去隔壁找秦樂，她現在也放寒假了。
秦樂正百無聊賴地拿手機打遊戲，作業擺在桌子上一點沒動，聽見開門聲她嚇了一大跳，一頓操作將手機扔到了地上，隨便劃拉了幾個選擇題，拿起筆裝作十分刻苦認真的樣子。
裴嘉喊她：「樂樂。」
秦樂一把把筆甩開，把地上的手機撿起來：「姐姐你嚇死我了，我以為我媽來了。」
裴嘉過來在她旁邊坐下，「你媽媽又不會吃了你。」
「但是她會變成母老虎罵死我。」
兩個人隨便說了會兒話，秦樂突然問：「你和他分手了嗎？」
裴嘉怔愣了兩秒：「沒分。」
秦樂一聽沒分就放鬆下來，什麼話都往外冒：「那他未婚妻呢？」
話說出口她才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心裡暗道不好，連忙補救：「開、開個玩笑。」
裴嘉面色看起來還算平靜：「什麼未婚妻？」
秦樂恨不得扇自己兩大耳刮子管管這藏不住事情的大嘴巴，她哭喪著臉：「饒了我吧，我真瞎說的。」
「沒事，你說給我聽。」
秦樂本來還想糊弄過去，最後實在是說不過她，只好含糊其辭道：「我也是聽說的，肯定是假的，怎麼會有這種事情呢。」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就，就那個最近很火的人間小仙女許穎。」
裴嘉知道這個名字，最近常駐熱搜，參加女團選秀拿了第一火了一把，後來參加真人秀又因為耿直傻甜人設爆火，關鍵人家有實力，她的同事有幾位就是她的粉絲。
背後一直盛傳她背後有後台，最後被媒體爆料出是某房地產大亨的親孫女。
反正人前人後，都不輸於人的身份，天之驕女。
反觀她，為了一個月六千的工資累死累活，唯一可以像個樣的名稱還是商家的養女，依附於人的怎麼能和別人真正的小公主比較呢。
告別秦樂後，她回家把自己關進房間裡。
她很少關注娛樂圈的事情，熱搜也沒關注過，很多信息都是通過身邊人的閒聊中提取到的，包括算是比較熟悉的商遠，她都很少去了解。
她打開微博，隨意掃了一眼熱搜，上面都是不太熟悉明星的名字，她在搜索欄剛打出許穎這個名字，後面就跟了一長串拉不到底的關鍵字。
終於在最底下看到一個許穎緋聞男友的詞條。
她點進去看，基本上沒什麼有用的消息，她機械地往下翻著，終於在很下面的一條實時微博中發現了一條有用的。
@山外青山樓外樓：#許穎緋聞男友#真的沒人覺得這張照片裡的女主角很像許穎嗎？
0轉發0評論0點讚。
根本沒人注意到。
不知道為什麼，就憑那個模糊的側影，她的直覺告訴她，就是許穎，那天商謹是因為送許穎讓她等了快兩個小時。
當時她因為心軟，就沒在意這件事情。
她找到一條許穎接受採訪的視頻。
歡快的前奏過後，主持人問她：「我來替你的粉絲問一下啊，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許穎長得好看，聲音也甜：「第一條應該是要門當戶對吧，然後呢，要高，要帥，要有能力，最後我喜歡稍微強勢一點的男生。」
主持人：「這些要求沒幾個人符合吧，諸位男粉絲們要失望了。」
許穎笑了笑：「應該還是有的……」
裴嘉關掉視頻，這個聲音和當初接電話的那個女生完美對應。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是不會騙人的。
她將手機丟到一邊，明明告訴自己不該想這些，但是腦海里老是循環播放許穎的那段採訪，揮之不去，她開始不自覺地將自己和她放在一起比較。
她好不自信，自己處處都不如人。
她將許穎的照片找了一張發給江似雪，敲敲打打發了一句話：【你覺得她好看嗎？】
江似雪回覆：【好看啊，怎麼了？】
裴嘉糾結許久，還是忍不住將自己隱秘的小心思攤開給她看：【那我和她比呢。】
江似雪很有求生欲：【你好看。】
裴嘉在這件事上格外糾結：【認真的。】
江似雪：【這章精修圖和你素顏比不相上下，綜合起來，她素顏沒你好看。】
江似雪：【唯一一點就是，人家昂首挺胸的，眼睛恨不得長天上去，你跟個自閉兒童一樣，就輸在氣勢上，其實長相甩她一條街好嗎？】
晚上飯後，拒絕了商遠出門走走的邀請，窩在房間給商謹打電話。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原因，上次談過之後商謹對她的態度好了不止一星半點，看起來有點像是一對正常談戀愛的情侶了。
裴嘉跟他說：「我回家了。」
商謹一頓：「好。」
裴嘉接著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商謹低笑：「我和他們的情況你不知道？」
意思就是不回來了。
「你下班了嗎？」裴嘉垂著眼。
「怎麼？」
「我今天聽人說了一個事。」
「秦樂說的？」雖然是問句，但是商謹的語氣中沒什麼疑問的成分。
「不是，」裴嘉否認，撒謊道：「在網上看見的。」
「什麼事。」
裴嘉吸了吸鼻子：「說許穎是你的未婚妻。」
話落後，商謹沉默了。
不一會兒，他以毋庸置疑的口吻：「瞎說。」
裴嘉的情緒陡轉直下，她抑制住自己的急喘聲：「你就硬要騙我嗎？」
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是還是忍不住失聲：「為了接她讓我等了兩個多小時的人是不是你？！我的想法就這麼不重要嗎？是不是我就該當做你手下可以隨意掌控的沒有思想的傀儡？！」
「你可以隨便騙我，把我蒙在鼓裡好玩嗎？有意思嗎？在國外接我電話的也是她，我不傻，是你當我傻，覺得我很好騙是嗎？」她說到最後完全語無倫次，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上一秒說了些什麼。
商謹淡淡道：「我覺得你現在不夠冷靜。」
裴嘉全線崩塌，情緒像是繃斷了的弦，她啞著嗓子：「我還要怎麼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
「你在對我發脾氣？」商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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