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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涼的夜風拍打著窗戶,窗簾呼呼作響地翻飛著。
床頭小夜燈的光不太明亮，模糊到商謹開始看不清裴嘉的表情，不知道她是不是還在哭，他覺得自己現在腦子不太清醒,什麼事情都想不通。
裴嘉沒說話。
商謹也沒說話,就緊盯著裴嘉,心跳是從所未有的快,手指發抖,像是等待判決的囚徒。
半晌後,裴嘉終於開口了，聲音足夠冷靜：「你還沒玩夠嗎？」
「你最後信我一次好不好,」商謹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裴嘉略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沒有回應他。
她嗓音輕輕地下了逐客令：「我要睡了。」
「你先走吧。」
說罷不再管商謹，直接按滅了床頭的燈。
一聲清脆的響，臥室陷入了黑暗，窗外的月色暗淡。
商謹在原地站了很久，聽到裴嘉窸窣翻身的聲音。
他很清楚她沒有睡著。
他的心像針扎一般疼痛無法紓解，他劇烈地喘息著,胸口像蜷縮著一隻遍體鱗傷的野獸。
「我們聊聊吧。」商謹嗓音嘶啞，決定拋下自己的顏面再爭取一次。
裴嘉睜開眼，嗓音很柔和，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她說：「那就談談吧。」
說罷,她不待商謹回應，從點點滴滴的甚至於可以被忽略的小事情說起，「我記得你以前心情不好，就喊我打遊戲,每次都欺負我，我求饒你也不讓讓我，其實我很委屈的……」
「後來我偷偷瞞著你逃課去你學校看你籃球比賽，在人群外圍根本擠不進去，那天太陽很大，我身上全是汗，在外面又蹦又跳拼命朝你招手，我看到一個很漂亮的女生給你送水，你接了，還朝她笑，周圍全是起鬨聲……」
「你大四的時候和家裡的關係特別不好，經常在外面酗酒飆車，我攔不住你，你從來都不聽我的話，有一次你和兄弟飆車強迫我和你一起，結束後我在垃圾桶旁邊吐個不停，你卻在旁邊慶祝自己拿了第一……」
「……」
這些事情經裴嘉輕描淡寫的語氣一說出來，商謹張了張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都已經講這些事情歸於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拋之腦後了，完全想不出來還有這樣的一回事。
裴嘉對他的反應也沒有感到意外，她對商謹很了解，知道他根本就沒有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這些事情根本不足以占用他的記憶。
她睫毛顫了顫，繼續道：「我大學的時候，院裡都傳我和葉一思不和，最離譜的竟然有人說我在網絡上散布關於葉一思的謠言。」
「那個時候你來學校看我，身後有女生正好說到這樣的一回事，你還記得你當時說了什麼嗎？」
在黑暗中，商謹明明看不清她的面容，卻感覺到她的目光猶如實質性的，他情不自禁地躲避她的視線，他啞口無言。
好在裴嘉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平靜地道：「你問我，『是真的嗎？』。」
「我清清楚楚記得你當時的表情，我不知道你是開玩笑，還是表達自己真實的想法。」
「我當時也不會認真揣摩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只知道我很難過。」
商謹無力地辯白道：「我只是逗逗你……」
「不重要了，」裴嘉本來以為再次提到這些前塵往事自己又會崩潰，現在想想，其實也就那樣，自己好像只是一個過客一樣回味了從前，她說，「反正我們也沒有以後了，以前的事情都無所謂了。」
這個夜晚註定是漫長又難熬的。
商謹一整宿沒睡，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公司，首先的事情就是找人查清楚了昨天熱搜的事情到底是誰幹的，那些照片到底是誰散播出來的。
幕後的人很容易就被揪了出來，不出所料，是許穎。
商謹對此結果毫不意外，裴嘉一向都很低調，也不會主動與人結仇，在網上能鬧這麼大動靜的，又是特意來針對裴嘉的，除了許穎還能是誰。
他和許穎如今基本上可以說沒怎麼接觸過，自從裴嘉離開後，偶有的幾次碰面他都沒有給過她好臉色，微博總有關於他倆的緋聞，都被他找人給刪掉了。
至於外界怎麼傳，他從來都沒在意過。
本來以為許穎能安安分分的，沒想到這次又惹到他的頭上。
他略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腦海里不自覺又浮現出裴嘉的身影，想到她昨天受到的委屈流下的眼淚，他內心像被軟刀子割著，折磨心疼，又想到她昨天說過的話，不由得開始頭疼起來。
他覺得自己現在被她拿捏得死死的，他不論進退，裴嘉都不接招。
他暫且忽略掉心裡的雜念。
他給助理小林打了個電話，吩咐了他一些事情之後就掛了電話。
許穎做的這些事情他肯定不會輕易放過，就算裴嘉現在對他的態度很冷淡，或者可以說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他都不允許有人欺負到自己心愛的姑娘的頭上來。
不管他和裴嘉有沒有以後，他肯定都會一直護著她的。
他閉了閉眼，思緒一片混亂。
晚上他讓秦子堯在幾人慣常去的會所攢了個局。
自從裴嘉回國後，商謹鮮少和他們有聚會的時間，基本上一下班就回商家了，一副很顧家的樣子。
秦子堯久違地和商謹聚在一起，頗有些稀奇地道：「喲，今天不回家陪你親愛的『妹妹』了？」
打趣的意味十足。
商謹面無表情地靠坐在沙發上，對秦子堯的話無動於衷。
秦子堯等了一會兒，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你這是幹嘛呢？」
「又傷心了？」秦子堯的語氣中頗有幾分幸災樂禍的味道，他就喜歡看商謹吃癟的模樣。
商謹蹙了蹙眉，對秦子堯這態度頗有幾分不滿，「江燁呢？」
相比於秦子堯這喜好玩鬧的性子，還是江燁比較靠譜一點。
「人在家裡陪親愛的老婆呢。」秦子堯輕飄飄道。
商謹被他這話噎住了，心裡越發憋得慌，又想到了裴嘉。
想到了裴嘉從前溫柔羞怯的模樣，在他懷裡軟言軟語撒嬌的模樣，可惜時間回不到以前。
如果他倆現在還在一起，還是最好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江燁和他老婆一樣。
商謹眼角有些發紅，他煩躁地抓了一把頭髮，修長的手指撈起茶几上的打火機點了根煙。
越是不想回憶的時候，就越是難以自制，裴嘉的身影反覆浮現在他的腦海——
「煙味好嗆啊，你以後少抽一點好不好？」
裴嘉皺著小巧的鼻頭，溫軟撒嬌。
他的回應則是將煙丟在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後在樹蔭下將她抱起來抵在樹上熱烈而瘋狂地親吻。
煙味夾雜著她唇齒間的水果糖味，迷亂又令人上癮。
這還是她高三的時候，在盛夏的艷陽天下，蟬鳴聲聲，她穿著天藍色的校服裙子，細長筆直的雙腿白得晃眼，扎著兩個小辮子，抬手遮著太陽，笑容嬌俏又美好，梨渦淺淺，一切都好得不可思議。
……
商謹頭痛欲裂，整個人都煩躁到極點，喘息聲加劇，他猛烈地咳嗽起來，裴嘉的所有都仿佛刻在他的骨子裡，像是對他下了什麼解不掉的蠱，讓他難以忘懷。
他突然直起身，將煙掐滅在旁邊的菸灰缸里，嘴唇緊抿著，舌尖被咬破了，唇齒間泛著的血腥味，終於讓他混亂的頭腦清醒了幾分。
秦子堯在一旁觀看了全過程，眼神怪異地看著他：「你到底怎麼回事？我怎麼覺得你今天這麼怪？」
想了想，秦子堯又搖頭否認道：「不，應該說你這段時間都很怪。」
「又和裴嘉鬧矛盾了？」秦子堯試探道。
這話說完之後，不待商謹回答，秦子堯又自己給否認了，自顧自道：「我覺得不對，你和裴嘉根本就沒和好，我看你前段日子那樣，分明就是還沒追到手，我猜她也不會輕易就和你和好。」
商謹冷眼看著他分析得頭頭是道的模樣。
「來說說看。」秦子堯饒有興致的樣子。
商謹沉默了半晌，也只能指望秦子堯了，他緩緩開口道：「女生怎麼追？」
秦子堯心知肚明，能從商謹嘴裡說出來的女生那肯定就是裴嘉沒錯了。
他心想你不是最了解裴嘉嗎？怎麼還來問他。
但是秦子堯面上不顯，只一副經驗老道的樣子，開始胡編亂造：「你懂吧，裴嘉這情況不一樣……你看你們之前經歷了那麼多，也不是因為感情問題分手的吧。」
秦子堯確實也不知道兩個人之間到底是因為什麼分手的。
但是就幾年前來說，他那個時候就覺得裴嘉挺可憐的，商謹對她不上心，幾乎把她當做玩物一般，他早就有預料裴嘉後來會提分手。
但是沒想到裴嘉這麼狠心，一副硬要兩人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本來他還以為兩人就算分手了，裴嘉還是會捨不得回來找他的。
「因為很多事情，」商謹的聲音低沉，略有些沙啞，「都是我的問題，全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挽回……」
秦子堯作為正經的情場浪子，也沒正兒八經地喜歡過一個人，對於他這種問題還真的是沒有別的解決辦法，於是他真誠地建議道：「不如換一個吧，下一個更香，放過她你倆都好過。」
商謹涼颼颼地看了秦子堯一眼，顯然不打算接受秦子堯的建議。
秦子堯也看出來了，無所謂地抖抖肩膀：「我就知道我說了你也不會聽，你自己看著辦吧，不過你真的不考慮別人嗎？你看我時不時換一個多快樂，什麼時候為情所困過，你這純粹就是在自尋煩惱。」
商謹起身往陽台過去：「再說吧。」
夜色正好，街上車水馬龍，霓虹燈五光十色，涼風吹拂到身上讓商謹渾噩的頭腦又清醒了幾分，但是思緒卻總是理不清楚，他好像進入了一個怪圈。
他自嘲一笑，沒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為一個女人魂不守舍的一天。
確切地說，不是一天，他這幾年，都在被她折磨著，夜不能寐。
不一會兒，秦子堯跟著出來了，估計又喝了點酒，身上酒味很重，商謹蹙了蹙眉。
秦子堯將手上的電話遞給商謹，在商謹疑惑的目光中，他抬了抬下巴：「我把江燁從溫柔鄉里叫醒了，快來找他諮詢一下你的感情問題，可別來煩我了，說了你也不聽。」
商謹：「……」
雖然有些不滿，但他還是接了電話。
江燁脾氣一向好，就算被秦子堯打斷他和老婆親熱的時間，他語氣還是平靜的：「說吧。」
商謹看了秦子堯一眼，又將那些話重複了一遍。
江燁顯然比秦子堯靠譜多了，他沉吟了一會兒：「要不你換個方法追她？也別裝不在意了，喜歡就是喜歡，就是要讓她清楚你的心意，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商謹垂眸：「我知道。」
「追女孩子就是要對她好，女孩子都很心軟的，特別是裴嘉，裴嘉心思敏感，你別老是欺負她，不要逼她，慢慢來知道嗎？」
「以前的事情……」商謹欲言又止，他知道對裴嘉影響最深的還是當時高中的那些事情，那是她一輩子的陰影，可以說，若不是他當時參與了那件事情，或許他們都不會鬧到這樣的地步。
就算他當時是無心的，沒有考慮後果，但終究是對裴嘉造成了傷害。
江燁也清楚這一點，他道：「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總不能回到過去是吧。」
商謹忽然覺得自己在感情這方面像是沒畢業的小學雞，他自大又傲慢，從未真正思考過裴嘉到底是怎麼想的，只是一味地，用自認為正確的方法去逼迫她就範。
江燁像是在開玩笑：「商大少爺現在怎麼這樣畏首畏尾了，你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態度呢？」
聲音從聽筒里傳出來，秦子堯不由得看了商謹一眼。
商謹長身玉立，皮膚白皙，長相精緻，眼眸漆黑，渾身散發著生人勿進的氣場。
他回想起曾經，商謹桀驁不馴的模樣，渾身都豎著尖銳的刺，從來都不服管教，冷漠又囂張，誰都入不了他的眼，自傲到極點。
現在呢，明明是一副攻擊性極強的長相，此時卻顯出脆弱和掙扎來。
秦子堯心想，商謹好像是真的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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