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蔣鐸和陸呦順利進入了嘉雲私立小學。
這所私立學校的學雜費貴的驚人,學校里的孩子家裡基本上也都屬於「有礦」的那種...當然除了寥寥無幾的幾位憑藉高智商被錄取的同學。
蔣鐸便是其一,不僅免了學費,連昂貴的校服定製費用,學校也給他減免了。
嘉雲私小的校服是歐式風格,男孩子是白色襯衣搭配藍色制服外套,女孩子則是小襯衣陪百褶藍裙子,外搭小套裝,清新可愛,完全不似公立學校那種寬大的筒子校服。
蔣鐸穿著這身制服來班級報導的第一天,便在教室里引發了一陣不小的騷動。
陸呦坐在最後排的位置上,看著教室門邊走進來的少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面前這個英俊漂亮的男孩,會是她一貫印象中那個瘦弱又可憐的蔣鐸哥哥。
這套小制服,恐怕是蔣鐸最體面的一身行頭,他昂首挺胸,身板筆直,精氣神完全將他瘦弱的體型支撐了起來,和周圍只知道傻看熱鬧的小男孩氣質截然不同。
班主任李老師知道他就是校長總掛在嘴邊的那個天才小同學,非常重視他,讓他坐在前排的位置。
蔣鐸禮貌地拒絕了老師,環視教室一圈之後,徑直坐到了陸呦的身邊去,將破舊的小書包塞進了課桌箱裡。
陸呦低聲問他:「你怎麼不坐到前面去啊?」
蔣鐸反問:「你怎麼不坐前面?」
「因為我成績不夠啊,我是剛剛過線,交高價進來的,前排的...基本上都是通過了入學測試的同學,是老師重點關注的對象。」
蔣鐸點點頭,說道:「你坐哪裡,我就坐哪裡。」
陸呦心裡很是滋味,又望了望周圍同學,發現他們都用一種艷羨的目光盯著她,越發讓她小小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這個年級的小孩,最看重的就是成績和老師的誇獎,蔣鐸成績好,老師也很喜歡他。所以在他們眼中,蔣鐸身上就像籠罩著一層光環似的。
新學期開學的第一天,班主任李老師組織同學們競選班幹部——
「首先是班長的職務,這可是個重中之重的職務,有沒有同學願意主動承擔呢?」
教室里安靜了幾秒,同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猶豫。
陸呦趁此機會,趕緊舉起了蔣鐸的手,說道:「老師,蔣鐸說他想當班長!」
蔣鐸立刻望向她,壓低聲音道:「我沒有說。」
「你當嘛。」
「為什麼。」
「因為...我想你當啊。」
陸呦「蓄謀已久」,想讓蔣鐸在新學期認識更多小夥伴。
以他的性子,肯定不會主動去結交朋友,所以陸呦想讓他當班長,這樣就有更多的機會認識夥伴了。
蔣鐸其實對當班長這種事一點興趣也沒有,他不太願意管別人。
但是陸呦用期待的目光看著他,他不想讓她失望,所以主動舉了手:「老師,我願意擔任班長。」
班主任李老師非常高興,正要點名蔣鐸就是班長的時候,另一個又高又壯的小男孩也趕緊舉起了手:「老師,我也要競選班長!」
「賀鳴非同學,你也要當班長嗎?」
陸呦回頭,看到一個大眼睛的男孩站了起來,他足足比蔣鐸高了一個腦袋,身形宛如小熊一般結實。
李老師道:「既然你和蔣鐸同學都要競選班長,那麼你們各自到講台上來說說競選理由吧,最後由同學們投票選出班長。」
賀鳴非大大方方地走到講台上,拍拍胸脯,說道:「我力氣大,能保護班上的同學不受欺負,誰要是欺負我們班的同學,我就揍他!」
李老師立刻嚴厲說道:「不可以打架,同學之間要和睦相處。」
「呃…」
賀鳴非挨了批評,有些不甘心地咕噥道:「我是鋤強扶弱,匡扶正義!」
「那也不可以打架。」
賀鳴非撅起了嘴:「難道就任由同學被欺負嗎?」
「當然不是。」李老師正要說話,忽然靈機一動,望向了蔣鐸:「蔣鐸同學,如果你是班長,咱們班的同學被欺負了,你會怎麼做呢?」
全班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蔣鐸的身上。
蔣鐸想都沒想,說道:「如果是班上的其他同學被欺負,作為班長,我會第一時間報告老師,由老師出面解決問題。」
李老師欣慰地望著蔣鐸,滿眼欣賞之意,似乎心裡已經有了最理想的班長人選。
陸呦的嘴角也有掩飾不住的微笑。
蔣鐸真的很聰明,遠遠甩出同齡人一大截,他知道什麼樣的標準答案,能讓老師對他刮目相看。
「我相信,同學們心裡也有了理想的答案,那麼班長就由.......」
李老師還沒來得及宣布班長的人選,忽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等一下。」
講台上的賀鳴非,狐疑地望著蔣鐸,很敏銳地挑出了他話里的漏洞:「你剛剛說,如果是班上的其他同學被欺負,作為班長,你會第一時間報告老師。那如果不是其他同學呢?你還有別的答案嗎?」
同學們被他的話繞暈了:「賀鳴非你在說什麼呀。」
「班上其他同學,不就是除他自己以外的其他同學嗎。」
「好無聊的文字遊戲哦。」
賀鳴非從小就被小夥伴稱為是小偵探,別看他外表五大三粗,在細節方面,他有著超乎尋常的洞察力——
「蔣鐸同學,你說的其他同學,是除你自己之外的其他同學嗎,還是另有其人?」
蔣鐸淡淡笑了一下,毫不諱言道:「是除了我同桌以外的其他同學。」
他的同桌,正是陸呦。
賀鳴非追根究底地問道:「那如果是你同桌被欺負,你會怎麼做呢?」
蔣鐸頓了頓,斬釘截鐵道——
「和他拼了。」
這句話說出來,周圍同學都悚了悚,因為他的表情是那樣堅定,絲毫不似同學間日常的玩笑,更不是小孩子隨口說說的話。
他的眼神篤定得讓人毫不懷疑,他真的會那樣做。
班上很多同學都是以前陸呦的幼兒園同學,也有小區裡的孩子。
對於蔣鐸會說出這句話,他們一點也不奇怪。
陸呦是他唯一的朋友。
賀鳴非仿佛勝利者一般,雙手叉腰,笑嘻嘻地說:「大家都聽到啦,選我還是選蔣鐸,現在可以開始投票啦!」
班主任伸手扶了扶額頭,再度重申:「同學被欺負,必須第一時間報告老師!不准打架!不准拼了!不准私下『解決』。」
她一連說了三個不准,同學們嚴肅地點頭,齊聲道:「知道了,李老師!」
「我看蔣鐸同學和賀鳴非同學都沒有做好當班長的準備,還有其他同學願意擔任班長嗎,我們的班長,必須是一個『和平主義者』!」
同學們面面相覷,陷入了沉默,都不覺得自己有能力擔任這麼重要的職位。
終於,蔣鐸身邊的陸呦弱弱地舉起了手:「李老師,那我來吧。」
李老師點點頭,讓陸呦上台來發表競聘宣言。
陸呦紅著臉上台,中規中矩地保證,當了班長之後一定會團結同學,輔助老師,讓班級越來越好。
因為沒有競爭對手,她順利獲得了班長的職位。
陸呦競選班長,還是在為蔣鐸的人際關係做打算,如果他無法得到這個職位,那就由她來擔任,這樣也可以幫他結交更多的夥伴。
而積極的賀鳴非,立刻要求擔任了副班長,蔣鐸因為學習成績好,也被老師指派成了學習委員。
接下來的競選,新班級的班干團也誕生了。
下課後,賀鳴非走到了蔣鐸的桌邊,不服氣地對他說道:「學習委員,聽說你成績最好,我要和你比比!」
蔣鐸正在低頭做奧數題,見他過來,問道:「比什麼?」
「比掰手腕!」
陸呦看了看身形纖瘦的蔣鐸,又望了望虎背熊腰的賀鳴非:「他成績好,和掰手腕有什麼關係,你怎麼不和他比考試分數呢?」
「那多無聊。」
賀鳴非已經擼起了袖子:「就說敢不敢比吧!」
陸呦氣鼓鼓道:「他這麼瘦,你這麼壯,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賀鳴非擺明了一副「就是要欺負你」的架勢:「哼,連掰手腕都不敢,你還是不是男生啦!」
「我跟你比!」
陸呦也擼起了袖子,要和賀鳴非掰手腕。
「羞羞羞,還要女孩子幫忙!羞羞羞!」
賀鳴非小時候也真是挺討打的,不住地用食指劃著名自己的臉皮:「羞羞羞!羞羞羞!」
陸呦被他激怒了,推搡了他一下,說道:「你好煩呀!快走開!」
賀鳴非也還了手,推了陸呦一下:「我又沒說你。」
陸呦被他推得後腰撞在了椅子上,吃疼地叫了聲:「啊。」
就在這時,蔣鐸忽然伸手過來,鉗制住了他的手腕。
賀鳴非感覺到自己手腕處被他捏得一陣疼意,但他絲毫不懼怕蔣鐸,甩開了他,然後揪住了他的衣領:「小猴子,你力氣還挺大的嘛!」
賀鳴非高了蔣鐸一大截,身材又很健壯。
正如他所說,蔣鐸瘦得跟小猴子似的,所以他輕而易舉便揪著蔣鐸雙腿離開了地面。
「敢跟我動手啊!」
賀鳴非仗著自己比班上絕大多數男生都高,也是天不怕地不怕,威脅地說:「你真以為自己打得過我嗎?」
「打不過。」
蔣鐸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著,漆黑的眸子裡宛如死水般平靜:「打不過,也要打。」
賀鳴非不解地問:「為、為什麼?」
「因為我說到做到,拼了。」
說完,他一拳砸在了賀鳴非的鼻子上。
......
蔣鐸、陸呦和賀鳴非被老師叫到了辦公室,李老師臨時被叫去處理事情還沒有回來,讓他們先在辦公室等著,回來教訓他們。
陸呦擔心得眼睛都紅了,一個勁兒埋怨賀鳴非:「都怪你!都怪你!」
賀鳴非很無辜地咕噥道:「明明就是你先推我的。」
「我們好好的,是你非要過來羞羞羞,煩死了。」
「我也不是故意要對你動手,是你自己沒站穩撞桌上,結果他就要過來和我拼了,下手還這麼狠。」
陸呦又氣又急:「你根本不知道他家裡的情況,如果等會兒老師要請家長,就完了!你知道他能上嘉雲私小多不容易嗎!」
蔣鐸將陸呦拉到自己身邊,用手背給她擦掉了眼淚,說道:「這沒什麼,不要擔心。」
「等會兒李老師要是問,就全部推到我身上,說是我一定要和賀鳴非打架的,你只是在邊上勸架而已,請家長我不怕的。」
蔣鐸很溫柔地搖了搖頭。
賀鳴非羨慕地看著他們:「你們關係...可真好啊。」
陸呦道:「那當然,我們是最好的朋友。」
賀鳴非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也明白了蔣鐸家裡肯定有隱情,不能請家長,所以班主任李老師跟他們詢問情況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把所有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
「是我先挑釁蔣鐸和陸呦,然後陸呦跟我動手,蔣鐸是過來勸架的人,跟他沒關係。」
班主任李老師看著賀鳴非臉上的青紫:「你臉都被打成這樣了,也跟他沒關係?」
賀鳴非說道:「不是蔣鐸揍的。」
「那是誰?」
「是......陸呦。」
陸呦也趕緊道:「沒錯,是我揍的!」
李老師顯然不相信他們,這肯定是蔣鐸的傑作。
她看看賀鳴非這人高馬大的模樣,又望了望比他瘦了將近一圈的蔣鐸,也實在無法想像,這麼一個瘦弱又斯文的男孩,能把他揍成這樣。
賀鳴非還要嘰嘰呱呱地解釋,李老師煩躁擺了擺手,不想再計較這件事了,說道:「你們仨,每人寫五百字的保證書交上來。」
陸呦聽到這句話,驀然鬆了口氣。
回到教室,三人開始埋頭寫保證書,賀鳴非拿著小本子走到他們面前,探頭探腦地問:「再也不敢的敢字,怎麼寫啊?」
陸呦不滿地說:「你自己查字典唄。」
「我沒有字典。」
「那就寫拼音。」
蔣鐸隨手在草稿紙上寫了「敢」字,賀鳴非趕緊謄抄了過去。
陸呦鄙夷地望著他:「字都不會寫,還想當老大。」
「我沒有當老大,我只是想和他比比掰手腕而已。」
「哼!你幹嘛要和他比掰手腕?」
「因為我將來要當大警察!」賀鳴非自信滿滿地說道:「目前我遇到的人,沒有一個掰手腕贏過我呢。」
蔣鐸終於抬起頭,放下了筆:「你就憑掰手腕當警察?」
「當然不是。」賀鳴非說道:「我從小就有個外號,別人都叫我小偵探福爾摩斯,我能像福爾摩斯一樣,通過細節觀察到很多事。」
這也是他從小勵志要當警察的原因。
陸呦說:「騙人的吧。」
「不信試試。」
「試試就試試。」她也放下了鉛筆,說道:「那你就看看我們倆,能看出什麼來。」
周圍同學見狀,也趕緊圍過來看熱鬧。
賀鳴非深深地望了望陸呦,又看了看蔣鐸,沉吟地思索片刻,說道:「你們倆...唔…關係很好。」
陸呦沖他吐吐舌頭:「切,這還用你說。」
蔣鐸也毫不留情地毒舌道:「如果警察都是你這樣,那這個世界會變成犯罪分子的天堂。」
「你別瞧不起人!」賀鳴非不服氣地沖蔣鐸道:「有本事,你也觀察我,看你能瞧出什麼來。」
陸呦也望向了蔣鐸,臉上充滿了興趣。
本來蔣鐸沒打算這麼無聊地和他比試,但陸呦既然想看,他自然也願意露一手,漫不經心地指了指左邊過道右上排的一個扎蠍尾辮兒的女孩,說道:「我看出來,你很想認識她。」
此言一出,賀鳴非小臉驟然變紅,漲成了小番茄:「你...你亂講什麼!誰想認識她啦!」
被蔣鐸指到的女孩,本來在和周圍的小朋友聊天,見此情形,也朝他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蔣鐸淡淡道:「從你剛剛毛遂自薦上講台發表競聘宣言開始,你的目光就有意無意地落在她身上,每當她和你對視的時候,你就會很刻意地移開目光,而當你結束演講、自信滿滿地走下講台的時候,他可以從她身邊經過,然後繞了遠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這些都是很淺顯的證據,如果你還想聽,我還可以找出更多。」
話音未落,賀鳴非已經撲了過來,一把捂住了蔣鐸的嘴,不讓他再繼續說下去。
同學們紛紛嬉笑了起來,說道:「呀,賀鳴非,原來你想和蘇洱當好朋友呀。」
「不是,不是!沒有!」
賀鳴非脹紅了臉,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你們別亂講,沒有的事。」
蘇洱是個性格開朗的女孩,索性起身徑直走到賀鳴非面前,不客氣地問道:「你想和我當朋友嗎?」
「我...我...」
賀鳴非完全沒有了之前囂張的氣焰,此時結結巴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敢做不敢當,我才不和膽小鬼當朋友呢!」蘇洱鄙夷地說:「再見!」
「等一下!」賀鳴非知道,如果現在不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他紅著臉,趕緊說道:「我...我很想認識你,你的辮子真好看。」
蘇洱似乎也對自己的蠍尾辮格外驕傲,說道:「這是我媽媽給我編的,好看吧。」
「嗯,好看!」
「行吧,看在你剛剛在辦公室勇於承認錯誤的份上,我就和你當好朋友吧。」
陸呦見此情形,趕緊說道:「既然如此,你們介不介意再多認識一個好朋友呀。」
說完,她趕緊把蔣鐸推了出來:「他叫蔣鐸,都鐸王朝的鐸,他雖然沒有好看的小辮兒,但他成績好,可以給你們抄作業!」
蔣鐸皺著眉頭望向陸呦,嘴角抽了抽:「倒也用不著...」
「用得著!」陸呦斬釘截鐵地說:「我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幫你交朋友!」
賀鳴非和蘇洱好奇地望著蔣鐸:「你真的...可以給我們抄作業嗎?」
「可以可以!」陸呦連忙代替他答應了下來。
賀鳴非笑著伸出拳頭,捶了捶蔣鐸的肩膀:「以後就是好兄弟了!」
蘇洱也拉起了陸呦的手:「我們以後一起玩呀。」
陸呦用力點頭,開心地看著蔣鐸。
蔣鐸的表情仍舊淡淡的,但是陸呦注意到,他眼底的陰霾似乎漫漫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