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呦說完那兩個字,蔣鐸的心臟不受控制地撞了撞胸腔,挑起眼角:「這也是那封未來的信里說的?」
「啊,不是。��
陸呦自知失言,解釋道:「是我媽找算命先生說的,那什麼…小時候,他們不是說結個娃娃親嗎?」
說完這話,她試探性地望了他一眼。
蔣鐸沉默了一會兒,合上了書,用一種玩世不恭的調子說:「那種事,你竟然還當真了。」
陸呦其實沒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因為長大之後,會有長大之後的際遇。但是聽到蔣鐸明明白白地這樣說出來,她心裡還是難免湧起一陣酸澀。
「我只是隨便說一下。」
「傻瓜,那不過是大人的玩笑。」蔣鐸起身,拎著書包離開便利店:「再說,你家怎麼可能把你嫁給我這種人。」
「蔣鐸,這是我自己的事,和其他人無關,只和…只和我自己的心有關。」
蔣鐸的腳步驀然停了下來。
幾秒之後,他戴上了鴨舌帽,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
陸呦買了一根棒棒冰,剛走出便利店,沈思思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跳出來,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天,什麼情況啊!」
陸呦嚇了一跳:「你還沒回去?」
「沒啊,我一直等著呢!」沈思思攬著她的肩膀,八卦地問:「你和這位大佬,什麼情況啊?」
陸呦將手裡剩下半根冰棒遞給她:「就是你看到的情況咯。」
「我看到的情況…」沈思思壞笑著說:「我看到的可是你當眾截胡,截走了隔壁職高校花追了大半個月的人吶。你還讓他給你講題,你這年級第一,讓年級倒數的蔣同學給你講哪門子題啊?」
陸呦舔了舔冰涼的唇,破罐破摔道:「就是故意的,怎麼樣吧。」
「那這可太不像你了!」沈思思說道:「陸呦你在我們班可是出了名的老實,平時話都不會多說兩句,竟然也能趕出半路搶親的事?」
「其實...我以前不是這樣。」她悶聲說:「以前和他還是朋友的時候,我性格挺強硬的,但後來經歷了很多事,我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很沒用,慢慢的…就不再主動去爭取什麼了。」
沈思思看著陸呦,知道她肯定經歷過一段痛苦的歷程,眼底才會那般黯然。
「所以呢,這次算是告白了嗎?」
陸呦搖了搖頭。
「沒有告白,那你搶什麼親?」
「不是沒有告白,是…被拒絕了。」
「……」
沈思思嘴角抽抽了一下:「天,你竟然真的...怎麼想的啊,你真喜歡這小混混啊?」
「我不知道,可能是我自私吧,以前我和他關係太好了,現在…我不想讓他和別的女生搶走,這算喜歡嗎?」
沈思思看著她,篤定地說:「親愛的,這絕對是喜歡,喜歡都是自私的,都想要絕對的占有,所以你才會吃醋。」
「他真的很好很好。」陸呦低頭踩著自己的影子,喃喃說道:「他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人。」
沈思思想到蔣鐸的作風和名聲,無語地說:「大概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會這樣認為。」
陸呦笑了:「那些追他的女孩,肯定也是這樣想的。」
「錯。」沈思思直截了當地說:「相信我,她們喜歡他,百分之百是因為他的顏值。」
「這樣啊,我和他認識太久了,倒沒有太在意他的臉呢。」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沈思思感嘆道:「蔣鐸這種人間絕色,即便只是在遠遠看著,也是一種享受啊,更別提嘿嘿嘿……」
「嘿什麼嘿呀。」陸呦拍了拍她的腦袋:「越說越離譜。」
沈思思笑了笑,又問:「所以你這個天真單純的小可愛,居然會主動倒追蔣鐸,也是很離奇了。」
「可能是那封信。」陸呦說道:「那封來自未來的信。」
「不是吧,你真信啊?」
陸呦搖了搖頭:「我不相信,但它…給了我勇氣。」
她因為自己的無能,自暴自棄了很久,但終究…在這最緊要的時候,還是想要抓住點什麼。
如果這真的是一封來自未來的信,陸呦無法想像如果就此放手,未來會發生什麼,他會發生什麼。
陸呦想要抓住他。
……
回到家之後,沈思思看到坐在鋼琴邊的陸寧,驚道:「弟弟最近瘦了不少嘛。」
陸寧頭也沒回,故意不理她。
陸呦解釋道:「他最近在瘋狂減肥。」
「那可不行。」沈思思嚴肅地說道:「小屁孩正在長身體,怎麼能隨便減肥呢。」
「還不是你上次說他胖。」
「我說他胖,那是胖得可愛,像個小熊貓似的,小熊貓不可愛嗎。」
陸寧受不了倆人當著他的面旁若無人地議論他,終於回頭道:「你們好吵啊!」
「你最近脾氣見長啊。」陸呦不客氣地說道:「再對思思姐沒禮貌試試。」
她這一開口,陸寧便偃旗息鼓了。
這小二世祖平時連爸媽的話都不一定會聽,但一定會聽陸呦的話,只有她能製得住他。
陸呦拉著沈思思上樓,陸寧追上來,說道:「姐,明天下午學校有才藝比賽,我要去彈鋼琴,你能不能來啊?」
「叫爸媽咯,明天我還要上課呢。」
「我的鋼琴表演是壓軸,你下課趕過來就行,來得及。主要爸媽太忙了,不想叫他們,就想讓你來。」陸寧羞澀一笑:「你這麼好看,我特有面子。」
「呵,敢情在這兒等著呢,小小年紀還挺好面子。」陸呦擺擺手:「行吧,我來。」
沈思思一聽:「大寧寧有才藝表演啊,那必須捧場啊,到時候叫上我一起。」
陸呦爽快答應:「行。」
陸寧眨眨眼睛,悶聲問:「你…你也來?」
「怎麼,我不能來?」
「不是…」
陸寧糾結了一會兒,說道:「那我再去練練!」
說完,紅著臉匆匆跑下了樓。
「你弟弟奇奇怪怪的。」
陸呦聳聳肩:「現在的小孩,都這樣。」
……
第二天下午,陸呦還坐在課堂上的時候,教室外面已經是狂風驟雨,幸好沈思思出門看了天氣預報,帶了傘。
大雨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態勢,反而越下越大,陸呦和沈思思來到校門口,校門口的馬路上已經被計程車和私家車堵得水泄不通。
沈思思點開了打車軟體,卻說道:「前面排了九十多個人了。」
陸呦環顧四周,這會兒下大雨,等著要叫車的人可不少。
「等著吧,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很快,一輛計程車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司機按下車窗,問道:「去哪兒啊?」
「青扶附中。」
「順路的,上車吧,不過我這兒還缺一個。」
陸呦看了眼車裡,果然已經坐了三名乘客了,顯然這師傅是想要多賺些錢。
沈思思說道:「我們兩個人啊。」
「只能走一個了,走不走啊?」
陸呦索性推著沈思思上了車:「你先去,我再等會兒,應該能再遇到順風車。」
「我先去啊?你這當姐姐的都沒到,我去了多尷尬。」
「這有什麼尷尬的,小屁孩你又不是不認識。」陸呦拉開車門,將沈思思塞了進去:「你陪我去看我弟弟的演出,我不能把你獨自扔這兒、自己打車走了吧。」
「行,那你儘快。」沈思思將雨傘遞給了陸呦。
很快,計程車便駛離了街區,陸呦給陸寧發了一條簡訊:「開始了嗎?」
減肥的陸寧:「你快點吧,我馬上要上台了。」
呦呦鹿鳴:「正在等車ing,不過我讓你思思姐先來了,應該能趕上。」
減肥的陸寧:「!」
呦呦鹿鳴:「怎麼了?」
減肥的陸寧:「沒什麼,==」
陸呦連著招了幾輛車,可惜車裡都是坐得滿滿當當,要麼就是不順路。
就在這時,一道熟悉的身影從她眼前一晃而過。
是穿著黑色衝鋒衣的蔣鐸,騎著摩托車衝進了大雨中,身上濕透了,他似全不在乎。
「蔣鐸?」
陸呦下意識地喚了他一聲,他應當是聽到了,駛過了十多米之後,停下了摩托車,側頭瞥了她一眼。
陸呦小跑到他面前,趕緊替他撐了傘。
他身上的黑色衝鋒衣因為被雨水潤濕,而顯得顏色越發深邃,雨滴順著發梢,一滴滴落下來。
「這麼大的雨,為什麼不打傘呢?」
蔣鐸指尖推著雨傘邊緣,向她推了推:「騎車,打什麼傘。」
陸呦想像了一下打著傘騎摩托車的樣子,的確是挺奇怪的,於是她說道:「你該給你的摩托車裝一個遮雨棚,這樣就不會淋雨了。」
話音剛落,便有阿姨騎著帶了遮雨棚的電動摩托從他們身邊經過,陸呦看了看阿姨,又看了看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
蔣鐸見她一個人在這兒傻樂,心情也柔和了很多,問道:「叫我做什麼?」
「沒什麼,看見你了,叫一下。」
陸呦雖收斂了笑意,但是眼尾卻還上揚著,格外顯得可愛。
「走了。」
蔣鐸正要踩下引擎離開,陸呦叫住了他:「誒,我現在要去附中看我弟弟的演出,你能不能…」
她看看他的車,小聲說:「載我一下。」
「不能。」蔣鐸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我真的等不到車。」陸呦也學著職高校花楊黛汐,開啟了軟磨硬泡模式,把手機拿給他看:「看吧,打車軟體前面還等著五十多個呢。」
「你可以選擇拼車。」蔣鐸濕漉漉的指尖替她按下了拼車鍵,果不其然,排隊等待的人數一下子就降到了十人以內。
「……」
然而,陸呦也不跟他廢話,徑直坐上了他的摩托車后座:「帶我一程嘛。」
「在下雨。」
「沒關係呀!」
陸呦調整了一下姿勢,催促道:「去附中!快快快,我弟弟的演出要開始了!」
蔣鐸頓了一下,然後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扔給她:「擋一下雨。」
說完,他便啟動了引擎,將摩托車駛了出去。
坐在摩托車上,雨滴拍打臉龐的感覺更加明顯了,陸呦穿上了蔣鐸的衝鋒衣外套,衣服的材質好歹能夠防水,帶了他的體溫,還有淡淡的薄荷草的味道。
他內里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黑色工字背心,這樣的衣服,將他肩背的充實肌肉展露了出來,這一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陸呦見他全身都徹底濕透了,趕緊撐開了雨傘,替他遮擋著,雖然擋不住太多斜飄的雨絲,但好歹能遮一點。
蔣鐸說道:「我要是你,就不會這樣做。」
「為什麼?」
話音未落,陸呦的小花傘頃刻間被大風掀翻了,並不結實的傘布都被吹沒了,只剩了一個光禿禿的骨架。
陸呦:……
「你怎麼不早提醒我呀!」
「這點常識都不知道?」
「我又沒有坐過摩托車,這是第一次坐。」陸呦悶悶地說著,偏了偏頭,望向他:「蔣鐸,你是在笑嗎?」
蔣鐸立刻收斂了嘴角上揚的弧度:「沒有。」
「笑就笑唄。」陸呦瀟灑地將雨傘骨架丟進了垃圾桶,說道:「雖然你笑起來醜醜的,但我還是希望你多笑一下。」
「我笑起來丑?」
「呃。」
蔣鐸放慢了速度,重複道:「你說我笑起來丑?」
似乎這茬還過不去了。
「本來就是啦,還不能說實話了麼。」
蔣鐸側眸道:「信不信我把你丟這兒。」
「你丟一個試試。」
他停下了車,回頭望她。
她理直氣壯地和他對視著,並不懼怕。
視線接觸了兩秒,蔣鐸最先受不了,退縮地移開了目光,重新啟動了引擎。
這輩子,大概也只有面前這女孩,能讓他說到做不到。
他似心有不甘,一路都在耿耿於懷:「從來沒有女孩說我笑起來丑。」
「大概因為她們喜歡你這個樣子。」陸呦攥著他的衣角,說道:「長大之後,我每次見你笑,都覺得不是出於真心,我心裡怪難受的,蔣鐸,不能重新回到以前的時光嗎?」
過了一會兒,蔣鐸才用乾澀的嗓音說:「要怎麼回,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
「可是都這麼多年了。」
蔣鐸用壓抑的嗓音說:「對於你而言,已經這麼多年了,但是對於我來說,就是每一天…」
每一天,都生活在煉獄裡。
陸呦忽然抱住了他的腰。
蔣鐸心臟一突,能感覺到女孩瘦小的身軀卻很用力,環著他的腰。
路過一個建築工地,聲音嘈雜,但是他卻能聽到自己的狂轟爛炸的心跳聲。
「小時候拉鉤的事情,在我這裡還做數。」
她將臉埋進了他單薄的背心裏面,臉頰微微泛紅:「哥哥,只要你願意,我就永遠陪著你……」
「陸呦。」蔣鐸忽然打斷了她:「我不願意。」
陸呦望向他,雨中,他的背影輪廓如此冷硬:「你還真把什麼娃娃親當回事,可笑不。」
「不是因為那個,我是為了…」她氣息不穩,嗓音帶了幾分顫抖:「為了我的心。」
「那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我不喜歡你,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早就審美疲勞了,你讓我半點欲望都沒有。」
「……」
身後的女孩,遲遲沒有應聲,但是蔣鐸明顯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溫熱濕潤。
她哭了,哭著說:「我不信。」
尖銳的刺痛,漫入蔣鐸的五臟六腑,他的心都疼得抽搐了起來。
他帶著一身黑暗來到這個世界上,每一步都是泥濘和荊棘,他的未來不會好,與其拖累著她共同沉淪,不如快刀斬亂麻,用力推開她。
他將摩托停在了附中門口,不敢看她,不用看也知道她眼角有多紅。
抱著他無聲地哭了一路。
「走了。」
「嗯…」
女孩又嗆了一下,默默點頭。
蔣鐸沒有要回自己的衝鋒衣,調轉車頭,摩托發出呼嘯的轟鳴聲,離開了。
轉過一個無人的巷口,蔣鐸猛地按下了剎車,然後從摩托車上下來。
摩托倒在了路邊,他渾然不顧,走到牆邊,拳頭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了牆邊,他低沉地吼了一聲,發泄著心裡東突西撞的憤恨。
直到手背骨節處擦傷,鮮血淋漓,他才無力地轉過身,背靠著牆,頹唐地坐了下來。
雨已經停了,空氣中帶著街巷角落泥土的腐臭,街道濕漉漉,倒映著路邊的燈影和霓虹。
他咬住了手背,眼睛紅了。
心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