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審訊之後,站在單面鏡牆後面的楚鴻飛默默沉思。
「頭兒,我覺得她不是兇手。」
楚鴻飛沉吟良久,說:「我也覺得她不是,但是以她的年紀和閱歷,面對這樣的人命案,居然這麼淡定從容,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需要異常強大的心理素質。
「……而且她的陳述,非常有條理,多一分則嫌累贅,少一分則有漏洞。她的話,不多不少,只要原原本本記錄下來,就是一份非常標準的審案記錄。——就這,也不是非專業的人,能做到的。」
楚鴻飛不愧是刑偵隊長,在對蘭亭暄的審訊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隊長,那您認為呢?」
「查一查趙嘉翼。」
……
十分鐘後,趙嘉翼接到一通電話,讓他來警局一趟。
趙嘉翼昨晚被王依依帶著去醫院看急診,包紮了傷口,然後就跟她回到她的寓所。
兩人開始喝酒,玩真心話大冒險,後來喝多了,渾渾噩噩,意識模糊一片,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上午接到這通電話清醒過來,才發現壞菜了。
他在王依依床上。
王依依裹著條白被單,被單下不著寸縷,正媚笑著上下打量他,手裡把玩著手機,沒讓趙嘉翼看見她發的兩人睡覺的朋友圈。
趙嘉翼有些慌亂,忙起身穿衣服,慌慌張張說:「我有事情,要趕緊去警局。」
「去警局幹嘛?」王依依愣了一下,收斂笑容,忙掀開被單換衣服,「要不要我送你去?」
趙嘉翼六神無主,腦袋因為宿醉疼的厲害。
而且他也不想一個人去警局。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想一個人面對警察。
王依依主動說他送他過去,他毫不猶豫點頭答應了。
一通洗漱之後,兩人又各喝了一杯濃濃的哥倫比亞黑咖啡,才都清醒過來。
……
王依依開車送趙嘉翼來到警局。
一路上,她給趙嘉翼提供了很多意見,並且表示,她會找最好的律師守著他,不管出了什麼事,都不要擔心。
有了王依依的擔保,趙嘉翼有了底氣。
等到了警局,知道了緣由,他心底簡直要笑開花。
果然他是受上天眷顧的寵兒。
蘭亭暄那麼對他,這不就遭報應了!
趙嘉翼下意識舔了舔唇,笑著對警局英姿颯爽的女警說:「我能不能見一見我的女友。」
「那你是承認昨天晚上七點多,在梅里特公司停車場親眼看見蘭亭暄開車離開?」
「我說,我想見一見她,才能回覆你們的問話。」
他一路上已經被王依依科普過作為公民的權利和義務,知道在警局可以怎麼表現而不踩線。
女警打量他一會兒,請示上級之後,答應了他的條件。
……
審訊室里,蘭亭暄坐在玻璃牆後面,只能通過電話跟趙嘉翼溝通。
趙嘉翼看著蘭亭暄,發現在這種情況下,這個地方,她居然還是精神奕奕,目若寒星。
那股姿態,好像不是他來探她的監,而是她來探他的監!
趙嘉翼恨得牙痒痒。
不過經過王依依昨晚的「撫慰」,他的怨氣已經沒那麼大了。
拿起電話,趙嘉翼笑得志得意滿:「……亭暄,我說了你會後悔的。你現在後悔嘛?」
「後悔什麼?」蘭亭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趙嘉翼還想威脅她。
「你說呢?」趙嘉翼換了只手拿電話,眯起雙眸:「只要你改變主意,我馬上可以讓你出去。」
「你對警察說實話,跟我改不改變主意有什麼關係?」蘭亭暄眉頭漸漸鎖緊,眸光微凝。
「真的不改變主意?那我只有實話實說了。你要想清楚,我是你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跟你在一起七年,我對你什麼感情,你心知肚明。別把我對你的感情,當成你是為所欲為的資本!」趙嘉翼沉下臉,一字一句說道。
蘭亭暄面無表情看著玻璃牆外的趙嘉翼,心想自己這三年還真是對這段感情沒有用心,不然她怎麼沒早發現趙嘉翼年紀輕輕就這麼油膩……
這三流「葬愛一族」的台詞,他是如何能大咧咧說出來而不嘔吐的?
「蘭亭暄!我在跟你說話!」蘭亭暄這副略帶嫌棄的表情徹底激怒了趙嘉翼。
蘭亭暄雙手抱在胸前,打量了趙嘉翼一眼,倏然眉梢微挑:「你還穿著昨天的衣服。你本來習慣每天換一套衣服,特別是貼身的襯衣,可是你並沒有換。所以昨晚你沒有回自己家,而是在別人家裡過夜。——是在女人家裡嗎?」
蘭亭暄說著,又往前探了探,似乎想看清什麼。
趙嘉翼卻嚇了一跳,整個人下意識往後一躲,一下子帶翻了塑料椅,差一點翻倒在地上。
他沒想到蘭亭暄這麼敏銳,連這都能一眼看出來。
慌亂之間,他只能用大叫掩飾自己,色厲內荏地說:「蘭亭暄!你家裡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你也不想因為自己的一時任性,把自己和你全家都葬送進去吧!」
蘭亭暄「哦」了一聲,坐直了身子,凝視著趙嘉翼:「我家裡怎麼有頭有臉了?我怎麼不知道?」
「你還想瞞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爸爸……」
「你住口!不許提我爸!」蘭亭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她從來沒有這樣情緒外露過,但是面對趙嘉翼這一句話,她立即翻臉:「趙嘉翼,我警告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申請國外學校的時候弄虛作假!敢惹我家人,信不信我讓你夢想成空,被國外所有學校列入黑名單!」
「你敢?!」趙嘉翼心裡更加慌亂,這時終於下了決心,「你不仁,別怪我不義!」
他怒氣沖沖扔下電話,跟著女警來到另一間審訊室。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女警拿起筆,開始記錄。
趙嘉翼鐵青著臉,完全否認說:「沒有,我昨天去梅里特風投,是去附近的咖啡館,而且是跟我的女朋友王依依一起去的,沒有看見蘭亭暄。我昨天一直跟我的女朋友王依依在一起。蘭亭暄是我的前女友,我怎麼會背著我的現女友,跟前女友勾勾搭搭?我是有原則有底線的人。」
又一條能證明蘭亭暄無辜的線索,就這樣斷掉了。
因為沒有監控,他們甚至不能確認趙嘉翼到底是不是去了梅里特風投的停車場。
女警不無遺憾地看著趙嘉翼離開警局。
蘭亭暄知道這個結果之後,也不驚訝,只是問女警:「警察同志,請問我能不能給我的朋友打個電話?」
女警請示過上級之後,得到許可。
蘭亭暄剛給田馨撥通電話,田馨就風風火火地說:「我已經過來了,帶著我們所里最厲害的刑法律師,你再等一會兒。」
蘭亭暄驚訝之餘,又很感動。
關鍵時刻,還是閨蜜給力。
她說:「我正要見你,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然後把剛才趙嘉翼來見她,卻拒絕給她作證的時候說了一遍,還有昨天他們在停車場發生的衝突,以及她提出分手的事也都說了一遍。
田馨聽得火冒三丈,捶著方向盤說:「別管那賤人!我來幫你!你別怕!他們沒有任何直接證據,最多扣留你二十四小時!」
蘭亭暄就擔心這個。
她在電話里迅速說:「……不行,我必須要及時回到公司,二十四小時已經太晚了。我在這裡最多只能待兩個小時。」
「你什麼意思?什麼兩個小時?」田馨一時不明白蘭亭暄的意思。
蘭亭暄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儘量平靜地說:「我終於明白了。這個案子跟我沒關係,你知道,我知道,背後陷害我把我弄進來『協助調查』的人也知道,他們的指控其實都是捕風捉影,警方最多扣留我二十四小時。可是……幕後黑手也許最多只需要兩個小時。」
「因為兩小時,是梅里特風投走流程需要的時間。」
「走什麼流程?」田馨心裡升起不好的預感。
「當然是解僱流程。」蘭亭暄的手握緊了話筒,面無表情:「我不能讓他們走完流程,我不能被解僱,所以我一定要在兩個小時內回到公司。不然一切都太晚了。」
「什麼太晚了?」
「別問,再問自殺。總之趕緊過來,在兩小時內把我弄出去。」
「背後有人只是想借這個案子,趁機把我趕出公司而已。而我,一定不能讓他們得逞。」
否則她這麼多年的努力,就完全白費了。
田馨聽得雲裡霧裡,但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人陷害蘭亭暄,真正目的只是為了借這個機會解僱她,壞她前程,並不是真的要指認她是殺人兇手。
警方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所以這些人謀劃的,只是一個時間差。
……
五分鐘後,田馨帶著一個頭頂微禿,穿著黑色羊毛西裝的中年男人坐在她面前。
不像剛才趙嘉翼來看她,必須隔著玻璃牆打電話。
田馨和她帶來的律師,可以面對面跟她坐在審訊屋裡單獨詳談。
「阿暄,這是我們所里最厲害的錢律師,他特別擅長打命案官司。」
蘭亭暄:「……」
大可不必這麼興師動眾。
蘭亭暄已經托女警從自己被拿走的通勤包里取來錢包,她抽出「東安創投」的名片,對田馨說:「田馨,趙嘉翼剛剛拒絕給我作證,只有托你幫我一個忙,去這個公司,找他們的衛總。他現在是唯一能夠馬上證明我清白的人。——你記住,我不能等二十四小時再出去。」
「這麼重要?你為什麼不直接交給警察?」田馨帶來的錢律師直接點出疑點。
蘭亭暄神情不變,淡聲說:「因為我不確定,他在這個案子裡,是什麼身份。我甚至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為我作證。」
「如果他不願意呢?」
「……我再想辦法。」蘭亭暄不是個容易屈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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