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辰

2024-09-05 06:12:16 作者: 可樂薑湯
  吃完飯後歇息一會兒才能喝藥。

  陸雲初看著外面毫無融化跡象的大雪,擔憂地讓聞湛重新回被窩裡躺著。雖然這是床不是炕,但總比坐在外面暖和。

  聞湛不解,他在本子上寫道:床榻是睡覺的地方,白日為何要窩在床上?

  死宅陸雲初感覺膝蓋中了一箭。

  「因為你是病人!」她胡亂接話。

  今日是大年初一,聞湛穿上了陸雲初給他準備的新衣裳。黛藍衣襟口鑲了一圈短短的白毛,襯得他格外冷清矜貴。

  她認真地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宜賴被窩。」

  聞湛愣了一下,蹙眉思索這句話的合理性。

  她不開玩笑了:「快去吧,今天很冷的。外面大雪,我害怕你又像上次那樣凍壞了。」

  聞湛頓時不反抗了,陸雲初一旦流露出擔憂的神情,他就無可奈何。

  他脫掉外衣爬進被窩,好好地蓋好被子,用著澄澈的眼看陸雲初,好像在說:這下總放心了吧。

  陸雲初滿意地點頭,轉身去廚房給他拿藥。

  聞湛靠在背枕上,目送她離開後,眼神落到窗外的天色上。

  他看著灰沉沉的天,忽然蹙起眉頭,警惕地坐了起來。

  陸雲初端著藥碗回來,見聞湛不像剛才走的時候靠坐在床上,而是縮進了被窩,笑道:「剛才還說不冷,現在就冷啦?」

  聞湛依舊縮著,沒有動作。

  她端著藥碗走近,拍拍鼓成小山丘的被窩:「先喝藥,喝完藥再睡覺。」

  話說完就發現不對勁了——被褥在顫抖。

  陸雲初心裡「咯噔」一下,匆忙放下藥碗,用力拽開被褥。

  聞湛正對著牆面蜷縮著,渾身顫慄不止。

  「聞湛!」距離上一次犯病已有一段時間,陸雲初都快要忘記這種無能為力的慌張感了。

  她兩下蹬掉鞋,飛快地爬上床,跪在聞湛身側,將他一把撈起。

  他雙眉緊蹙,墨發凌亂,額前冷汗涔涔,緊閉著眼的模樣透著掙扎。或許是白日,他的神態看得更加清楚,身上那股平靜灰暗的枯敗氣質又出來了。

  陸雲初最怕見到他這個模樣,她摟住他,為他擦去冷汗,呼喚著他的名字。

  聽到她的聲音,聞湛張開了眼,如煙似霧的雙眸里倒影出了她的臉龐。

  他眼裡的霧氣漸漸散去,那股灰暗脆弱的氣質也慢慢消失,他蹙著眉,痛感還在,卻竭力地對她勾起嘴角,彎起眉眼。

  「聞湛?」陸雲初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聲音一大會將他打碎一般。

  聞湛胸膛劇烈起伏了幾下,平復了氣息。他咬著牙,放鬆眉頭,這下笑得標準多了。

  這種將碎未碎的笑容一下子將陸雲初的心緊緊捏住,她一個激靈,忽然想起了那夜他發病的情況:「我靠近你,你是不是會更疼了?」

  聞湛身體一僵。

  答案再明顯不過,陸雲初慌張極了,想要撒手將他放在床上。

  她的手臂剛剛動作,就被忽然扣上來的手阻止。

  那是聞湛的手,修長、蒼白,手腕上有一道醜陋的傷痕。

  聞湛抓住她的手臂,抬頭看著她。

  他的眼裡含著因疼痛而泛起的水汽,靈而清澈,睫毛顫慄著,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連懇求也是隱忍的。

  一個眼神勝過千言萬語,不管陸雲初有沒有會錯意,此時此刻她都不想鬆手。

  她抱著他,為他擦拭冷汗,撥開凌亂的髮絲,感受著他的顫慄。

  他的呼吸很亂,是在極力壓制著痛楚,但這次他沒有像以往那樣狼狽地躲避在角落裡,而是靠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她身上有光的氣息,聞湛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身處現實,他的手下意識地抓住她的手臂,不願放開。

  這次犯病和以前一樣來得又急又凶,但卻不像以前那些那麼可怖。他不再趴在地上嘔吐,也不再痛到將舌頭咬出血了,情況似有好轉。

  陸雲初抱著他,心中的憐惜通過這個懷抱傳入了聞湛的身體,替他撫去了大半痛楚。

  她感覺懷裡人的顫慄漸漸停止,最後脫力地躺在她懷中。


  陸雲初低頭,將他頭髮撩開,捧住他的臉,觀察他現在的情況。

  他犯病時痛得臉上血色褪盡,本就蒼白的膚色愈發白皙,白到接近透明。

  毫無血色的唇,額前沾濕的髮絲,鼻尖上細細密密的汗珠,無一不在昭示他的病痛。

  她為他擦去汗珠,輕聲問:「好了嗎?」

  聞湛呼吸平復下來,歪著頭靠在她懷裡,恍惚地睜開眼。

  他的眼神澄澈極了,像浸潤秋夜泉水的琉璃珠,明明早已脫力,卻在這個時候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點點頭,綻放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他笑起來的時候和他清冷的長相極為不符,嘴角高高翹著,眼眸和嘴唇弧度彎彎,像桐花初綻,有一種純粹的爛漫。

  尤其是配著他汗濕烏髮的模樣,似芙蓉出水般,陸雲初被晃了一下,訥訥問道:「笑什麼……」

  聞湛又閉上了眼,歇了幾口氣,才攢足力氣搖了搖頭。

  嗯……不告訴你。

  陸雲初很茫然,她伸手捧著他的臉,將他的頭掰正,認認真真地打量他。

  被她這麼注視著,聞湛不笑了,他睫毛顫動著,似乎想要睜開眼又不敢睜開。

  慢慢地,他蒼白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酡紅色,更顯病態。

  陸雲初緊張地探向他額頭:「這是怎麼了,不會是發燒了吧。」

  聞湛難得反抗,將腦袋別開,不讓她碰自己的額頭。

  陸雲初摸不准他的意思,撇撇嘴,將他的頭放到枕頭上:「你先歇會兒氣,灶上還溫著水,我給你打一盤來擦擦汗。」

  聞湛點點頭。

  陸雲初去廚房端了一盆水回來,剛剛走到房門處,迎面衝來一道黑影,嚇了她一大跳。

  定睛一看,竟是聞珏。

  他衝到陸雲初面前才發現她穿戴隨意,不太合適,連忙別開眼:「你幹什麼呢!」

  陸雲初才要問呢:「你幹什麼呢?一聲招呼不打就往別人院裡闖。」

  「我倒是想打招呼,但你院外怎麼一個丫鬟都沒有?」

  陸雲初愣了一下,或許是昨天讓她們回去過年,所以都回去過年了?

  她沒想明白,也不需要明白,不耐煩地問:「你來做什麼?」

  聞珏頓時跟個熄了火的炮仗一樣,放低聲音:「我總感覺忘了什麼,是很重要的事,似乎是一場談話,我得找他聊聊。」

  陸雲初端著個水盆懶得和他瞎扯,手酸。

  她踏入廂房,順手把銅盤底靠在進門的花架上,這才繼續和他說:「你能不能有點數,想一出是一出,合著全世界都得配合你是嗎?」

  聞珏懵了:「我怎麼了,我就是找他聊一聊而已。」

  「那你就可以大清早地闖進別人院裡,沒丫鬟就不通報,直衝沖地往房裡鑽?」

  聞珏沒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不對的地方,被陸雲初這般嘲諷,火氣頓時起來了,正要和她吵,餘光忽然瞥見花架上放著的荷包。

  「這、這不是……」

  陸雲初這才發現花架上還放著個荷包。應當是那日聞湛無所謂地扔到地上後,被她撿起,隨手放到了這裡。

  她挑眉:「怎麼,又想拿了?」

  聞珏臉「騰」地紅了,咬牙道:「當然不是。」他解釋道,「這麼重要的物件你怎麼不好好收拾著,放這兒是怎麼回事?」

  陸雲初一隻手扶著銅盤,一隻手拿起荷包,不置可否地道:「重要嗎?也就你眼巴巴地稀罕了。」

  「陸雲初!」他又忍不住發火了,但很快壓下來,解釋了一句,「對他……或許也重要,這是他生辰時他母親送他的荷包。」

  陸雲初臉上露出驚詫的神情,翻過荷包,果然在背面看到了幾行小字,繡著他的乳名和生辰賀詞。

  「正月十五……」陸雲初念了出來,「上元節?」

  聞珏愣了愣,明明記得這荷包,卻不記得聞湛的生辰。他喃喃道:「對啊,上元節,為何我沒什麼印象……」

  他無心之語讓陸雲初心頭一酸,還能因為什麼,無非是因為聞湛是個無關緊要的配角,所以男主記得荷包的來歷,記得荷包的花樣,卻記不得荷包主人的信息。


  聞珏搖搖頭,拋開混亂的想法,繞開陸雲初踏入房內。

  陸雲初把銅盤放地下,趕緊跟了進去:「你幹什麼,他剛剛累著了,現在要歇息,你是不是有病。」

  她咒罵的話沒說完,聞珏就僵在了原地。

  他看著床榻上的聞湛,墨發散開,中衣凌亂,濕貼著臉頰,面上不正常的酡紅還未散去,無力地歪著頭躺著,充滿了被蹂躪的氣息。

  他難以置信地後退幾步,如遭雷劈。

  「你、你……你竟然……你怎麼可以?」他猛地轉身看向陸雲初,臉上一陣青一陣紅。

  「我怎麼了?」陸雲初迷茫。

  他嘴角擠出兩個字:「無恥。」

  陸雲初更困惑了,把他往外扯,以防打擾聞湛休息:「你在說什麼?」

  聞珏扭著手臂把她的手甩開:「別拉拉扯扯。」這件事衝擊力太大,他實在是憋不住,「你們雖然是夫妻,但是、但是根本不是正經夫妻,你怎麼可以……」

  陸雲初:「啊?」

  他說完後失魂落魄地垂著頭,整個人瞬間被抽去了力氣:「我、我當時太生氣了,便任由他娶妻,自己接了任務跑外地躲避。我想著他不聽勸,肯定會後悔的。」他看上去難過極了,「我不該賭氣的。阿湛……阿湛他這麼一個人,怎麼可以被這樣的女人……」

  陸雲初總是是聽明白怎麼回事了,抬手就是一拳:「你給我滾!」

  聞珏六神無主地滾了。

  陸雲初往裡間走。聞珏嗓門大,那番話聞湛肯定聽見了。

  聞湛聽到她的腳步聲,側頭過來看她。

  陸雲初無語道:「他是不是腦子有疾,居然覺得我把你『糟蹋』了。」

  聞湛猛地嗆咳起來,看著讓人驚心膽戰的。

  陸雲初連忙閉嘴,擔憂地扶著他,卻見他嘴角掛著無奈的苦笑,原來不是生病,而是被聞珏和陸雲初的話刺激到了。

  陸雲初很愧疚,坐到床邊,看著他單薄的身子,忽然把手裡的荷包攏進袖子裡。

  聞湛那樣隨意地將荷包丟在一旁,定是有不美滿的回憶在,那她就用美好的記憶將那些不好的回憶覆蓋。

  對主角和劇情來說他的生辰是無關緊要的,但對她不是。若是世間無人在意,那就由她來在意。

  正月十五,她要好好地給聞湛過個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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