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024-09-05 06:12:33 作者: 可樂薑湯
  十日後,陸雲初和聞湛再次動身。

  長安城離太原府不算太遠,但這一路實在不算順利。因為戰事頻發,流寇越來越多,一路上遇到了好幾波,侍衛們基本都受傷了。

  他們只好在一處城池歇息一段時間。

  陸雲初第一次體會到了歸家在即的心情,雀躍又緊張,但聞湛卻完全相反,他最近十分不安,夜裡難以安寢。

  陸雲初才開始以為是他要見到岳父了所以緊張,但後來發現並不是她想的這麼簡單。

  聞湛望著星空蹙眉,陸雲初上前詢問,他搖頭,在她手心寫道:只是感覺而已。

  他的感覺果然沒錯。

  柳知許與聞珏爭權,劇情線崩壞,男女主的故事徹底改變,偏安一隅的柳家進軍荊南,本應攜手打天下的男女主成了敵人,短短几日內,聞珏一退再退,最終選擇與小說中最大的反派聯手。

  「定北侯?」

  陸雲初聽到侍衛長的來報,一瞬間腦子嗡嗡響,難以置信。

  定北侯是書中隨篡位者逼宮的人,雖然狡兔死走狗烹,新帝與他之間暗潮湧動,但他始終都是惡人,手上罪行累累,與他聯手等同於背叛了聞家世代的忠良。

  陸雲初轉頭看向聞湛,他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她蹲下來,握住他的手。

  聞湛並未難受,他對握住陸雲初的手,對她露出一個不必擔憂的笑容。

  「阿湛。」陸雲初不知如何表達此刻的心情。雖然前朝已亡,過往的一切早已煙消雲散,但聞珏與誰聯手都可以,就是不能聯手定北侯。他的父親為護聞湛而死,他這樣怎麼何列祖列宗交代?

  聞湛反而是安慰她的那個人:聞珏是聰明人。

  陸雲初心裡堵得慌,為劇情線崩壞以後荒謬的故事走向而難受,這個男主不再是書中的男主了:「但他不能——」

  聞湛搖搖頭。

  ——這是最好的選擇。

  陸雲初沒說話了。

  這個時候侍衛長不得不敲門打斷他們的談話:「夫人,天下徹底亂了,我們恐怕不能去太原府了。」

  陸雲初心中難免不安,連忙問:「現在應該去哪?」

  侍衛長雖然忠於聞珏,但與陸雲初相處甚久,早就將她看做自己人了。

  他說:「洛陽。」

  聽到這個名字,陸雲初臉瞬間褪去了血色,但她很快平復好心情,吩咐下去立刻動身。

  事不宜遲,他們不再耽擱,輕裝簡行準備動身。誰知出了客棧門,天空卻忽然開始飄起大雪。

  侍衛長奇道:「這都快五月了,怎麼還下雪呢?」

  陸雲初她望著灰白天空,心中惴惴不安。

  不知為何,她強烈地感知到劇情的徹底崩壞讓世界亂了套,所以天有異象。

  她側頭,聞湛也正在蹙眉望著天空,嘴角緊抿。

  她有些害怕,但又覺得可能是自己疑神疑鬼,劇情崩壞也不至於影響天象吧,或許就是氣候突變呢。

  聞湛卻忽然握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寫道:若天道覆滅,我會消失嗎?

  這個問題聽上去荒謬又可怕,但陸雲初無法給出否定的答覆,她垂眸:「我不知道。」

  雪越下越大,眨眼間就鋪滿了大地,一片素白。

  「什麼鬼天氣。」

  「真是見了鬼了。」

  人們開始惶恐不安,議論聲越來越多。

  聞湛又在她手心寫道:那你會消失嗎?

  陸雲初忽然陷入一片窒息中,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她以前只想著擺脫劇情,反抗命運,從沒想過後果。她以為就和童話故事一樣,只要打敗了怪物,就能幸福地生活下去了。

  人們開始你擠我我擠你,紛紛趕著回家。

  聞湛吻了吻陸雲初的額頭,她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

  這次同以往悠悠閒閒的趕路不一樣,他們行路匆忙,侍衛們臉色一個比一個沉。戰事四起,就近的城池唯有洛陽可以勉強一避。

  行至洛陽城,城外早已人滿為患。

  陸雲初看著古樸的城門,心口不由得一疼。


  前兩世都在此處被一箭穿心,今生是否也難逃命運?

  他們在此處避難,另一處聞珏已與柳知許有了初次交鋒。

  上一次離別時還是互許終身的有情人,此刻卻是兵戎相見的敵人。

  聞珏很難心平氣和地面對柳知許,他騎於高頭大馬上,揮手壓下躁動的軍隊。

  「為何?」

  柳知許換下了柔和溫婉的衣裙,穿上了她逝去兄長衣物所做的衣袍:「有何可問?你怎麼想的,我就怎麼想的。」

  聞珏咬牙,眼裡的紅血絲密布:「我怎麼想的?我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許你我能給你最多的尊貴,還不夠嗎?」

  柳知許摸摸衣袖,似乎還能感受到亡兄留給她的力量:「許我虛無縹緲的權,許我陷於高高宮牆之中的孤寂,許我一輩子的軟弱與雌伏?」

  這些話實在難堪,聞珏難以接受:「柳知許,你不識好歹!」

  對於他的指責,柳知許並不會放在心上:「不知好歹總比與虎謀皮好。」她看著遠方定北侯飄揚的軍旗,沉下聲音道,「前朝帝後待聞家不薄。」

  這話似一把鐵刃直穿聞珏心臟,他深呼幾口氣,可喉嚨里依舊有血氣翻湧的鐵腥味。

  他道:「前朝已滅,若是因為顧及情誼而束手束腳,有什麼資格逐鹿天下。」說完以後抬頭看了一眼試圖以這句話攻心的柳知許,「婦人之仁。」

  柳知許看著他,當壓在身上的枷鎖破滅後,她對聞珏的情誼就消散得一乾二淨了。可是在此刻,她才是真正地認識了這個人。

  若是易地而處,她會做出聞珏的選擇嗎?

  她的手覆在城牆的沙礫上,一時無法做出決定。

  忽然之間,天地變色,雪花飄落,所有人都陷入一陣恐慌之中。

  天有異象,大凶之兆,絕非對戰的好時機。

  柳知許伸手,冰冷的雪花落在手心上,她的腦海里不自主地閃過過往的畫面。

  那時的她與聞珏皆是提線木偶,在陸雲初的掙扎之間,偶然窺見天地玄機。以前的她無知無覺,痛苦與喜悅都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紗帳,無法真切地被感知,她在命運的安排下隨波逐流,麻木卻安全。

  不像現在,不到最後一刻,她永遠不知自己命數的落腳地在何方。

  但她不後悔,她感覺到了自己胸腔里燃燒著熊熊烈火,賦予了她無盡的勇氣。

  陸雲初是個傻姑娘,輕易地就被套了話。

  「……別人只會打打殺殺,你卻知道從百姓入手,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發現了那麼多種子,改善農耕,減輕——」

  柳知許的臉上不由得掛上笑意,這應該就是上天安排給她的命數,挺符合聞珏口中的「婦人之仁」的。她今後也會這麼走下去,不過這一次不是命運的安排,而是她自己的選擇。

  這麼大的雪,聞珏肯定不會攻城。柳知許轉身準備下城樓,卻忽然被叫住。

  白雪落滿聞珏的頭頂和肩頭,這模樣讓柳知許一時有些恍惚。

  「我為你請了神醫出山,你的腿本可以治好的。」

  柳知許表情一僵:「我的腿?」

  聞珏很滿意她的表情:「天下只有他能治好你的腿,也只有我能請他出山。」

  說完這句話後,他意料之中的懊惱神情並未在柳知許臉上出現。

  她笑道:「治腿代價為幾何?」

  沒想到她會問這個,聞珏攥緊了韁繩。神醫會為她灌下藥湯,讓她陷入昏死的狀態,然後會將她的腿不斷敲斷重生。神醫說若是不陷入昏死狀態,沒人能忍受這種疼痛,但若是喝了藥湯,可能會損傷心智。

  柳知許將他的猶豫看在眼裡,譏諷一笑:「百姓會擁戴跛腳的帝王,卻不會擁戴輕易犯險的帝王。」

  她轉身,連個背影也沒給聞珏多留。

  直到此時此刻,聞珏才相信她從來都不是那個溫柔小意體貼入微的女人。

  *

  定北侯或許是劇情最後的掙扎。他就像一個嗜血的怪物,將天下攪得生靈塗丹,所過之處屍橫遍野。

  洛陽城易守難攻,囤糧充足,除非主動開城門,否則很難拿下,一般都不會有人選擇在此久耗。

  陸雲初本以為可以得到暫時的安定,卻不想守城主將居然大開城門,恭迎定北侯大軍入城。


  陸雲初能感覺到,這是劇情留下的熹微控制力在作祟。

  他們從城門逃難,卻被大軍合圍。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整個城池,尖叫聲哭喊聲不絕於耳。定北侯喜愛屠殺,他今日或許會血洗整個城池。

  可定北侯一反往常,只是入城後封鎖城門,將百姓俘虜。

  他對守城主將道:「陸竟那個老東西發了瘋地與我作對,只因他女兒在這一片,你說他是不是條瘋狗?」

  「既然如此,那就把他女兒揪出來,讓我當著他的面把她心肝女兒一片片割肉。」

  陸雲初對此毫無所知,而她的父親此刻已經和柳知許碰了面。

  柳知許不知如何面對陸雲初的父親,他看上去實在不像個正常人。

  「我的閨女!誰也不能傷害我的閨女!」他瞪著眼,對柳知許吼道。

  柳知許想要儘量平復他的怒火,溫聲道:「伯父,您先冷靜一下,我們很快就到洛陽了。」

  「誰敢!誰敢傷害我的閨女!」可是他只會重複那幾句話,就像皮影戲裡只能做幾個動作的人偶……柳知許猛然瞪大眼。

  是的,和曾經的她一樣。

  她看著陸竟,對方依舊怒髮衝冠、滿臉漲紅,看上去毫無理智。

  他對上柳知許的眼,只是重複著剛才的話:「我定要他們血債血償!」

  柳知許嘴裡泛起苦澀的滋味:「伯父,您……是否能擺脫那種束縛?」

  陸竟一副不聽勸的模樣,憤怒地轉圈:「我陸竟今日就算拼了命,也要將聞珏碎屍萬段!」他說到痛處,竟然想要掀翻桌子,「誰來勸我我就宰了誰!」

  柳知許下意識躲避,桌面被掀翻,瓷器破碎,她轉頭看著身後的路,卻忽然感覺手裡被塞進來一個東西。

  她詫異轉頭,陸竟不知何時站在了她面前。

  他還在怒吼著:「我要殺了所有負她之人。我的女兒,誰也不能傷害我的女兒!」

  他的眼裡是毫無理智的怒火,可在某一瞬間,柳知許看到了怒火下掙扎的痛苦與悲哀。

  她低頭,手裡塞著的是陸家軍的虎符。

  陸竟還在重複台詞:「誰敢!誰敢傷害我的閨女!」

  柳知許忽然落下淚來:「伯父,我一定會讓救出雲初。」

  陸竟濃眉緊鎖,模樣駭人,但嘴角卻露出笑意,柳知許頓時泣不成聲。

  鬧劇終有結束之日。無論這場鬧劇指的是操作命運的劇情,還是試圖反抗命運的螻蟻。

  大軍壓境,定北侯等來了陸竟與柳知許。

  城內百姓眾多,陸雲初本不應該被立刻捉住,但來抓人的是聞珏。

  他走到陸雲初面前,刀鞘碰撞盔甲,發出令人窒息的撞擊聲。

  他當然看到了聞湛。

  他想說什麼,或許是道歉,但嘴唇一張一合,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他揮手,士兵上前,要將陸雲初拷走。

  侍衛們紛紛握拳,想要用肉體護住陸雲初。

  聞珏輕笑:「狗也不會這麼快忘主的。」

  陸雲初連忙讓他們退下:「不必,你們快讓開。」

  她選擇自覺跟著他們走。

  聞珏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看向聞湛。

  這次他總算發出了聲:「你就讓我帶她走麼?」

  聞湛身著素衣,站在此地實在是格格不入。他勾了勾唇角,用手指指天空。

  聞珏臉色變得很難看,不知道在思索什麼,沉沉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

  要說不害怕肯定是假的,陸雲初心跳如擂鼓,但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其實早在封城時聞湛就早有預感,他告訴自己,一切馬上就會有終結。

  陸雲初問:「什麼樣的終結?」

  聞湛搖搖頭,依舊笑得很溫柔,在她手心寫道:天命難違,卻無法操縱人心,或許上蒼也難以料定終結為何。

  陸雲初有些慌張,聞湛卻一直很平靜。

  他甚至親了親她的唇。

  ——能遇見你,生生世世的輪迴也不算枉費。


  陸雲初驚訝地看著他:「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想起來了?」

  聞湛點頭:算是吧。

  所以他才說上蒼也無法料定結局,因為一個旗子都能窺見棋局了,它還能算得上上蒼嗎?

  可惜他也不是一直如此冷靜,在陸雲初被帶走前,他捉住了陸雲初的手,在她手上倉忙地寫道:請不要忘記我。

  陸雲初不解,正待追問時,聞珏就出現了。

  她被壓到了大軍前。

  定北侯哈哈笑著:「就是她啊。」

  聞珏黑著臉點頭。

  「嘖。」定北侯繞著陸雲初走了一圈,目光在她身上流連,「難怪那瘋狗跟個寶貝似的寵著。」

  聞珏依然不發一言。

  或許沒人和自己討論下流之事,定北侯失去了樂趣,揮揮手,「捆著她,出去見見他爹,我倒要看看他女兒死在他面前時,他還能怎麼瘋?」

  說完,他已經忍不住大笑出聲。

  有人上前想要捆住陸雲初,被聞珏抬手阻攔:「我來。」

  陸雲初盯著聞珏,他始終不和自己對視。

  本以為這傢伙良心發現,沒想到他捆得力道一點也不松,恨不得把自己五花大綁。

  定北侯很滿意,讓人牽著陸雲初出城。

  城門打開,外面已兵臨城下,浩浩蕩蕩,烏壓壓一片,看不見盡頭。

  陸雲初被牽到了最前頭,定北侯翻身下馬,將陸雲初的繩索一拉,差點將她絆倒。

  「你敢!」對方軍隊裡大頭的那個人大吼一聲,陸雲初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兩世未見的父親。

  她不知道父親為何會來這個地方,更不知道他是怎麼和柳知許碰上面的。

  明明只是第一世做了父女,但陸雲初卻感覺到了強烈的羈絆,隔著這麼遠,連他的臉都看不清,她卻一瞬間流下淚來。

  愛女成痴,無論哪一世,他都永遠維持著這個人設。可說是人設,誰又能反駁此中真情呢。

  陸竟翻來覆去都在放狠話,定北侯聽得直笑,很享受他發瘋的愚笨模樣。

  柳知許開口了,她的聲音十分清冷,很有穿透力:「放開她,我們可以好好談談條件。」

  定北侯卻毫不在意:「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們看看你們身後,大軍正在趕來將你們合圍。」

  柳知許道:「您說的是北下的那隻大軍嗎?」

  定北侯一僵。

  「看來我說中了。」

  定北侯很快恢復原來的模樣,他看著灰沉沉的天空,虛了虛眼睛:「也罷,今日總要分個勝負。勝了,中原以南的地盤落入掌中;輸了……我不會輸。」

  他拔出刀,準備架在陸雲初脖子上。

  一片一片割肉只是說說而已,誰有閒工夫在陣前表演呢,一刀割下去還沒死,陸老狗肯定就衝過來了。

  「賞你個利落。」他在陸雲初耳邊說。

  忽然,背後傳來一句喊聲:「等等。」

  定北侯回頭,聞珏站在城門上,遠遠地睥睨著城下眾人。

  他動作稍頓。

  聞珏拿著弓弩:「把她交給我。」

  定北侯鬆開手,一刀割喉和一箭穿心,顯然是一箭穿心更容易讓敵軍看清。

  聞珏動作利落,拉起弩箭,對準陸雲初。

  陸雲初瞳孔驟然一縮,弓箭未出,她就已經感受到了強烈的痛苦,那是前兩世留下的痛。

  她看著洛陽城門,不禁有些恍惚,兜兜轉轉,這世難道還會被一箭射死於洛陽城下嗎?

  那前兩世,射箭的人會不會也是聞珏呢?

  她抬頭看向聞珏,他眼裡有濃濃的恨與果決。

  不知為什麼,她落下了肯定的答案。劇情沒有寫,但現在她很肯定,前兩世殺死她的都是聞珏。

  「是你吧。」聞珏卻忽然開口,「你一直都是那個變數。」

  陸雲初呼吸一窒,瞪大眼看他。

  「是你改變了我的天命。我本應該順利逐鹿中原,應天受命,黃袍加身,可你卻讓一切發生了改變。」他說著在場人都聽不懂的話,「我本可以一路順遂,卻被你攪得全盤皆亂,不得不另謀出路,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陸雲初感覺世界陷入了詭異的凝滯,聞珏站在城樓上,輕飄飄地點明了世界真相。定北侯站在她身邊,本來還在猖狂地笑著,卻忽然啞了聲,茫然地看著上天。

  聞珏說:「陸雲初,我真該一開始就殺了你。」他說,「反正你也該死在我的手上。」

  陸雲初猛地後退兩步,窒息感快要將她淹沒,可她被捆著,繩索頭在定北侯手裡,退無可退。

  弓箭閃著寒冷的光芒,明明如此細微,卻將人凍得遍體僵硬。

  他拉滿弓,尖銳的嘯聲劃破長空,弓箭眨眼間就到了眼前,陸雲初甚至來不及反應就閉上了眼。

  「噗——」弓箭入肉,可以將人帶飛的力道粘上皮肉,皮肉瞬間破碎,血漿飛濺。

  陸雲初感覺腥臭的熱血灑了自己一臉。

  臨近死亡,渾身上下的感知都喪失了,她只能感覺自己的心跳快要停止了,但熟悉的鑽心之痛並未迅速湧來。

  血液滑過眼皮,她張開眼。

  定北侯在她身側倒下,他的脖頸被一箭貫穿。

  陸雲初的大腦嗡嗡響,她什麼都來不及思考,第一反應就是抬頭看聞珏。

  聞珏站在城樓上,狂風吹起他的衣袍:「看什麼,殺了你,阿湛會恨死我的。」

  他的聲音眨眼間消失在狂風中。

  狂風夾雜著天道的怒火,似在咆哮,似在不甘。

  天地變色,烏雲翻湧,電閃雷鳴之間,東方卻升起灼目的太陽。

  暴雨傾盆,剛剛落到半空,就被驟然降溫的天氣凍成雪花。

  日頭高照,天邊逐漸爬起一輪殘月。

  黑漆漆的天出現星辰,一條銀河貫穿其中,銀河閃爍,天穹裂出縫隙,像是玻璃一般,順著縫隙一道道裂開,化作甘霖傾盆而下。

  太陽星辰月亮暴雪全部消失,黑漆漆的天也消失,留下的是從未見過的地闊天高和澆得人清明的甘霖。

  所有人都像重回故鄉一般,內心溫暖平和,前所未有的愜意。

  唯有陸雲初感覺到了強烈的排斥感。

  世界被推倒重生,重建者充滿歡愉,唯有異世人將被驅逐。

  她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意識逐漸模糊。

  「雲初!」清冷的女聲第一次變得如此焦急。

  「女兒!」撕心裂肺的吼聲,卻和劇情操控下的吼聲不一樣,這次是發自肺腑的痛。

  「喂,陸雲初!」這是聞珏的聲音。

  「主人!」侍衛們不知何時也來了。

  ……

  ……

  一片混亂中,一道陌生的聲音傳入耳中。

  嘶啞、遲鈍,像是啞人學語,生澀至極。

  「雲……初……」

  可這道聲音卻比所有的聲音還要強烈,內涵的悲切與痛楚讓她在混沌中也能真切地感知著。

  意識陷入黑暗前,她的腦海里閃過一行字句。

  ——請不要忘記我,雲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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