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忠義不能兩全
「你們的事情,我早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女皇陛下只是為了顧全大局,不想再為康廟之死深究下去,但她作為康廟之女也不可能忘了這件事,所以那些忠於康廟的臣民要為康廟報仇,她也不可能阻攔。
她可以顧全大局。
但她沒有道理阻擋那些要為康廟報仇的人。
這些人又沒做錯什麼,她作為大明皇帝,的確需要穩定國家,這是她的職責,但這些人要為了忠義,繼續為康廟報仇,那也是他們的臣子職責。
更何況朝廷如今也沒能力阻止,這大明早就已經不是過去,朝廷手中能打的兵馬還沒你們團練多,更別說和西軍比了,朝廷能幹什麼?這大明如今也只是勉強維持,地方都有兵,就跟個藩鎮割據似的,我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做個裱糊匠,讓大明維持下去,其他真不是我能解決的,當然,你們要談,我可以當這個出頭的,在這件事上他們還是能賣我個面子的。」
楊大王看著前來覲見女皇的幾個元老們,就像李二鬼子附體般說道。
不過他也沒誇張。
大明目前理論上沒參與靖難,而且也是正規官軍,並具備同等級野戰能力的,也就是他手下那幾個總兵了,金聲桓,劉源清,曹友義,黃蜚這些,他們加起來總兵力也就七八萬,黃蜚那裡兵力多些,曹友義手下甚至就幾千……
當然,這幾千都是能打仗的。
要是楊豐放開讓他們和過去一樣玩,他們就是以此抓壯丁擴充到十萬也行。
但目前這種模式下,一個總兵手下實兵也就萬把甚至幾千,然後就是他們轄區的民兵,後者只有打仗時候才有軍餉,不打仗就是回家種田。而這時候光蘇州團練就已經擴充到了三萬,浙江團練到了五萬,松江團練一萬,但水師以他們為主,而水師還有一萬五,還有隻剩下無錫和江陰的常州團練一萬,四團練加起來超過十萬。
都是能打的。
實際上大部分都是已經陸續解散的南直隸其他各地團練老兵。
包括部分江西團練老兵。
江西團練也在裁軍,或者說更加精銳化,畢竟過去的江西團練雖然兵力眾多,但其實水平低於浙江這些,這次打著裁軍旗號裁撤到四萬,但裁撤下來的大多數被浙江團練高薪僱傭。
現在的大明僱傭兵模式已經很成熟了,甚至真正意義上的職業傭兵都出現了,畢竟當兵是真賺的多,種田一年剩不下幾個,當兵卻能一年幾十上百兩的收入。
一年就能買十幾畝水田了。
至於危險……
這年頭不當兵還不是一樣危險?
甚至當兵生存機率更大些,畢竟遇上亂兵盜匪也有自保能力。
大明還沒到太平盛世。
這時候頂多算洪武初年,持續的亂世早就讓各地遍地盜匪,逃兵,甚至包括建虜逃兵,畢竟後者其實只要把尾巴割了燙幾個戒疤就能冒充和尚。朱元璋用了二十年時間,砍了無數腦袋,才終於重建了秩序,水滸里一個個賣人肉包子的黑店的時代其實是明初。施耐庵不可能憑空想像出幾百年前的北宋,他的參照只能是自己身邊的世界,他連人肉怎麼吃都知道,而不是像宋朝文人一樣臆想出黃巢把人搗爛連做雞骨泥。
楊豐想重建秩序,一樣也得學老朱,而且還得花足夠時間。
「大王,不過談判期間必須停戰,如今半年停戰期將滿,對方不能在談判期間偷襲。」
錢士升說道。
「可以,這個面子他們還是要給我的。」
楊豐很隨意地說道。
錢士升等人互相看了看,對於楊大王的承諾他們還是相信的,畢竟對方是真會給楊大王面子……
楊大王就他瑪是幕後黑手,那都是他指使的。
「大王,我六府軍民可以接受由朝廷派出的欽差,對康廟遇弒案徹查,我六府亦康廟臣民,自問皆忠於康廟,也不怕別人查,但借查案之名,行殘害士紳洗劫百姓之實,那我等也別無選擇,六府雖弱,也不能任人魚肉。的確參與弒君案的,當然要依律懲處,但並未參與卻被無辜株連,豈不冤枉,我等皆康廟舊臣,甚至歷事四帝,終不能坐視如此奇冤。」
錢士升說道。
其他元老紛紛附和。
楊大王微微一笑。
「諸位,你們跟我說沒用,又不是我要進攻你們,這些你們得留在談判桌上跟他們說。」
他說道。
元老們也紛紛報以微笑。
他們就是向楊豐表明底線,談判什麼的,最後還不是得他這個幕後黑手做決定,先把底線告訴他,向他表明不同意就戰鬥到底的決心,剩下他就看著辦吧,然後他們也就告退了。
他們剛走,李之芳,高一功,高傑這些就出來了。
「這是想斷腕求生了?」
李之芳冷笑道。
「明明可以全拿,還想割塊肉打發咱們?」
高一功說道。
「這幫人都這樣,讀書讀傻了,總覺得就自己是聰明人,別人都是蠢才,就跟當初那些想用幾十萬兩收買建虜的鹽商一樣,以為別人都會被他們拿出點小錢哄住,殊不知殺了他們,他們的銀子就都是咱們的。」
高傑說道。
所以這裡沒有傻子。
元老們提出可以讓朝廷派人查,就是說他們可以獻祭部分士紳,甚至部分元老,畢竟死了兩個皇帝,終究也得有個負責的,交出這部分,讓楊豐抄他們家。
但想搞擴大化,玩清洗是不行的。
說白了還是揚州鹽商那思路,不得不說有揚州鹽商的前車之鑑,他們還這樣想,那也真的很蠢了。
「他們已經沒有自信了,該想辦法打破他們的堡壘了,只要打破一地,那些老百姓就會解決剩下的。」
楊豐說道。
「這事好辦,之前那個姓查的,已經在杭州私下聯絡了一些願意投降的,甚至還有個耆老,不過要咱們保證他們的產業,還要些別人的產業做賞錢。」
李之芳說道。
現在江南這些堡壘的確不好打,但有內鬼帶路黨就不一樣了。
「居然還有這麼蠢的?咱們都用完了還留著他做什麼?」
高傑說道。
「呃,那這樣以後就沒人敢投靠咱們了吧?」
高一功說道。
「以後?咱們要什麼以後?這種好事難道還想第二次?」
李之芳愕然說道。
高一功無言以對,很顯然他還是太單純了。
的確,這種事情不需要考慮以後的問題,就是一錘子買賣,搶完離手,以後的事情是朝廷的,既然這樣為什麼管信譽問題?難道講信譽還指望有下一次來洗劫的機會?
「素質,注意素質!」
楊大王無語地敲了敲桌子。
……
杭州。
「他真答應了?」
浙江耆老會耆老陳之遴,看著他面前的海寧舉人查繼佑。
後者就是李之芳說的那個。
查家同樣也是海寧世家,只不過比陳家差了些,查繼佑是舉人,也是鄉賢會的,而且也掌握部分團練,現在杭嘉湖都這樣,大大小小的豪強以團練控制地方,兼併土地同時分割商業利益。
海寧是鹽業,但現在朝廷鹽業制度名存實亡。
兩淮是高傑這個軍閥集團。
浙江就是沿海那些豪強,倒是讓鹽越來越便宜了,畢竟沒了鹽引限制,各自憑本事搶市場,至少在目前這種野蠻競爭的初期,肯定要靠價格搶市場。其實楊豐那裡也一樣,山東幾個鹽場同樣在地方豪強控制下,就連鹽商現在都沒了限制。像湖廣山區那些山民,過去需要承受鹽商手中漲價最高六十倍的天價鹽,但現在地方商人自己就可以到這些鹽場販運。
用不著鹽引。
理論上鹽引當然還存在。
但已經形同廢紙。
過去其實也差不多,畢竟大明民間吃的大多數都是私鹽,但好歹還有那些商業集團控制,可現在揚州鹽商慘遭重創,朝廷又形同虛設,有本事就販,誰還管什麼鹽商不鹽商,就是湖廣那些往下游賣糧食的,回程都會帶著食鹽返回湖廣。
賣的多了當然便宜。
至於產能……
大明人口少了多少?鹽場又不會消失。
「他們想要的是杭州,咱們海寧能有什麼值得他們下手的?余公遜這些總是想著能收買,可揚州那些鹽商已經是前車之鑑,如今這世道那禮義廉恥早就都被拋到九霄雲外,虎狼橫行,弱肉強食,越掏銀子越讓他們知道咱們有錢。
收買?
殺了咱們銀子都是他們的。
咱們能掏出所有銀子去收買他們嗎?
咱們不能再跟著余公遜這些人,他們早晚抄家滅門。」
查繼佑說道。
現在海寧已經是最前沿,他們是真急啊,一旦打起來結果不用說,那炮彈落下什麼都完了,就算最後保住杭州結果也是海寧被打爛了,杭州士紳肯定不會掏錢給他們補償,最多稱讚他們一句捨己為人。
「可李之芳就能保不會食言?如今他用著咱們,自然有什麼都答應,可用完之後,咱們也是任他魚肉。」
陳之遴說道。
這其實是最關鍵的問題。
大家都是明白人,話說李之芳那也是堂堂舉人,大家將心比心,互相之間還是能理解,虎狼橫行,弱肉強食,的確現在就是這樣,可一旦投降自己不就是那個肉嗎?
「他的保證自然沒用,可楊豐的保證就不一樣了,咱們也是反正,浙江耆老會參與弒君,又悍然興兵抵抗王師,雖說女皇陛下寬仁,沒說他們的造反,但他們就是明明白白的造反。咱們過去不得已只能與之周旋,如今王師到了,咱們以海寧反正,為王師前驅打開杭州擒拿這些逆黨,算起來也是忠貞為國,只要楊豐赦免咱們此前不得已從賊之罪就行了。
楊豐說話還是算數的。」
查繼佑說道。
陳之遴一副沉思表情。
他說的好像很對,楊豐雖然壞,但好像真的言出必行。
信譽良好。
不得不說這也很令人唏噓。
這個惡貫滿盈,無惡不作的傢伙好像信譽超過絕大多數正人君子。
李之芳當然不能信,可楊豐的承諾完全可信。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倒戈的確屬於反正,現在再怎麼算,浙江耆老會也是造反作亂,康廟是怎麼死的,這個早就盡人皆知,沒有元老會的同意,團練哪敢炮轟西江口。
沒有元老會指使,堵胤錫哪敢在九江炮轟龍船?
只不過如今這局勢,朝廷又是個女皇,不想再鬧出更大戰亂,畢竟一旦追究此事,那南直,江西,浙江三省都會被捲入。但沒想到楊豐並不罷休,再加上李自成的死,最終才變成現在這種靖難軍圍攻六府的情況,但在這場戰爭中靖難軍才是代表忠義的。女皇只是怕鬧成更大規模戰爭,要說她不想報殺父之仇同樣也不可能,她怎麼可能忘了殺父之仇,所以他們倒戈就等於向女皇表明了忠心。
他們是忠臣。
只要楊豐答應赦免他們,那他們就會變成忠臣。
變成女皇陛下的忠臣。
讓女皇看到他們為女皇報殺父之仇出的力,那時候只要楊豐保證不會追究之前的事,以後飛黃騰達不是問題,說到底陳耆老還是很渴望進步的,他因為他爹的事被崇禎踢出,以榜眼之才蟄伏至今,他真的太渴望進步了。
只要這一把賭對了,那他就是女皇青睞的名臣,給子孫留下世代的榮華富貴啊!
「你再去見李之芳,只要有聖旨,咱們就倒戈,必須是聖旨,要用那種特殊墨寫的聖旨。」
陳之遴帶著決然說道。
特殊墨就是記號筆寫的,這種墨代表著真正女皇授權或者楊豐授權,更重要的是不怕有人食言,只要這份聖旨拿出,誰都明白這是真的,不是他們偽造的,可以說這就是一種保證。
查繼佑點了點頭,緊接著起身離開。
陳之遴一副憂國憂民的架勢,看著外面的滿天繁星……
「忠義不能兩全啊!」
他嘆息著。
為了他對康廟的那顆忠心,也就只能出賣那些朋友了。
呸,什麼朋友,明明就是些逆黨!
這時候不應該嘆息什麼忠義不能兩全,而是應該高喊今日殺諸賊奴,當取金印如斗大系肘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