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氣包都是慣出來的,沒人慣著再嬌也嬌不起來。換到遲苦他們家,多嬌的都給你打皮實了,要真嬌氣就活不了了。
陶淮南天天在遲苦面前哼哼唧唧地這不行那不行,都是慣的。也虧了遲苦不容他那些小情緒,換個好脾氣的更要被他磨。
煩人是真煩人,可有時候瞪著雙無神的大眼睛軟聲軟氣地沖人撒嬌,也是真招人稀罕。
兩個學期完事兒,陶淮南高高興興被哥哥接回家,終於終於終於放寒假啦。
陶淮南天天早上睜眼摸著去找哥,找著了摟著腰膩歪一會兒,再轉頭去找遲苦。遲苦有時候故意躲他,他往哪摸遲苦就往另一個方向躲躲,陶淮南要是聽見了就喊他一聲,朝著腳步方向一衝,肯定能抓住。畢竟遲苦不敢真躲開,不然陶淮南往哪兒一撲收不住了就得磕。再說陶淮南有外援,十爺爺老了不能陪著陶淮南來來回回地跑,但是它能慢悠悠地咬著陶淮南褲腿給他指方向。
普通小孩兒蒙著眼睛玩「摸瞎」遊戲,這遊戲他們不用蒙眼睛,小瞎子有天然條件,他們天天玩兒。陶淮南摸著遲苦了就往人身上一摟,嘻嘻笑著說「抓著啦」。
遲苦不耐煩地推他,也不用什麼勁兒,陶淮南摟住了不鬆手,軟乎乎地叫「遲苦」。
別人家小孩兒都是起床氣,到了他們家早上起床這頓撒氣就得換成撒嬌。既然陶淮南現在已經被遲苦規整得沒那麼敏感了,陶曉東偶爾也跟他開玩笑。在陶淮南剛睡醒過去摟他的時候,陶曉東用胳膊輕輕推他,笑著說:「起開,黏人精。」
陶淮南就撇撇嘴,轉身再去找遲苦。
陶曉東平時每周得去接孩子,儘量不趕周末出門,陶淮南在學校盼了一周了到時候不去接,怕他失落。這終於等到寒假了,陶曉東攢了一堆事兒得出門辦,倆小的他本來沒想帶,留在家讓阿姨每天過來也行,讓他倆在田毅家也行。
在這方面陶淮南從來不鬧,很懂事兒,不讓哥哥擔心。但陶曉東收拾完東西準備走了,看著陶淮南乖乖地坐在沙發上聽動畫片,還是沒走出去,太牽心了。
最後到底還是多收拾了不少東西,倆小的一個也沒落,全領著了。這一走得十天,金毛再次託付給了田毅。
車上除了他們哥仨還有個黃哥,黃哥也是哥哥的朋友,跟哥哥一起開店的。
陶淮南剛開始很怕他,他聲音凶,後來熟了就不怕了。
這一路上哥哥和黃哥在前頭說事兒,把他扔給了遲苦。陶淮南很少出門,上次出去還是跟哥哥回老家那次。陶淮南想起了那一次,還絮絮叨叨地跟遲苦說話,問還能不能找著冰溜子啦。
遲苦說能。
陶淮南說那你再給我找一根兒。
遲苦說等回去的。
前頭兩個哥哥聽見他倆說冰溜子,大黃笑了半天,說:「哪兒的口音,太土了這也。」
陶曉東坐在副駕上,也跟著笑:「我們村兒都這麼說話。」
「你能不能教孩子點好的,」大黃回頭跟他倆說,「不跟你哥學。」
陶曉東這可無辜了,說:「我可沒教,他小哥教的。」
遲苦說話土,帶口音。來這兒一年比之前好多了,可也還是能聽出來。被說土了遲苦也不會不好意思,該幹什麼幹什麼。
小孩兒坐車都困,沒多一會兒陶淮南就不吭聲了,大黃回頭看了眼,小聲跟陶曉東說:「困了。」
陶曉東早知道他得困,毯子都給他拿過來了。陶淮南腦袋支在車窗玻璃上,車一顛就磕一下。遲苦聽見聲,往旁邊坐,貼著另一邊車門,拽了拽陶淮南胳膊:「過來。」
陶淮南被他拉著要挪過來,遲苦又說:「躺我腿上。」
脫了鞋老老實實躺下,枕著遲苦的腿,陶淮南很快就睡沉了。遲苦畢竟也是個孩子,架不住車上晃晃悠悠的顛,仰著頭不多會兒也睡了。
倆都睡熟了,大黃又回頭看了眼。一個坐著一個躺著,遲苦的手搭在陶淮南腦袋邊,倆睡得怪親近的。
「哎,」大黃叫了陶曉東一聲,問他,「怎麼樣啊?」
陶曉東知道他問什麼,點點頭說:「挺好。」
「說過想回家沒?」大黃看著後頭那小土孩兒,「看著脾氣可不咋樣。」
「不想家。」陶曉東也回頭看了眼,「他那家有什麼好想的。」
大黃問:「他爸來找過嗎?」
陶曉東把聲音壓得極低,說了句:「他爸不知道。」
「孩子沒了不找?」大黃挑眉,難以置信,「說沒就沒了?」
陶曉東頓了下,才說:「奶奶說孩子讓他打死了,怕警察找他,跑南方躲著去了。」
大黃簡直不知道說點什麼好,過會兒說:「也挺好,省得以後麻煩。」
陶曉東「嗯」了聲:「是個好孩子。」
「那怎麼著?以後就一直養著了?」大黃開了句玩笑,「一個小南都夠你嗆,這又多一個。」
「養他省心,」陶曉東把空調溫度又調高了點,笑了下說,「再說小南現在也離不了他。」
出門了不像在家,陶淮南對陌生的地方有恐懼,他確實離不了遲苦。哥哥不可能時時刻刻牽著他的手,哥哥得辦事兒呢。能被陶淮南一直握在手裡的只有遲苦。
遲苦牽他已經牽習慣了,嘴上再說煩,手也一直不會鬆開。冬天太冷了,他倆這麼牽著手沒一會兒就凍得疼,遲苦就把陶淮南手揣兜里,兜里暖和。
陶淮南到了冬天捂得最嚴實,帽子圍脖什麼都少不了,遲苦嫌圍脖扎臉,從來不戴。有時在外面時間長了臉凍得冰涼,陶淮南就用他熱乎乎的小手心去焐遲苦的臉。
兩隻胳膊平端著,兩隻手分別按在遲苦臉的兩邊。
「你臉可真涼。」他小聲說。
臉上最不扛凍的是鼻樑,遲苦鼻樑高,把鼻子往陶淮南手裡頂頂,用陶淮南的手心暖鼻子。
陶曉東特意留了兩天時間陪弟弟,帶他倆出去玩。
冰做的大滑梯百米長,陶淮南牽著遲苦的手一起滑下來,又害怕又快樂,挨在遲苦旁邊像只歡騰的小胖鳥。
陶曉東把他倆領來就不管了,往休息區一坐,隔著玻璃看遲苦領著陶淮南一趟一趟地坐滑梯。
眼睛看不見的關係,普通小朋友常玩的東西他很少碰,沒有遲苦陪著他自己無論如何不敢上去。陶淮南一天恨不得得叫一百聲「遲苦」。
遲苦讓他在耳邊喊得耳朵疼,說他:「你小點聲。」
「我不怕你聽不著嗎?」陶淮南笑著喊。
「我能聽見。」遲苦往旁邊扯扯他,不讓對面衝過來的雪橇撞著。
陶淮南太快樂了,回身就是一摟,兩條胳膊圈著遲苦,蹦著說:「滑梯太好玩了,我還想滑。」
遲苦嫌他黏糊人,皺著眉說:「鬆開我。」
陶淮南鬆開了也還是牽著手,一遍一遍地喊「遲苦」。
一天玩下來倆小孩兒都累了,坐進車裡都打了蔫兒。
拉回酒店吃了晚飯,吃完他們倆洗了個澡就睡了。陶曉東難得清淨,見他倆都睡了就出了房間,去隔壁找大黃說事兒。
睡前還好好的,然而等陶曉東兩個小時以後再回來,光聽著呼吸就覺得不對。開了燈往床上一看,遲苦緊閉著眼,兩邊臉頰脹得通紅,嘴唇微張著。陶曉東皺著眉探手一摸,腦門燙得厲害。
陶淮南渾然不知,腿搭在遲苦身上睡得小肚子一鼓一鼓的。
把大黃叫來房間,陶曉東捆著被抱著遲苦打車奔著醫院去。頭臉都蒙了個嚴實,中途遲苦醒了要掙,陶曉東出了聲,讓他別動。
遲苦於是不動了。到了車上腦袋露出來,發現自己正被陶曉東抱著,有點不自在地挪挪,想要下來。陶曉東問他難不難受。
遲苦剛一搖頭,最後還是停下了,點頭說:「難受。」
「哪兒難受?」陶曉東問他。
小孩子說不出來哪兒難受,描述不出來。何況遲苦又是個從小被磨出來的對疼痛不敏感的孩子,更是說不好。
陶曉東隔著被拍拍他:「沒事兒,哥領上醫院看看。」
因為發個燒被這麼抱著去醫院檢查,遲苦打從出生起就沒有過這待遇。
寒冬臘月光著身子被從家裡打出來,那時候的他沒有一天不發燒。到了城裡賤命也跟著貴了起來,發個燒還得半夜往醫院折騰。遲苦想說用不著,張了張嘴沒說出來。
半宿折騰下來,最後大夫說是起了疹子,讓回去養幾天就消了,千萬別見風。
陶曉東又給裹得嚴嚴實實帶回來,回來的時候陶淮南正坐在床上抹眼淚。聽見門響,馬上開口問:「遲苦咋了呀?」
陶曉東和遲苦都挺意外他醒著,大黃在旁邊說:「這也哄不好啊,一聽你倆看病去了就炸了。」
陶曉東把遲苦放床上,陶淮南趕緊伸手去摸:「咋了呀……」
「沒事兒,起疹子了。」陶曉東哄哄他弟,跟大黃說,「你還非得跟他說看病去了,那我們能不炸麼,嚇都嚇死了。」
「說別的糊弄不過去,別提了,我差點沒編出十個理由了。」大黃打了個哈欠說,「起疹子沒事兒,小時候都起過。」
遲苦從裹著的被裡出來,陶淮南哭得直抽搭,摸過來緊緊挨著遲苦坐,往他臉上摸:「啥是疹子,嚇死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