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東早上去他倆那屋看的時候,倆都睡得挺香。遲騁背對著,陶淮南攥著他一塊衣邊。陶曉東笑笑,轉身又出去了。
湯索言得起來上班,倆哥放輕動作收拾,陶曉東小聲問:「今天周幾啊?他有課沒?」
「周二,」湯索言說,「上午第二節吧。」
「那不著急,等會兒我回來再叫他就行,」陶曉東隨手扯了件衣服換上,「我去給他倆整點好吃的。」
「什麼好吃的,」湯索言洗完臉手上沾著水,手指在陶曉東脖子後面點了點,笑著問他,「你們哥仨背著我吃好吃的?」
陶曉東抓住他的手,刮刮手腕,又在手腕處親了一口,小聲說:「不背著你,林哥一直讓我去嘗嘗,我先嘗,好吃的話下次咱倆去,背著他倆。」
湯索言這兩天手腕確實不舒服,酸,舊傷後遺症沒辦法。他沒說也沒表現出來,可曉東還是知道。
「晚上回來我給你弄弄,白天有手術嗎?」
「四台手術,」湯索言在他下巴上咬了口,「不疼。」
陶曉東拿出剃鬚刀,一隻手刮著鬍子另只手在湯索言腰上拍拍,倆人天天膩歪不夠,看著對方的眼神里總是帶著滿滿情意。
比起倆大的,那倆小的就難受多了。
陶淮南睡醒了先往旁邊摸,摸著了安心地把手收回來,又閉上眼睛。遲騁讓他給摸醒了,回頭看了一眼。
陶淮南假裝自己沒醒,胳膊圈過去摟住遲騁。
遲騁聲音裡帶著剛睡醒的啞:「別裝。」
陶淮南已經很久很久沒睡過這麼完整的一覺了,睡得很熟,現在只覺得渾身都軟塌塌的。
「小哥早上好,」陶淮南被戳穿了也不裝了,把胳膊收了回來,剛睡醒笑得有點乖,「你睡得好麼?」
遲騁坐了起來,下床穿了鞋去洗手間了。
陶淮南枕了會兒遲騁的枕頭,又眯了幾分鐘才捨得下來。
曉東拎著吃的回來,一開門遲騁正站在陶淮南身前,俯著身,兩人臉對著臉。這離得著實有點近,曉東往那一愣,摸不清狀況,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應該招呼一聲接著換鞋還是轉身先出去。
遲騁聽見他開門,站直了退了兩步,說:「他說眼睛疼。」
「啊,」曉東笑了下說,「不用解釋。」
陶淮南坐在沙發上仰著臉問遲騁:「紅了麼?」
遲騁淡淡道:「沒有。」
「裝的吧,」曉東換完鞋進來,捏著陶淮南下巴把他臉端起來看看,「我看你就是裝的。」
陶淮南哭笑不得:「我就得那樣?」
「你小時候就那樣,」陶曉東捏捏他的臉,「別撒嬌了,過來吃飯。」
陶淮南應了一聲,過去幫著拿碗筷。
眼睛疼這事兒曉東還真冤枉人了,早上一起來陶淮南左邊眼睛就不舒服,真不是裝的。剛才哥沒回來之前陶淮南時不時抬起手揉揉,遲騁剛開始沒管他,後來說:「總揉眼睛幹什麼。」
陶淮南說:「有點兒疼。」
遲騁看了他幾秒,過來俯下身細看他眼睛。兩人離得確實很近,呼吸時彼此的氣息能撲到對方臉上去。陶淮南下意識把眼睛垂了下去,遲騁問他:「我看你睫毛啊?」
陶淮南這才「啊」了聲,趕緊把眼睛又抬了起來。
遲騁撥開他上下眼瞼都看了看,沒看出什麼來。這時候曉東回來了,正撞上這一幕。趕得早不如趕得巧,曉東打從進來那眼神就來回在小哥倆身上轉,看來看去的。
陶淮南吃完飯自己穿了外套背了書包要去上課了,遲騁看了眼曉東,曉東說:「他自己去就行。」
「我上完課就回來。」陶淮南拿好盲杖,說了聲「拜拜」,開門走了。
門輕輕地合上,曉東問:「他真長大了,是吧?」
遲騁看著手機,說「嗯」。
「什麼感想啊,小哥?」陶曉東側過臉來看著遲騁,笑問,「被你一點一點拉扯大的小蘿蔔頭。」
遲騁放下手機,先沒說話,過會兒才說:「變了不少。」
「那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曉東問。
遲騁想了想,說:「好了吧。」
曉東什麼不明白,搖搖頭,手伸過去搭著小弟肩膀,和他說:「好了壞了都覺得不習慣,是不?總歸是和你熟悉的那個小孩子不一樣了。」
遲騁沒說話,曉東又說:「這就是時間。五年沒見了,你還是你他還是他,但也都不是五年前那樣了。哥也一樣,所有人都一樣,時間過去了就沒了,找不回來。」
有陶曉東和湯哥在,家裡幾口人全全乎乎的都在這兒,氣氛一直沒冷下來。
陶淮南眼睛有點發炎了,湯索言給他滴了眼藥水,陶淮南仰著頭半天,可一坐直了還是掉了滴水珠下來,滑在臉上看著像一滴眼淚。
他手機一直在響,微信上江極不停給他發著消息。陶淮南滴完眼藥水摸過手機打開,他沒什麼背人的,直接聽了。
「歌你聽了沒?」
「這幾天沒點動靜呢?群里叫你也不吱聲!」
「明天你去不去?喂!」
「喂喂!」
「陶淮南!」
陶淮南把臉上那滴水珠給抹了,回了條語音:「我沒看到消息,我不去,我小哥回來了。」
剛才江極那一嗓子「陶淮南」喊得有點暴躁了,陶曉東往這邊看了一眼,問:「這是哪個朋友啊?」
陶淮南說:「江極,我之前說過的。」
「啊,」陶曉東點點頭,「想起來了。」
遲騁在最邊上看著電影,視線落在屏幕上,沒轉過眼,也沒什麼表情。
陶淮南過會兒把小皮墩弄了出來,推到遲騁旁邊去,就坐在遲騁腿邊。遲騁收了收腿,沒挪位置。
陶淮南手機又響了,這次他沒再聽,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遲騁說:「有事就去。」
「沒有事,」陶淮南馬上說,「我哪兒都不去。」
曉東在旁邊煩人地弄了個動靜,故意跟湯索言說:「我也哪兒都不去。」
湯索言往他嘴裡塞了顆小西紅柿:「別煩人。」
陶淮南被哥打趣了也不在意,勾起嘴角笑笑,坐在遲騁旁邊好好聽電影。
三天時間實在短,不等嘗出滋味來就沒了。
遲騁得回去了,陶淮南上午有課,等他下課回來的時間遲騁估計已經上車了。
一早起來陶淮南就捨不得,可也沒辦法。他跟在遲騁後面,小聲說著:「小哥,你放假我去接你,行麼?」
「你可歇歇吧,」遲騁不領情,平靜道,「用不著你。」
他這兩天對陶淮南一直是這態度,說冷不冷,可也不熱切。陶淮南不在意他態度,繼續說:「我衣服你別忘了去洗衣店取,湯哥給我買的,可貴呢。」
遲騁不吭聲,陶淮南又說:「你衣服就留給我,行麼?」
他說話時手背在身後倚著牆,聽遲騁洗漱。遲騁漱了口,吐掉嘴裡泡沫:「上課去吧,別念叨了。」
遲騁的冷淡一直堅固地掛在他身上,陶淮南沒能讓它鬆動半分。
陶曉東開著車把遲騁送去車站,遲騁說過年如果有時間會回來。
「時間擠擠就有了,你要不回來我還得飛北京。」陶曉東說,「我不去有的小孩兒也會去。」
「他可別去了,」遲騁說,「過年那段人太多,亂。」
「隨他折騰去吧,」曉東笑笑,「擠不壞。」
—你小哥走了嗎?
潘小卓在微信上問。
—「走了。」
陶淮南邊在路上走邊回復。
潘小卓:那下午我去找你啊?
陶淮南:「明天吧小卓。」
潘小卓:今天吧!
陶淮南:「今天我有點困,想回去睡一覺。」
潘小卓:那行吧,明天你來找我,咱倆去吃醬面。
陶淮南說了「好」,把手機揣了起來。
這幾天都不冷,走在路上甚至有點點出汗。陶淮南從學校出來沒打車,戴著導航慢慢走著。他先不想回去,遲騁已經走了,哥和湯哥也都不在,回到空蕩蕩地房子裡連心都跟著發空。
之前下的雪曬了這幾天已經快要化乾淨了,走在路上沒那麼多障礙。這樣走著不累,陶淮南走了挺久,上了樓梯才發現不知不覺竟然走到從前他們的老房子這了。
陶淮南經常回來,他掏了鑰匙擰開門,把盲杖倚在門口,打開鞋櫃拿了拖鞋。
舊區供暖不那麼好了,也可能是管道里水垢多,冬天的老房子沒有湯哥那兒暖和。陶淮南在外面走路走得有點熱,脫了外套掛在門口。
上次回來陶淮南往窗戶把手上掛了個小小的南瓜掛件,是班上女同學給的。陶淮南過去給摘了下來,又把窗戶打開通了會兒風。
這裡他太熟了,不伸手不摸著牆都能準確地去到任何他想去的位置。
陶淮南打了個哈欠,慢慢走到房間去。這是他和遲騁從前的房間,床上現在只有一個枕頭,另外一個被他帶去湯哥那兒了,他現在枕的那個就是。
一個哈欠結束,陶淮南剛準備坐在床邊,卻突然停住了動作。
他防備地站在原地,手慌忙地四處摸著,卻只摸到了牆。陶淮南朝著床的方向,屏著呼吸問:「誰?」
周圍依然是安安靜靜的,陶淮南卻絲毫沒放鬆下來,依然警惕地問:「誰在那兒?」
瞎子對環境的感知很敏銳,儘管對方沒有發出聲音來,可陶淮南還是在邁進房間的同時就捕捉到了那一點衣料摩擦聲。
可他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麼多了,知道有人在,可卻對接下來的一切無可奈何,無論對方想做什麼他都抵擋不了。
陶淮南擰起眉,徒勞地站在那裡,腦子裡迅速想著對方的不同身份他應對的不同辦法。
他的敏銳不是沒道理的,房間裡確實有個人。陶淮南擰開鑰匙的時候他正在這裡睡覺,後來陶淮南走進來了他刻意沒發出聲音來。
可到底還是不忍心看他害怕。
「我。」
對方突然出了聲,陶淮南整個人僵在原地,驚訝得說不出話。
「沒事兒,」他坐直了,看著陶淮南說,「別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