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一杯薄酒以高上蒼
元安八年,天下局勢漸漸變得更加穩定了。
長安與琅琊方面開始瓜分北方那些零零散散的勢力,並且以一種近乎於「蠻橫」的手段去針對那些想要割據地方的郡守、縣令們。
在這樣的高強度壓迫之下,各地的郡守也好,縣令也罷,都開始臣服於這兩股勢力。
而長安方面與琅琊方面最大的區別是,琅琊方面開始有些「縱容」那些大世家、大豪強的存在,並且讓他們享受到了足夠的待遇與特權。
相應的,這些大世家也給了琅琊方面不少的幫助。
潁川陳氏、荀氏以及其餘諸多勢力都開始將自己的「力量」朝著琅琊搬遷,當然,僅僅是搬遷了一部分。
世家從來不會將雞蛋放進同一個籃子裡,他們在徹底倒向琅琊之下,都與一部分的「自身」進行了「正義切割」。
比如潁川陳氏。
潁川陳氏同官渡陳氏一樣,都為陳氏,但他們的處境卻不同。
潁川陳姓的起源為「媯姓」,是舜帝的後裔。
而官渡陳氏則是出自「姬姓」,這一脈以「陳野」為先祖,依照官渡陳氏的記載,是當年他們的先祖「樊姓」的始祖後人,其中一脈流於陳地,因此便改做以「陳」為氏。
兩者雖然起源不同,但潁川陳氏的一部分人卻以官渡陳氏為「信仰」,他們認為這才是他們應當做的事情——以天下黎民蒼生為重。
所以,在元安八年的時候,官渡城迎來了一支不速之客。
或者說,不能叫做不速之客.
官渡陳氏,府宅。
陳澤熙一臉茫然的看著面前坐著,十分恭敬的老人,臉上是少有的無措神色。
「老翁,您的意思是?」
他面前坐著的「陳康民」神色不變,只是慈祥的笑了笑:「我等是潁川陳氏子弟,只是與主脈之間有些分歧,所以我們這一支便離開了潁川,準備前往大虞。」
陳康民微微嘆了口氣。
「雖說陳氏與我們並非是一支,且祖上來源都不盡相同,但我們終究是同一個氏。」
「因此,路過官渡,想要祭拜一下官渡陳氏的先祖。」
他的臉上帶著些許愧疚,顯然也知道這是對於官渡陳氏的打擾。
陳澤熙則是無奈扶額,他點了點頭並沒有拒絕陳康民的話,畢竟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
官渡城外
馬車搖搖晃晃的繼續朝著大虞的方向前行,在這亂世之中,能夠這樣進行長途跋涉的人並不算多,而每一個都不是普通的盜匪能夠惹得起的。
尤其這支隊伍剛從官渡城中而出。
馬車中
陳康民的臉上帶著些許無奈的神色。
事實上,如今看來三方勢力到底誰能夠贏得這天下,誰也無法確定,而琅琊那邊給予的利益則是最大的。
這亂世短則四五十年,長則近乎百年,沒有一個家族能夠放棄這樣巨大的利益,但他們又不敢保證最後勝利的是琅琊,所以便將他們這一支給「分裂」了出來。
他們會前往大虞,而後利用主家當時分給他們的東西再次建立起另外一個「陳氏」。
等到過了一兩代人之後,他們便不是「潁川陳氏」了。
「祖父,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去官渡祭拜啊?」
他的面前,那個看著只有八九歲的稚子臉上帶著好奇的神色,他有些不解這一次前來官渡的目的,畢竟他們真的只是去了一趟官渡、而後進了陳氏祠堂祭拜而已。
陳康民則是淡淡的說道:「借一個陳氏的名頭罷了。」
「咱們從主家那邊分出來,便等同於是和主家那邊的分裂開來,在路上即便是遇到了什麼危險,主家也不會管的。」
「也唯有這樣的切割才能夠真正的讓兩方都獨立的安全。」
陳康民的神色望向遠處:「這是世人皆知的規則。」
「可此去大虞一路遙遠,路上遇到了什麼危險又該如何?」
「去祭拜了陳氏祠堂之後,便不會再有這樣的「潛在危險」了。」
陳康民詳細的為懷中的侄子解釋著這其中的「深意」。
「我們從官渡陳氏的地盤出來,並且過了明路,等於是與陳氏打了招呼,即便我們不是同宗同族、甚至沒有什麼關係,那些沿路的匪寇也不敢動我們。」
「因為這是陳氏的顏面。」
他們受到了陳氏的接待,就等於算是陳氏的客人。
打劫陳氏的客人,等於打劫陳氏。
天下間有這麼膽大的匪寇麼?
沒有。
所以他們此行一定會十分安穩。
陳康民懷中的子嗣這才點頭,似乎聽懂了,也似乎沒有聽懂。
而陳康民並沒有在意。
這些事情,以後會慢慢懂的。
而天下之間能夠這麼做的、陳氏能夠同意這麼做的人也不多,放眼天下也只有一個潁川陳氏而已。
因為這叫做「結緣」。
即便是強橫如陳氏,也不會想要整個天下都是自己敵人的。
元安九年。
長安境內,因為劉備的政策,大多數匪寇都被誅殺了,而境內一些「世家大族」也開始收斂自己的勢力,約束起來自家的子弟了。
因為劉皇叔下手狠辣。
從不留情。
從赤壁之戰結束之後,這位劉皇叔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依舊那麼的仁德、和善,但這僅僅是對於那些遵紀守法的人以及長安境內的百姓來說,對於那些世家大族、地方豪強,以及為非作歹的人來說,劉皇叔就好像是變成了妖魔。
劉備殺的這長安境內世家人頭滾滾落地,一時之間,世家子弟最害怕的竟然不是那位已經成了「大虞」丞相的祖天師,而是這位還在掌權的劉皇叔了。
而隨著劉備的雷霆手段,長安境內百姓的生活也趨向於穩定了。
與長安方面不同的是,琅琊方面對世家的態度就讓境內的尋常百姓更加想要逃離了。
一時之間,天下的三個勢力之間的差異更大了。
長安方面顯然是壓制世家,而琅琊方面顯然是縱容世家,像是兩個極端沖,處於兩者之中的「大虞」則是更為平衡。
他沒有給世家提供特殊的待遇,同樣也沒有對世家進行特別的打壓。
而這種態度,更讓尋常的百姓以及世家都覺著放心。
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三個勢力邊界的劃分也更為清晰了。
元安九年,天下太平。
這是一段在三國歷史中較為和平安定的時間段,甚至也沒有發生戰爭,無論是局部的戰爭,還是牽涉面較廣的戰爭。
三個勢力就好像是卯足了勁兒,各自的發展著屬於自己的勢力。
他們所發展的方向也各自不相同。
長安方面,因為地處中原大地,掌握了大面積廣闊而又肥沃的土地,所以他發展的是農業經濟。
而琅琊方面則是因為緊挨著海洋,他們大力發展的是與農業相反的漁牧業。
他們利用進出海口,繞過了大虞方面,與西域的一部分國度進行交易。
因此,他們的經濟也較為發達。
大虞方面因為緊挨著西域都護府,所以幾乎把持了「絲綢之路」上的所有經濟商品,然而他與夾在中間的長安方面不同,他在緊挨著西域的同時,還掌握了一部分的「交州」地界,所以他同樣擁有港口。
與此同時,他甚至還擁有廣闊的南方田地,可以發展農業。
三個勢力當中,只有大虞方面的發展最為全面,甚至可以說是最像一個「國家」,而非是一個勢力的。
時間便這樣悄然的過去了。
元安十一年,秋末。
也就是公元218年。
原本的歷史中,曹操過世的前兩年。
琅琊
丞相府
曹操的臉色較為蒼白,顯然是剛剛大病過一場。
他的身體隨著歲月的過去而變得逐漸蒼老與病弱,在這個版本的歷史中,因為大漢早已經四分五裂,且因為「劉協」的緣故,琅琊大漢受到了巨大的打擊,所以一些對「大漢」還有希望的臣子們也對大漢失望了。
或者說,是對皇帝失望了。
比如荀彧。
正是因此,荀彧如今還活著。
只是他也十分蒼老了。
荀彧比曹操小了七八歲的樣子,如今曹操都已經六十六歲,他也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
兩人一直到這個時候,都算是好友。
「咳咳——」
曹操輕輕的嘆了口氣,他看著荀彧說道:「文若啊,這麼多年了,唯有你一直不曾有過任何的私心,不曾站在任何一個人的身旁。」
他的眼睛蒼老而又銳利。
「我也是相信你的。」
荀彧顯然明白面前的老人想要詢問什麼問題,他搖了搖頭而後嘆氣。
「丞相,我不知道。」
他十分坦誠的回答道:「最好的那位繼承者,在荊州之戰中已經死去了,而如今剩下的幾位公子,各自有各自的優勢和缺陷,我無法看出到底誰才是最好的那一個。」
荀彧的回答讓曹操覺著更加悲哀,他顯然也是明白自己最好的繼承人是誰,可如今這不是那個人已經死了麼?
自從荊州之戰後,他對於人婦的愛好都消散了不少。
他握住荀彧的手:「華佗已經為我診斷過啦。」
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這位老人顯然也多了幾分寬容。
以往若是有人在他的面前提及這個事情,即便是荀彧也是要被他冷臉的,而顯然曹操也明白荀彧這個時候提起來這個話題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斥責他、繼而逃過對這個問題的回答。
「華佗說我大概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了。」
曹操的神色平靜,但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麼的「尋常」。
荀彧猛的抬起頭。
這些年曹操的幾個子嗣爭相拉攏他,但他卻並不是很想摻和進這「奪位」之爭中。
所以他才在剛剛戳了曹操的肺管子。
但如今曹操說他就要死了?
「丞相.這???」
他與曹操之間,知己之情與兄弟之情濃郁。
曹操可以說是荀彧除卻本家的幾位「血緣兄弟」之外,與他最為親厚的人了,如今突然聽聞曹操即將死亡,他的心情也是動盪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
曹操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看著荀彧,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
「文若啊,你覺著誰最適合作為我的繼承人?」
荀彧沉默的坐在那裡,這一次他陷入了良久的思考當中。
他知道,從自己口中說出的人名,會決定未來琅琊幾十年內的發展前路。
所以他必須慎重、再慎重。
元安十一年,冬。
大雪嘩嘩的落下,瑞雪兆豐年。
這一年也的確算是一個「豐年」了,無論是對於哪一方勢力來說,都是這樣。
官渡境內。
陳澤熙看著這漫天落下的雪花,不由得感慨著。
「又是一年冬啊。」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青年男子,男子的臉上帶著恭敬,似乎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稟告一樣。
而聽到男子所說的內容後,陳澤熙臉上神色微微一挑,顯然是聽到了什麼令人驚訝的事情。
不過這一抹驚訝的神色轉瞬之間就消失了。
似乎對於他來說,這不過是一件小事。
事實上,對於陳澤熙來說,的確算是一件小事。
但對於整個天下來說。
這應當算是一件大事了。
因為。
琅琊方面傳來了一個消息。
攝政王、魏王、大漢丞相曹操、曹孟德,宣布立「曹丕」為魏王世子,並且正式的將手中的權利開始對曹丕進行交接。
而消息更加靈通的人則是知道另外一個事情。
曹操。
熬不過這個冬天了。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元安十一年,臘月三十。
這一年最後的一天,也是依照琅琊方面所計算的「建安二十八年」,曹操在丞相署內病逝。
年六十有六。
琅琊大哀。
承泰二十九年,春元月元日。
長安城
劉備身著素袍,手中拿著今日早上剛加急從來的文書,看著其上的文字,眼角緩緩的落下一滴淚水。
當初的同行者,後來的背行者。
他的好友、故交、知己。
曹操,曹孟德,離開了。
元安十二年。
春。
祖天師站在府邸內,面前擺著一壺青梅酒。
他緩緩將杯子端起,而後灑落在地上。
一杯薄酒,以敬上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