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繼任者
司馬懿低著頭站在床榻前面,臉上的神色中全然是恭敬與謙卑之色。
「陛下乃天子之軀,萬聖之身,何出此言?」
「定然能長歲萬年。」
曹丕只是笑了笑,身體隨著他的笑聲而顫抖,他慢慢的在身邊人的攙扶下坐了起來,而後依靠在軟墊上。
在這個過程中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司馬懿。
他開始後悔了。
後悔當年為了想要儘快稱帝而給了世家們太大、太多的權力,而如今,整個魏國除卻不怎麼管事的「陳英」之外,司馬氏的權力已經膨脹到了某種不可言說的程度。
就算是他這位天子都要忌憚三分的地步。
這一切都是他促成的。
而在這些年裡,他也逐漸明白了陳氏到底想要做什麼——甚至明白了當初他父親臨終前告訴他的話,那句「不必擔心朱樓、不必擔心陳氏」到底是什麼意思。
曹操臨終前所說的不必擔心朱樓是因為,陳朱樓已經死了,已經徹底的「死了」,活著的只剩下一個想要挽救天下蒼生的「祖天師」。
祖天師不會宣告自己陳氏的身份。
而陳氏在中原內亂、但卻又在某種程度上穩定的情況下,不會插手中原的事務。
漸漸的,曹丕成為了天子之後,才明白過來為何這麼多年間,陳氏能夠一直被「天子」所信任,也明白了陳氏為何可以一直傳承至今。
陳氏就像是中原華夏大地、九州天下的守護者。
也像是一個默默無聞的「踐行者」。
陳氏和陳氏子弟是兩個概念。
曹丕坐在那裡,或許是人在臨死之前都會想許多的緣故,他的思維發散的很遠。
他這些年翻遍史書,終於得出了這個結論。
只要九州大地不出現「災難」,比如蠻夷入侵、比如天災人禍、比如有奸佞禍亂朝綱導致天下動盪,那麼「陳氏」這個整體就不會出動。
縱觀歷史,陳氏迄今五百餘年,以「陳氏」整體而行動的次數屈指可數。
「驅逐匈奴,封狼居胥」是其一。
「以我之軀,散布天下,護國安民」是其一。
「撥亂反正,鎮壓諸王」是其一。
「剷除奸佞,清君之側」是其一。
「號令群雄,鎮壓西域」是其一。
五百年的歲月長河中,陳氏整體的行動只有這幾件事情。
無一例外,全都是威脅到了華夏大地安危、動盪波及天下的時候,陳氏才會出現。
至於其他「內亂爭鬥」的時候?
秦楚漢爭霸的時候,陳氏不曾出現,出現的只是陳氏的子弟「陳簪纓」。
王莽篡政的時候,陳氏不曾出現,出現的只是陳氏的子弟「陳沖」。
當年十常侍亂政的時候「陳氏」出現了,而等到天下割裂、諸侯開始紛爭的時候,「陳氏」再次消失,轉而出現的是「陳朱樓」,或者說是「祖天師」。
曹丕閉上眼睛。
隨著年歲的增長與手中權力的變大,他慢慢的理解了陳氏。
「陳氏」是一個世家。
但陳氏子弟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有自己的選擇,有自己想要踐行的路,他們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所以,陳氏子弟中,有「陳英」在魏國,有「陳漢」在大漢,有「祖天師」在大虞。
所以,陳氏子弟中,有「陳林安」在墨家,身為工匠,兢兢業業的創造利國利民的事務,除卻「鍛鐵法」這種涉及到武器之外的所有「先進農具」「工具」全都無償的分享給世人。
所以,陳氏子弟中,有「陳一」拜入扁鵲門下,身為當代扁鵲,放棄了自己的「姓與名」,放棄了自己的世家子弟身份,行走天下,足跡遍布九州大地,為百姓們治病。
所以,陳氏子弟中,有「陳山河」,不顧天下動盪,遊走三國,為九州大地修建了許多的水利工程,讓這片大地上的百姓們可以少受到一些影響。
陳氏是聰慧的,陳氏的子弟們也同樣是聰慧的。
除卻家國天下、亡族滅種的大事之外,他們都不會使用「陳氏」的名頭——哪怕外界的人實則以為他們在用也是一樣。
他們用自己的姓與名,踐行著他們的祖先留下來的祖訓。
「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問心無愧於己」
長久的沉默。
司馬懿只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他的眼睛中帶著些許的沉穩與「耐心」。
狼在狩獵的時候,總是十分有耐心的,就那樣趴伏在雪地里,靜靜的看著獵物走向滅亡。
曹丕從回憶中醒來,臉上帶著些許笑意。
「好了,不說這些了。」
「朕欲令叡兒監國輔政,立為皇太子,代為掌管朝務。」
「仲達啊,你可有什麼看法?」
司馬懿恭恭敬敬的說道:「臣定然盡心輔佐殿下。」
看著他這幅樣子,曹丕倒是顯得有些無奈和無趣了,他擺了擺手讓司馬懿退下。
等到司馬懿的身影消失在了這大殿中,曹丕才再次出聲。
「先生覺著,仲達如何?」
一個人影緩緩從後殿中走出,這人一身靛藍色的長衫,臉上神色淡然溫和,整個人的氣質如同白開水一般讓人瞧不出半點特徵,但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卻打破了這種寡淡的氣質,讓他顯得明媚起來。
他氏陳,單名一個「英」字。
陳英也不與曹丕客氣,直接坐在曹丕的面前,隨手拿起來一塊點心,一邊吃一邊說道:「鷹視狼顧,野心不小。」
「將來定然是禍國之奸佞。」
曹丕嘆了口氣,這個判斷和他對司馬懿的判斷相差仿佛,只是這個時候他也不能動司馬懿,一來國中無有大將,另外一方面,如今司馬氏已然是世家的領袖,動了司馬懿就相當於是動了整個世家。
而如今魏國和世家的關聯太多了。
一不小心就會傷筋動骨。
看著曹丕苦惱的樣子,陳英終究是沒忍心:「行了行了,做出那副樣子給誰看?」
他無奈的嘟囔了一聲:「真是後悔當年吃了你那口桃子,到現在為了那口桃子還要給你們曹氏當牛做馬。」
「真是命苦。」
曹丕聽了陳英的抱怨,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好的「生意」,便是當年十幾歲的時候外出遊歷,見到了當時正在踐行「千里路」遊學,所以沒有帶夠盤纏、看著路邊攤販售賣桃子流口水的陳英,並且給陳英買了一個桃子。
之後,二人結伴而行,相交莫逆。
這也是為何陳英會選擇「曹丕」的原因。
他在踐行「問心無愧於己」。
而且,當年的陳英的確是覺著,依照曹操的性格,統一天下是沒有什麼問題的。
即便是當時曹丕即位的時候,他也覺著暫時利用一下世家沒什麼問題。
等到大魏一統的時候,鎮壓這些所謂「世家」以及廢除「九品中正制」就是小事了,因為那個時候就可以用「陳氏」來鎮壓一切,而非是用「陳英」來鎮壓一切了。
只是可惜——
他與曹丕對視一眼,都是嘆了口氣。
只是很可惜的是,中間出現了兩個問題。
第一,「祖天師」前往大虞,成了大虞的丞相。
第二,曹丕這小子和他爹一點都不像,命是真的短。
如果僅僅是第一點的話,陳英並不害怕。
雖然「陳朱樓」被譽為陳氏有史以來、甚至天下自古以來最為聰慧的「天縱之資」,被人稱為「神鬼莫測」,但是他陳英也不是什麼笨蛋。
但可惜就可惜在,天不假年。
曹丕緩緩的嘆了口氣,他與陳英想到了一起,若是上蒼再給他十年的時間該有多好啊。
「陳兄啊,我走之後魏國便全數交給你了。」
他的眼眸中帶著些許的遺憾。
正統十年,秋。
天子病重。
魏國天子下詔,立長子「曹叡」為皇太子,暫時執掌朝政。
以司馬懿、陳英、曹爽等人為監國輔政大臣,其中以「陳英」為輔國大臣之首,一應朝政事務,全部聽從陳英之決議。
正統十年,冬。
長安
未央宮中
已然成為了皇帝的劉備坐在未央宮中,周身冰冷。
他緩緩的嘆了口氣,眼前似乎能夠看到這些年一個個離去的故交。
「孔明啊——」
劉備的聲音蒼老,像是一隻疲憊而又無力的老虎。
他的眼睛中帶著些許的沉暮之色,整個人坐在那裡,老而無力。
「我之時日,大抵上就是這幾個月啦。」
劉備眼眸中帶著笑意:「我走之後,若是禪兒可以輔佐,你便輔佐他,若是不能輔佐.」
他的眼睛中帶著蒼老:「若是不能輔佐,你便主持著朝政,到時候無論是與曹魏合流,還是直接降了大虞,都可以。」
劉備拍著諸葛亮的手,這些年他對於匡扶漢室的心愿依舊熱烈如火,但他自身卻是看開了許多。
「我等已然竭盡全力了。」
「哪怕是高皇帝再側,也不會指責你我。」
他握著諸葛亮的手,眼眸中的光芒卻和火焰一樣明亮。
「你我之功過,自有千古後人評說!」
諸葛亮與劉備執手,眼眸中隱有淚光。
「陛下——」
「臣,定然不負陛下所託!」
桃花源中
劉邦坐在那裡,靜靜的看著面前的水鏡,臉上卻沒有那些子嗣以為的傷心難過,畢竟如今明眼人都能夠看出來,大漢的命數已經到了。
劉徹被自家老爹碰了碰肩膀,只能無奈的上前一步。
「曾大父,世上之事,大多如此。」
他較為開朗的說道:「好歹咱們大漢傳承了四百多年呢?」
「總比某個」
話還沒說完,劉邦的一隻手瞬間伸了過來,將劉徹拉到一邊,而此時一柄長劍從天而降,直接落在了剛才劉徹所站的地方上。
太阿劍!
劉邦訕訕一笑:「那個,那個政哥啊,你別生氣,我這玄孫子不是故意的,他不是那個意思。」
遠處,嬴政慢悠悠的走了過來,瞥了一眼劉徹,看在如今凡俗情形的面子上沒有跟劉徹一般計較,畢竟是小輩。
他只是說道:「你覺著你曾大父很傷心?」
劉徹有些迷茫,其餘的大漢皇帝也都有些茫然。
難道不應該麼?
嬴政只是笑了笑,讚嘆的看著水鏡。
「就如同當年大秦覆滅的時候,我不曾有多難受一樣,如今的劉季也是一樣。」
「四百年的大漢,這個叫劉備的給了他一個體面的結局,就像是當年的「子嬰」一樣。」
「此為天命,非人之過。」
嬴政微微的嘆了口氣。
他看著蒼天上空,那懸浮著的命運與時光長河,也看著那閉目的「陳野」,輕聲說道:「陳祖已然在盡力改變所謂天命了,這已然是大漢最好的結果。」
劉邦也是哈哈大笑:「不錯不錯。」
他看著凡俗的劉備:「等這小子來了,必定要與他好好聊一聊!」
正統十一年,春二月。
大漢天子「劉備」崩,傳位於太子「劉禪」。
令「丞相」諸葛亮監國,並且讓劉禪拜諸葛亮為「義父」,自此劉禪稱諸葛亮為「相父」。
天子諡號「昭烈」。
是為「漢昭烈帝」。
這一年是正統十一年。
「昭烈帝者姓劉,諱備,字玄德,涿郡涿縣人,漢景帝子中山靖王勝之後也。」
「評曰:昭烈之弘毅寬厚,知人待士,蓋有高祖、太祖、魏武之風,英雄之器焉。及其舉國託孤於諸葛亮,而心神無貳,誠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軌也。機權幹略,不逮虞成武帝,是以基宇亦狹。然折而不撓,終不為下者,抑揆彼之量必不容己,非唯競利,且以避害云爾。」——《史記·漢書·昭烈皇帝本紀》
越月旬,百事皆不順。
正統十一年,春三月。
就在大漢天子昭烈皇帝病逝的一個月後,大魏天子曹丕病逝。
年僅三十餘歲。
臨終前詔曰,傳位皇太子曹叡。
拜「陳英」為相,掌軍國大事,拜司馬懿為大將軍。
這一年,是正統十一年,也是公元231年。
繼位者們登上皇位。
這持續了幾十年的亂世,似乎要迎來終末的結局。
這是繼任者、也是開創者。
新的時代。
正在眼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