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中原鹿肥

2024-11-17 15:05:59 作者: 一隻笨蛋魚
  第466章 中原鹿肥

  依舊是一個漆黑的雨夜。

  如同當年楊堅逼宮一樣的雨夜,在這個夜晚所有人都沉浸在黑夜的安眠中。

  歷史好像在重演。

  一個個的士卒眼眸明亮,他們的臉上帶著興奮的神色。

  他們期待的看著面前站著的宇文化及,等待著這位即將登臨大位的將軍給自己等人許諾。

  而宇文化及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當場許諾他們無數的榮華富貴。

  這些士卒也是受過楊廣以及大隋恩情的,但在利益面前,所謂的恩情已經不值一提。

  宇文化及和楊堅還不同。

  楊堅在事後會清算,因為他許諾給那些士卒的「財富」和「權勢」都太過了,一看就是準備事後清算的——除了給蘇威等人的那些,那些是真的打算就這樣供著他們的。

  宇文化及給這些士卒的,僅僅是一些基層的官職,最高不過四品,甚至沒有兵權,但能享受榮華富貴。

  雨夜繼續。

  宇文化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踏步走入皇宮。

  身後的士卒們跟隨他的腳步不斷前行,神色嚴謹,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殺皇帝的準備。

  這一次,宇文化及不會背上弒君的名聲——因為殺死皇帝的一定不是他。

  狂風驟雨中

  楊廣坐在大殿裡,燭火被外面的狂風吹的忽閃。

  他的額頭痛的讓他無法忍耐,周圍的「焚香」無孔不入的鑽入他的鼻子中,讓他無法將精神集中。

  「碰——」

  楊廣猛的將桌子上的東西砸在地上,外面的閃電驟然之間撕裂長空,照亮這昏沉的大殿。

  「來人——來人——」

  楊廣幾乎是猙獰的嘶吼著,但周圍好像沒有什麼人一樣。

  寂靜的可怕。

  剎那之間,楊廣猛的抬起頭,他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那裡緩慢的走了過來,這個漆黑的夜晚,無數的雷霆聲落下,周圍若有似無的血腥氣味縈繞在他的鼻子間與那「薰香」的味道糾纏在一起。

  他的腦子驟然之間清醒了過來,這一幕.這一幕.這一幕好熟悉!

  「陛下。」

  宇文化及站在那裡,臉上的神色滿滿的都是恭敬,整個人看起來沒有一絲一毫的冒犯。

  他甚至沒有敢抬起頭看楊廣,只是說道:「陛下召見,臣不敢不來,於是日夜兼程從蘇杭之地趕回京都,又得到聖旨詔,於是連夜入宮。」

  「陛下召見臣,可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召見?

  楊廣此時頭腦清醒,強忍著疼痛站直了身體,他看著宇文化及,聲音沉頓:「召見?朕什麼時候召見過你?」

  此時的兩個人都心知肚明,但楊廣卻依舊強撐著保持皇帝的最後一絲尊嚴和體面。

  他質問著宇文化及,腦子中卻在思索著解決辦法。

  今日宇文化及出現在這裡,只能說明他已經做好了謀反與逼宮的準備,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窗外的雨水,他父親謀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麼?


  楊廣回過頭,看向站在那裡的宇文化及:「宇文,不要自誤。」

  「謀逆,可是大不敬之罪。」

  宇文化及一臉驚訝的說道:「原來楊氏自己也知道,謀逆是大不敬的罪過啊?那當年你的父親,當時的太尉楊堅還去謀逆?」

  他往前走了幾步,走到了楊廣的身側,一屁股坐在那個屬於皇帝的座位上。

  「這個位置坐著倒也確實是沒什麼舒服的,但朕就是不想讓你坐了。」

  宇文化及期盼多年的想法得以實現,如今正是興奮開心的時候。

  他看向楊廣:「對了,你知道麼?」

  「你為何常年頭痛?」

  常年頭痛?

  楊廣眯著眼睛:「是你做的?」

  宇文化及搖頭:「當然不是了陛下。」

  他幽幽的說道:「是你最信任的那位常侍做的,他用的是當年大漢時候宮廷流傳下來的秘藥「煮鶴」,就是當年哀帝給昭烈皇帝用的那個。」

  「可惜的是,經過這許多年的改良,這煮鶴的功效也發生了改變。」

  「你日日無法安眠,便是這煮鶴所為。」

  楊廣眼眸中帶著怒火,他壓著自己的聲音問道:「為何?」

  「朕對他不薄!」

  「當年他備受欺凌的時候,是朕,是朕救了他!」

  宇文化及笑了笑:「是的,他備受欺凌的時候是伱救了他,但你知道他為何會備受欺凌麼?你知道他是什麼人麼?」

  楊廣神色一僵,腦海中迅速閃過福安所說的自己的「家世」。

  「奴婢本是富貴家出身,可是家父有罪,奴婢也就被充入宮中為奴,那些人知道奴婢沒有仰仗,也就可著勁兒的欺凌奴婢。」

  宇文化及則是欣賞著楊廣的神色變換,他笑著為楊廣揭開了事情的謎底。

  「福安本名為「王安」,是當年那位中書令王文的次子,家中嬌慣的不得樣子,後來」

  「後來的事情陛下應當就知道了。」

  「陛下謀逆,卻將罪名安插到王文的身上,以至於王文全家上下幾乎被九族盡滅,而王安則是被王文施過恩的人救下,好死不如賴活著。」

  「後來莫名其妙的入宮了,然後被陛下所救。」

  他摸了摸下巴,然後說道:「對了陛下,那位救了王安的人你也認識。」

  楊廣皺眉沉思在腦海中尋找著自己熟悉的、能夠救、會救王安的人,下意識的他說道:「是盈安?」

  宇文化及點頭:「不錯,是盈安,萬歲帝身邊最得力、最信任的常侍。」

  楊廣卻表示疑惑,此時的他知道事情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當即坐在了一邊,像是和朋友嘮家常一樣聊著這些事情。

  「這不可能。」

  「當年父皇行事之後,並沒有清洗後宮,只是將一部分萬歲帝的死忠給殺死了而已。」

  「後宮中有不少人還是當年萬歲帝時候的老人,盈安的人入了宮之後,怎麼可能備受欺凌?」

  還沒等宇文化及說話,楊廣就反應了過來,他神色陰沉:「所以,所謂的備受欺凌是假的,是專門給朕看的是麼?」


  他嘲笑的說道:「當年的萬歲帝也用這一招騙過當時的陳公,沒有想到這一招再起作用,竟然是騙了朕。」

  宇文化及點頭:「不錯。」

  「福安,你還不出來見一見這位陛下?」

  一個人影從後殿中走出,他身姿修長,神色從容,整個人看起來顯得較為平靜。

  他的身上穿著的不再是那常侍的蟒袍了,反而是一身寶藍色的長衫,頭上帶著銀色發冠,看起來就像是一位翩翩公子。

  「陛下。」

  福安盡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不那麼的尖細。

  他低聲道:「這許多年了,我終於見到了這一幕,也不枉此生。」

  楊廣看著福安站在那裡的模樣,心中百感交集,最後只化作長嘆一聲:「這許多年,你對朕可有一絲一毫的真情?」

  福安聽了這話,只是低著頭沉默著。

  而宇文化及則是看向楊廣發出了嘲笑的聲音:「當真是可笑,你的父親殺害了別人全家,最後他變成如今模樣也是你所造成的,你竟然還好意思問別人對你是否有一絲一毫的真情?」

  楊廣沒有理會宇文化及,只是看著福安,堅定的想要一個答案。

  福安只是抬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何為真情,何為假意?騙人要先騙過自己,這許多年,真的也成了假的,假的也成了真的。」

  說完之後,福安扭過頭看向宇文化及:「宇文將軍,時間不多了。」

  宇文化及長嘆一聲:「別催別催,咱們總要讓陛下知道所有的事情真相,如此才好做一個明白鬼的。」

  他看著楊廣繼續說道:「陛下,咱們繼續說。」

  「你知道為何天下會變成如今的模樣麼?」

  「您知道,這其中還有誰的功勞麼?」

  楊廣坐在那裡,此時的他頭好像也不痛了,他思索了片刻後說道:「恐怕張世安、裴矩以及陳若瀚都是這其中的一隻手吧?還有李二郎。」

  宇文化及倒是沒有驚訝楊廣全都猜出來事情的真相,只是笑著說道:「陛下當真是聰慧。」

  「張世安與裴矩都是盈安的弟子,張世安是家中次子,不受到父親的喜愛,過的甚至不如一個奴婢,他淪落在街頭的時候,是盈安見著可憐,收他為弟子,傳授他詩文才學。」

  「裴矩也是如此。」

  「這二人都是天生奇才。」

  「起初的時候,盈安並沒有打算讓他們參與到這事情當中——他與萬歲帝一樣,有一個毛病就是心軟。」

  「後來,他整理萬歲帝文稿的時候,被裴矩與張世安看見了,他們看到了「道」與「信仰」的道理存在,於是懇請盈安教授,盈安將事情原委與他們說了之後,他們自願入局。」

  「你與楊勇本不必爭到頭破血流地步的,但張世安與裴矩在其中,要的就是你們兄弟相殘,最後其中一個死在楊堅面前,讓痛苦悔恨。」

  楊廣只是沉默著。

  宇文化及則是看著遠處說道:「世安,出來吧。」

  陰影中再次走出來一個人,正是張世安。

  他看著楊廣,神色坦然的做著自我介紹:「陛下,臣本名為「張擇端」,先父姓張諱安年。」


  張安年?!

  楊廣猛的抬起頭,看著張世安,或者說看著「張擇端」:「你是萬歲帝的遺腹子?」

  張擇端只是笑著:「是啊,我是萬歲帝的遺腹子。」

  「所以這許多年啊陛下,我從未對不起你過,因為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你我有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楊廣再次陷入沉默。

  他只是長嘆一口氣,一場從當年萬歲帝死亡之後沒多久便開始的布局,一個驚天的陰謀,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給那個人,那個名為「萬歲帝」的人復仇。

  這本就是應當的。

  「所以,能給朕一個體面麼?」

  「白綾?寶劍?」

  楊廣知道,今日他絕對沒有生路了,但他臨死之前還是想要一個體面。

  此時,張擇端也好、福安也好、亦或者是宇文化及也好,都沒有開口,只是緩緩的站了起來,看著遠處的方向,微微躬身。

  他們似乎在迎接著什麼人一樣。

  遠處,一個老人,老的皮都已經皺巴巴的,像是一張人皮包著一架骨頭的老人走了過來。

  他像是燈油燃燒盡了的油燈一樣站在那裡,但眼睛中滿滿的都是期待和快意。

  「體面?」

  他的聲音尖銳。

  「當年你們給萬歲爺體面了麼?」

  「啊?」

  盈安的聲音尖銳,他顫顫巍巍的從手中拿出匕首。

  「今日,我便要為萬歲爺復仇!」

  楊廣還沒來得及說話,左右便走出來好幾個侍衛,將楊廣架在那裡。

  他整個人都被控制住無法掙扎,無法動彈。

  盈安顫顫巍巍的走了上去,而後將手中匕首猛的插入楊廣的心臟。

  下一刻,鮮血迸發。

  盈安將匕首遞給了張擇端:「孩子,你父親的仇,你親自來報!」

  張擇端看向楊廣,閉上眼睛,許多年的記憶從頭浮現。

  那個雨夜,那個和如今一模一樣的雨夜,他的父親死在了這裡。

  「您知道為何今夜您會在這裡麼?」

  張擇端笑著走向楊廣:「因為當年,我父親也是死在這樣的一個雨夜,死在這座大殿中。」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第二刀插入楊廣心臟,這個時候的楊廣已經陷入了死亡的掙扎和痛苦當中。

  而第三刀則是被福安所舉,他看著楊廣,眼睛中無數的情緒紛雜,他輕輕的用手蓋住了楊廣的眼睛,低聲道:「陛下,殺父之仇不得不報,多年情誼便化作這一刀吧。」

  他先將匕首插入楊廣胸口,在所有人都未曾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匕首再次插入自己的胸口。

  楊廣聽到了那匕首的聲音,緩慢的閉上了眼睛。

  雨夜。

  宮中的許多楊廣心腹全部都被士卒殺了個乾淨,地上的雨水全部都變成了紅色的血水。

  大業七年,冬末。

  大業帝被殺害於宮中,為當年萬歲帝身邊的舊人「盈安」以及萬歲帝遺腹子「張擇端」、中書令王文遺腹子「王安」所為,三人被趕來的將軍宇文化及擒拿。

  後於朝堂之上認罪伏法。

  大業七年。

  群臣上奏,請宇文化及登基。

  大業八年,宇文化及登基,改國號為「晉」,改元:昌德。

  天下聞之動盪。

  昌德元年

  中原鹿正肥,安能穩坐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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