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隊,他全招了」同事拿著筆錄從刑訊室出來給她看,向南柯翻了兩眼扔在桌上。
「得了,準備遞交檢察院提起公訴吧」
看著她似乎有些心情不佳的樣子,同事猶豫再三還是湊了過來:「要我說啊,咱們還是抓緊那個案子吧,整這些小打小鬧的沒啥用……」
向南柯從電腦屏幕里抬起頭來,眼神微冷:「什麼叫小打小鬧?什麼叫沒啥用,難道一個十二歲孩子的未來……」
她話說到一半,忽然住了嘴,和一樁跨國走私案比起來確實是……
「行了,你也知道抓點緊,趕緊的,閒著沒事就去給我走訪去」
見她發火,下屬也不敢多說,拿著卷宗訕訕走了。
向南柯想了一會兒,還是從桌上拿起車鑰匙揣進兜里。
「向隊,要下班了幹嘛去呀?」
她頭也不回地:「查案」
剛打完一個世界boss掉落了珍稀裝備,方知有把它掛上了藏寶閣,估價應該能賣一千塊左右,她翻翻自己的錢包,花花綠綠的票子攢下不少,除去日常開銷和媽媽的醫藥費,應該還能余出來一點兒錢去看她。
正這麼想著,于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她略有些興奮地接了起來:「小歸,下個月……」
對方兜頭潑了她一盆冷水:「知有,我想留在仁濟醫科大」
于歸手邊放著厚厚一摞複習資料,面前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記著重點知識,她在準備明年的執業醫師資格證考試以及仁濟醫科大的考核。
放在從前這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見證過那麼多奇蹟之後,自己也好像一點點變得勇敢起來了呢。
方知有捏緊了手機:「為什麼……不是說好規培結束就回咱們這邊的醫院嗎?」
回去做一個村鎮小大夫,安分守己,和她長相廝守,于歸不是沒有想過,但……
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那種感受,就像享受過奢華生活,就很難再安貧樂道。
她有一點點不甘心。
「我……我想試一試……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你先別激動……」
方知有咬牙,慢慢紅了眼眶:「于歸!從你考上錦州醫科大開始我等了你整整五年!你還要讓我等你多久!」
即使拼命想縮小這種差距,從她考上一本而自己卻落榜開始,還是有看不見的鴻溝在逐年增加。
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她和她之間已經不是距離的遠近關係,而是那種無法言說的,階級問題。
有時候不得不承認,媽媽說的對,她和她註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在于歸埋頭苦讀挑燈夜戰的時候,她在熬夜打遊戲。
在于歸累死累活拼命工作的時候,她因為熬夜而睡得昏天黑地。
兩個作息都不規律的人,自然不可能隨時隨地都粘在一起,於是等于歸的電話就成了她每天的奢望。
她甚至不敢主動給她打,因為不確定她什麼時候有空怕耽誤她搶救病人。
可即使是這樣,她忙起來好幾天不見人影也是常事,日子久了,如果真的說沒有一點不滿那是騙人的。
她不知道的是,給她打電話的那幾分鐘也是她從吃飯上廁所時間裡扣出來的。
規培醫生不似住院醫師,是個誰都可以使喚操縱的底層角色,于歸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對不起……」于歸趴在由行李箱壘起來下面墊了一張報紙就算是桌子的書桌上,默默紅了眼眶。
她想,她真的是虧欠她良多……
「你相信我……一定可以的……如果能考上仁濟醫科大的住院醫師……我就可以把你和阿姨接過來了……」
方知有捏著電話,無聲地笑了:「我媽這個樣子,你覺得她能長途跋涉嗎?再說了……你願意她……」
于歸如鯁在喉:「我會證明給阿姨看,我不是廢物……而且……我是真的想完成自己的夢想……也想和你在一起……」
她從小就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沒什麼太大的追求,考醫學院也是爸爸媽媽的要求,但這次她是真的想要留在這裡,留在仁濟醫科大。
「你有夢想我沒有嗎?!我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和你長相廝守!」方知有痛苦地用手抱住了頭,如果不是媽媽出事高考失利,她也會像于歸一樣走進大學,有一份光鮮體面的工作,和她朝九晚五。
于歸想起很久以前方知有看著櫥窗里的飛機模型出神了很久,後來她十六歲生日時,于歸攢了很久的錢,買下了那個模型送給她,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時候她臉上的神采飛揚,穿著藍白校服的少年拿著模型在操場上奔跑,回過頭來叫她的名字。
「于歸」
「嗯?」
「你信不信總有一天我也能駕著飛機飛上藍天」
于歸掰著指頭算了一下:「呃……飛行員好像是理科吧……上次摸底考試你……」
方知有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兇巴巴地吼她:「你不說話會死啊!」
小于歸委屈巴巴看著她,拼命眨了兩下眼睛求饒,方知有這才放過她,舉起了飛機,仰頭望著藍天。
「星辰和大海,總有一天,我會觸摸得到」
于歸看著她意氣風發的樣子,眼底有些艷羨,踢著腳下的沙子,而她即將面臨分班還不知道想做什麼呢。
方知有把飛機放在了草坪上,在她旁邊躺了下來:「那你呢,于歸,你想做什麼?」
于歸抱緊了膝蓋,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呢……媽媽想讓我考醫學院……但我總覺得有點害怕……」
「害怕什麼?死人嗎?聽說醫學生都會去太平間搬屍體哦」少年幸災樂禍。
于歸頓時一陣毛骨悚然,囁嚅著:「你……你別說的那麼嚇人好嗎……也不一定會……」
「不過,我倒是覺得你挺適合當醫生的」方知有把胳膊墊在了腦袋下,偏頭看她。
「哎?為什麼呀?」
「因為……」少年微微彎起唇角:「你很善良,先不說醫術怎麼樣,要當好一個醫生,起碼得有一顆善良的心吧,而且……」
她卻突然住了嘴,不肯往下說了,于歸去撓她痒痒:「而且什麼你快說呀!」
方知有怕癢,被撓得上氣不接下氣,瞅准一個空檔,猛地使力攥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下來,于歸猝不及防倒在了她身上。
四目相對,她看見她眼底有亮晶晶的光芒:「你要是學醫的話,我們就能在一個班了」
手掌下是獨屬於女孩子的柔軟細膩,她的心跳結實有力,呼出來的氣息帶著初夏青草的香味拂過臉龐,不知怎麼地,于歸蹭地一下紅了臉,兔子一樣蹦了起來。
「誰要和你在一個班了,討厭!!!」
她吼完這句話後,于歸久久無語,捂著嘴唇,翻開的書頁上落下水漬,暈開了墨跡。
她知道她哭了,但她又何嘗不是呢?
親情和愛情似乎是亘古不變的選擇題,但只有親身做過選擇的人才知道,這道題其實根本無解。
於是一陣相對無言,還是于歸先開了口:「我知道了……你讓我再好好想想……想想……」
清晨,女人從床上起身,拉開窗簾,天光照射進來,驅散了一室殘存的曖昧氣味。
男人自己繫著襯衫扣子,對鏡打好領帶,秦喧坐在梳妝檯前化妝,正拿眉筆描著眉毛他卻突然湊過來香了一口她的臉蛋。
「那我走了啊」
秦喧手一滑,眉毛畫到了鬢邊,眼角抽了抽:「又去雲南啊?」
包豐年是做茶葉生意的,在雲南承包了數十個茶園,經常錦州兩地跑,她在北京上學的時候就是三頭跑。
「這不沒辦法嗎?老闆一走工人幹活怎麼放心,等你什麼時候給我生個大胖兒子,我就不跑了,專心在家陪你」
秦喧白了他一眼:「就會貧嘴,趕緊滾吧」
男人年過四十倒也風趣儒雅:「嗻,小的這就告退」
走之前還不忘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卡放在了桌上。
秦喧打理好自己出來,拿起桌上那張金卡,長嘆了一口氣,鎖進了抽屜里。
「向隊,DNA結果對比出來了,是一個人」技偵科的同事把數據放大在了屏幕上。
包豐年,男,四十五歲,漢族錦州市人,華豐茶業有限公司老闆,連續兩年獲得「錦州市創業能手」稱號,亦是錦州市人大代表之一。
履歷看起來一切正常,白手起家,勤勤懇懇打拼到三十多歲才創立了公司做起茶葉生意來,但不同的是,他的DNA和雲南一起兇案現場提取到的血跡完全吻合。
「向隊,證據確鑿,抓還是不抓?」
向南柯摸了下下巴:「不著急,我想再等等看,或許會有新的發現」
「陸大夫早」
「陸主任早」
「陸大夫今天好點了嗎?」
陸青時穿著白大褂停下腳步,點頭致意:「好多了」
又是一早上忙碌的查房,休息了三天工作堆積如山,好在她向來是十分有效率的,帶著一幫主治醫挨個看了病人,望聞問切觸診,完事後提點了注意事項,就吩咐大家鳥獸散。
于歸抱著病歷正想去問她問題的時候,就看見那人脫下白大褂掛在了衣架上:「有事下午說」
陸老師這麼急匆匆地去幹嘛……
于歸趴在門診大廳的柱子背後偷窺,看見她剛出大門口,就有一輛奔馳停在了她面前,從車上下來西裝革履的一男一女,分別與她鞠躬握手,然後替她打開了車門。
「陸主任百忙之中還能抽出時間來見我們,我們真是感激不盡,黃總說了今天陸主任想吃什麼玩什麼他請客,以後也還請多多關照」
于歸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醫……醫藥代表?!
身後有人拍一下她:「不上班在門診大廳幹嘛呢?」
于歸被驚了一大跳,手裡的病歷啪地一下掉在了地上也顧不得去撿。
「徐主任好!」她趕緊彎腰鞠躬:「沒……沒什麼……我剛查完房回來走門診大廳過……」
徐乾坤的目光從那份病歷上滑過又落到了她身上,輕輕拍了拍她的肩,笑得和煦。
「別這麼緊張嗎?我又不會吃了你,對了,上次跟你提的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他輕輕往前走了兩步,看四下無人在她耳邊低語:「我知道你手頭緊,規培生的日子不好過,但是呢……於大夫,你是個聰明人」
于歸咬緊了下唇,一把推開了他,頭也不回跑了,直到衝進了辦公室,人都在她這才鬆了一口氣,微微紅了眼眶。
郝仁傑端著泡麵過來:「於呆子,你咋啦?」
于歸拿手背揩了揩眼角:「沒事,把你的泡麵分我一口」
郝仁傑趕緊端著泡麵離遠了一些:「想得美,自己泡去」
吃著吃著泡麵,于歸忽然長嘆了一口氣:「好人姐,如果現在有一萬塊錢放在你面前,你會拿嗎?」
郝仁傑吸溜著麵條,毫不猶豫地:「拿啊,不拿是傻子」
「如果拿了這錢就會失去一些東西呢?」
「那要看失去什麼了」
于歸拿叉子攪著麵條:「夢想,尊嚴……」
郝仁傑嘁了一聲:「我跟你說啊,吃不飽穿不暖之前有個錘子的夢想尊嚴,餓著肚子覺都睡不著還做什麼夢!」
于歸端起泡麵碗來咕嘟咕嘟把湯喝了個乾淨,然後重重放在了桌上,郝仁傑等著她說出什麼豪言壯語。
誰知那人抹了抹嘴巴:「你說的對,所以我決定先吃飽了再說,再來一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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