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

2024-09-05 10:01:42 作者: 酒暖春深
  下午下班于歸也聽說了這件事,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秦喧怎麼就成了別人口中的小三了呢,跑去婦產科找她,人已經不在醫院了,她只好一個人去食堂吃飯,晚上還有夜班,論文也還沒寫完。

  從前吃飯,多半是秦喧坐在她旁邊,陸青時姍姍來遲坐在她對面,兩個人邊吃邊鬥嘴,當然即使她們二對一也不是她陸老師的對手,現在有幾個面生的醫護人員端著餐盤坐到了她身邊。

  于歸往裡挪了挪,騰出一塊地方,往嘴裡刨著飯,一邊掏出手機來給方知有發消息說晚上不回去了。

  那幾個人的竊竊私語傳入了耳朵里:「哎哎哎聽說了沒,就我們科那個秦喧,秦大夫,你別看平時穿金戴銀人五人六的,原來是小三啊」

  「不可能吧,我覺得秦大夫人挺好的呀……」

  「怎麼不可能了,你看看,我這有照片,人原配都打上門來了」

  「發給我,發給我」

  「叮咚」于歸的手機也震了起來,打開院內通訊群幾張照片與一段視頻映入眼帘,她關小了聲音,視頻里的秦喧被一個中年婦女追著打,一邊扯頭髮一邊扇耳光。

  于歸看得心裡不是滋味,看了一眼說話那醫生,覺得面熟,不就是上次和她和秦喧坐一起吃飯的那個同事嗎?

  「這下秦醫生也走了,副主任醫師的名額該有你位置了吧」

  幾個人紛紛起鬨:「就是就是,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脾氣死差,下午還毆打我們科里的一個小護士,她要是坐上副主任醫師,我們哪有好日子過」

  于歸啪地一聲把筷子扣在了飯盒上,發出了不大不小的動靜,幾個人的目光看過來,于歸捏緊拳頭站了起來,死死盯著她們。

  「誒我說你這麼看著我們幹嘛,一個住院醫師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

  「作為同事看著秦喧被打不幫忙也就算了,還在背後嚼她舌根」于歸舉起了手機,指著上面的視頻:「還錄下來到處傳播,你們還是人嗎?」

  對方的語氣涼涼的,戲謔地看著她笑:「怎麼,你這麼向著小三說話,該不是也是小三吧」

  于歸一口氣卡在嗓子眼裡下不來,只覺得怒火直衝上頭頂,她快步走過去,一把搶過她的手機:「視頻刪了」

  那人劈手來奪,她飛快轉身避開,另外幾個人也都圍攏了過來,七手八腳去搶:「幹嘛,幹嘛,光天化日之下搶劫啊!」

  不知道是誰拉了她一把,把她從包圍圈裡拖了出來,她抬眸看去是穿著紫色洗手服的陳意。

  對方扔給她一個眼神:快刪。

  于歸麻利地打開了相冊。

  「消消氣,消消氣,大家都是同事嘛,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于歸,你好了沒,快把手機還給人家」

  她把最近刪除也一一清空,才把手機遞給了陳意,再三賠禮道歉之後,陳意才拉著她離去。

  「謝謝」走了兩步後,于歸也覺得今天這事自己太衝動了,若是沒有陳意在,搞不好也是被暴打一頓的下場。

  「謝什麼,我也看不慣他們那群人的嘴臉,生怕事情鬧得不夠大似得,不過秦大夫的事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院上已經成立調查組開始審查了,你一沒職稱二還在規培,別跟著瞎摻和」

  「知道了」于歸有些垂頭喪氣地,她不明白,人品真的比醫術重要嗎?


  陳意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去值班吧,有事打電話給我」

  「我申請加入專案組!」向南柯已經在門外站了兩個多小時了,逮著散會的機會就直接跟著李局走出走進的。

  李局轉過身來指著她的鼻子罵:「你做夢!抓不到狐狸惹的一身騷!老子還沒跟你算帳呢!在4.13重大跨國販毒走私案結案之前,你的一切職務都被取消了,回家待著去吧!!!」

  向南柯又追了兩步,被幾個兄弟架住了:「李局,我不加入專案組也行,我以刑警的身份請求參與秦喧的審問」

  聊天記錄一頁頁翻過去,光陰仿佛洞開了一扇窗,那些慘澹的人生里夾雜著細細碎碎的溫情,老包的存在彌補了她童年父愛缺失的那一部分。

  因為從小被親生父親猥褻,她敢怒不敢言,在某個雨夜又被喝醉酒的人暴打了一頓之後就扔出了家門,並揚言不給她學上。

  那一年她十六歲,已經深深明白知識才能改變命運這個道理,上學是她唯一能看得見的出路。

  老包也是在那個雨夜闖入她的人生的,說來也奇怪,彼時的他混黑道白道,和幾個酒肉朋友開了一家KTV,除了燒殺搶掠之外,放高利貸當打手給人追債無惡不作。

  他從朋友手裡奪過雨傘,跑了過去替她撐開:「你多大了,為什麼哭?」

  也許是那一丁點兒同情心做祟吧,女孩兒睜開淚眼朦朧的眼睛望向他的時候,他聽見了自己心裡開花的聲音。

  「十六,我想上學……」

  「那你來我店裡上班吧,包吃包住,月薪兩千,晚上營業,白天你可以去上課」

  老包家裡最小的妹妹也和她差不多大,為了方便聯繫,他把自己的舊手機給了她,存上他的號碼時,秦喧發給他的第一句話是:「謝謝你,包大哥」

  那一年她十六歲,包豐年將近而立之年。

  秦喧躺在床上,打開他的對話框,刪刪減減,想說的話很多,卻始終沒有發出去。

  向南柯的聲音在她腦海里響了起來:「但凡一個有良知的成年人都不會對未成年下手……」

  她把手機摔了出去,抱起枕頭翻了個身把自己埋入柔軟的床榻里,長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了起來,秦喧捂住了腦袋,門口的聲音卻越來越劇烈,她只好有氣無力地起床去開門。

  「誰呀?」

  「警察,請問是秦喧秦小姐嗎?」門口站了幾個穿著藏藍色警服的刑警,為首一人亮出了證件。

  秦喧心裡咯噔了一下,該不是早上她打人那事吧……

  「是,有什麼事嗎?」

  「這是搜查令,我們現在懷疑你與一起重大跨國販毒製毒走私案件有關,請配合調查」兩個人高馬大的刑警一左一右架住了她,其餘的人竄進了屋子,她名貴的地毯被翻了起來,臥室里的被子被扔到了地上,梳妝檯上的化妝品散落了一地。

  秦喧掙紮起來:「憑什麼抓我?!莫名其妙,我根本沒有參與過什麼販毒案!我要見你們向隊長!」

  為首的刑警皮笑肉不笑地:「清不清白您說了不算,帶走!」

  審訊室里的燈光很亮,四面高牆,眼眶被刺得發酸,坐在這裡已經很久了,手腳逐漸麻木了起來,秦喧為自己未知的命運忐忑不安著。


  直到那扇鐵門打開,一個她熟悉的人走了進來,向南柯制服穿的一絲不苟,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顆,軟底鞋踩在地上沒有一絲聲音,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向——」她有些激動起來。

  「坐下!」一聲厲喝,筆錄本扣在了桌上發出巨響,她從沒見過這麼聲勢逼人的向南柯,一下子怔在了原地,而她看她的眼神也像在看犯罪嫌疑人,沒有一絲溫度。

  例行公事的詢問,牆上的攝像頭會把她們的全部對話錄下來,旁邊的取調室里也圍坐了一堆人。

  「姓名」

  「秦喧」

  「哪裡人?」

  「錦州市新集鎮人」

  「認識這個人嗎?」向南柯從文件夾里抽出一張照片放在桌上推了過去。

  照片上的包豐年四十開外,留平頭,西裝革履。

  「認識」

  「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秦喧抬頭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向警官不是知道嗎?」

  她換了個姿勢讓自己看上去更從容一些,連眼神都沒閃一下:「不要說沒用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情人關係」秦喧扯著嘴唇冷笑,一天之內傷口被翻來覆去撒鹽還拉出來鞭屍,她覺得自己都快要麻木了。

  「他是我的金主」

  「你們在一起都做了什麼?你是否在這家KTV工作過?」

  她又拿出了一張照片,是她曾經當過服務員的KTV,十多年過去了,如今已成了錦州市娛樂業的金字招牌。

  秦喧放鬆自己靠在椅背上,唇角挑起輕蔑的笑意,眼裡還有些欲說還休的曖昧。

  「當然是……做愛做的事了,怎麼,警官也有興趣?」

  面對她如此不配合且充滿了風塵氣的挑逗,向南柯心頭火起,眼神也冷酷了起來。

  「知道這是什麼嗎?按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347條規定,走私、販賣、運輸達50克以上便可處死刑」

  看著她扔出來的那一小包麵粉,秦喧猛地睜大了瞳孔,她從她眼底看見了震驚,以及一閃而過的恐懼。

  向南柯心裡鬆了一口氣:「這是從包豐年經營的KTV里搜出來的」

  她其實有點擔心她家也被包豐年藏了東西,如果是那樣的話,秦喧的嫌疑是怎麼也洗不脫了,光藏毒這一點就可以判她個幾年了。

  「不,不可能……我在那工作了兩年多,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你們一定是弄錯了!」秦喧激動起來,把手放上了桌子,身後的刑警立馬站了起來要求她肅靜。

  向南柯用一種分外可憐的眼神看著她:「去年12月15日,我們接到雲南警方的協助調查通知,有一名大學生徒步上山遇險,本來這只是一起簡單的失蹤案,但是進一步的屍檢發現他體內有甲/卡/西酮、苯/丙/胺等聯合製劑,你身為醫生該不會不明白這些是什麼東西?並在他的指甲里發現了不屬於他本人的組織殘留物,你猜,是誰的?」

  向南柯拿出了透明塑膠袋裡放著的髮絲:「這是從秦小姐家裡採集到的包豐年的DNA,以及從杯子上採集到的指紋都完全一致」


  兩張一模一樣的照片擺了出來,秦喧不是傻子,這些證據一定都是提前收集好了的,而唯一接觸過她的,去過她家的人就只有——

  她微微笑起來,笑到前俯後仰,笑到淚水四濺。

  這太可笑了真的,枉她還以為向南柯是真心對她好,枉她在她護住她的時候,還有那麼一丁點兒感動。

  她看人的眼光真的很不怎麼樣。

  「你——」向南柯被噎了一下,攥緊了手中的簽字筆,微微咬住了下唇,有一瞬間的心軟令她非常想要抱住她。

  身後有人推門進來,小聲跟她耳語了幾句,向南柯起身:「你可以走了,不過仍是公安機關的重點監視對象,警方傳喚需要隨叫隨到」

  顧衍之站在刑偵大隊門口抽著煙等她出來,不遠處停著陸青時的車,穿著菸灰色毛衣闊腿褲的醫生不能站太久,就微微倚靠在了車上,也偏頭看向了那個方向。

  「可以啊哥們兒,夠義氣」秦喧眼角還掛著淚花,強撐出了笑意,一把攬上她的肩頭。

  顧衍之趕緊把人甩下來,在垃圾桶上按熄菸頭:「不是我,是她」

  秦喧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下,被人拖著往過去走:「青時還是很掛念你的,為了保釋你出來連她爺爺的關係都動用了」

  前不久兩個人剛大吵了一架,即使各自的出發點都是好的,但再見面多多少少有一絲尷尬,尤其是早上的事鬧得滿醫院沸沸揚揚,新聞都上了,陸青時不可能不知道。

  見誰都不動,顧衍之又跑過來拉了她一把,小聲耳語:「我去買點吃的,你們好好說,別發火」

  陸青時瞪她一眼:要你管。

  那人笑了笑,一溜煙跑遠了。

  眼看著她們甜蜜互動,陸青時雖然瘦了些但精神頭還不錯,秦喧打心眼為她高興,但也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

  她羨慕她生下來就衣食無憂,也有人小心呵護,視她如掌上明珠,而自己呢,一個人摸爬滾打,零落成泥碾作塵,這一身灰頭土臉的打扮,和她的光鮮亮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由不得她不難受。

  陸青時替她打開了車門:「走吧,送你回家」

  秦喧站著沒動:「你來是看我笑話的嗎?」

  陸青時怔了一下,直起身子,將她的狼狽全收入眼底:「說實話我挺討厭小三的,不管有什麼樣的原因,破壞人家家庭,就是觸碰了道德底線」

  想起被人按在地上毆打的痛楚,那個女人的眼神和她一樣高高在上,她微微紅了眼眶,咬牙切齒:「你懂什麼!我和老包是真心相愛的!是她配不上老包!」

  曾幾何時也有人跪在她面前聲淚俱下,苦苦哀求她成全她和傅磊,陸青時捏緊了車門把手,痛楚自眼底一閃而過,就沖秦喧這句話她恨不得過去狠狠扇她一巴掌,可是想起顧衍之的囑咐,她忍住了。

  「你知道嗎?」她冷冷看著她,漆黑的瞳孔沒有一絲溫度。

  「如果你不是我朋友,我現在真的很想過去打你」

  「但我更想打的,是那個渣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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