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決定要尋找「小七」的時候,陳道就設想過和她見面時的情形。
包括怎麼打招呼,怎麼樣取得信任,怎麼樣利用對「異界小七」的了解來引起「本世界小七」的興趣,能夠正常地認識,而不會被當成不懷好意的老色胚。
他設計了幾十種可能的對話,設想了多種相遇的場景,並進行了非常深度的推演,自認為應該是有辦法在不引起「小七」反感的前提下,主動去搭話認識她的。
但這些設想、這些推演中,沒有一個是現在的情景,甚至連接近的都沒有。
聽到陳道的反問,看到他那有點想笑的表情,「小七」抿了抿嘴,似乎有點侷促,但還是說道:「其實就是單純地想了解一下你當時的心路歷程,是因為看到持刀兇徒本身讓人提升而出,還是更多的因為想保護你女朋友?」
「女朋友?」陳道奇怪道,「我沒女朋友啊。」
「啊?你不是……噢,那是你喜歡那個女生,但她還沒答應你,沒有正式在一起?」「小七」問道。
「不是。」陳道回答。
「不是?那你一個南大的學生,為什麼老是往這邊跑,今天還跑到這邊來吃飯?你從南大過來,得坐好久的車吧?」「小七」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陳道說道:「我比較喜歡你們這片的美食,像這家的牛肉麵,前面角亭邊的肉燕,西文餐廳的煎魚排,月下小館的滷肉飯,都很好吃。」
「小七」聽得一呆,下意識道:「本來以為你是個情種,沒想到竟然是個吃貨啊?!」
她感嘆著,又對陳道比了個大拇指:「不過不得不說,你品味不錯,這幾家做的東西確實有一手,你提到的又都是這幾家的精髓菜品。」
「我同意接受你的採訪。」陳道忽然說道。
「啊?」「小七」卻是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噢噢,那太好了,謝謝!」
陳道卻馬上又補充道:「但是我要先看一下你的學生證,你不要說你沒帶,我知道我們市的所有高校都是有電子學生證的,去食堂吃飯都要刷,我要看一眼,證明一下你的身份。」
「小七」表情有些扭捏地說道:「你要是不想接受採訪也沒事的……」
陳道卻說:「不,我想接受採訪,只是要先驗證一下你的身份。等下,你該不會……不是學生吧?」
「不是,我真是學生,但是……」「小七」有些懊惱地撓了撓頭,然後乾脆就拿出手機,調出她的學生證信息,擺在了陳道的面前。
果然,學生證上並不是新聞傳播專業,而是應用化學專業。
「但是我其實不是新聞專業的研究生,過來跟你搭話也不是為了做專訪,就是我自己單純好奇。」「小七」小聲說道。
陳道看著學生證上的名字,說道:「你叫梁芸?」
「啊對,我叫梁芸,這確實是我的學生證,你看上面的照片。」「小七」以為陳道還在質疑這學生證的真假,她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就是覺得如果說是新聞傳播專業的學生,為了做採訪,會更自然些。」
陳道把她的手機輕輕推了回去,點頭說道:「你想知道什麼,隨便問吧。」
「認識」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天他才第一次知道「小七」的全名,有種很奇妙的不真實感。
「那個……真的都可以問嗎?」梁芸有些小心翼翼地說道。
「當然。」
「那我就問了。」梁芸精神一振,問道:「你看到那個人突然拿出把刀來,是什麼感覺?有沒有嚇到?應該會害怕吧?」
「沒想太多,就想著怎麼制服他。」陳道說道。
他自然沒法實話實說自己早就看出來那人應該帶著利器,看到刀的時候更是有點興奮。
「你是不是有練過搏擊、武術什麼的呀?一般人看到有刀亮出來,本能應該是躲開吧?」梁芸好奇道。
陳道說:「沒有,我天生神力。」
梁芸愣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這是個電影梗,然後噗嗤笑出聲。
她本來笑了兩聲就想停下,但似乎是越想停下來,就越覺得好笑,越覺得好笑,就越停不下來,於是笑了好一會,眼淚都笑出來了。
陳道卻是很淡定,異界的「小七」就是這樣笑點奇奇怪怪的,他早就習慣了。
「不好意思,失態了……」梁芸擦了擦眼睛。
「沒事,師太儘管笑,老衲不著急。」陳道很自然地說道。
梁芸一愣,又笑崩了。
她乾脆直接趴在桌上,肩膀微抖,一口氣笑個夠。
好一會,她才抬起頭,滿臉潮紅,眼中泛淚,然後深呼吸。
好容易調整好狀態,梁芸給了陳道一個警告的眼神,說道:「不許再耍寶了,我笑點太低了!」
陳道點點頭,他其實知道,梁芸的笑點不是高還是低的問題,她的笑點就是一個點,位置很奇怪的「點」,只要戳中了,就會讓她笑崩掉。
那個「點」很難形容,但陳道卻是太過熟悉,在任何話題中都能很精準地找到那個「點」。
梁芸看向陳道那包紮得很厚實的左手,說道:
「我看你的手掌當時整個都被刀扎穿了,但你都沒有喊叫,在打那個兇徒的時候,也沒有發出聲音。後來那人被制服,你站在旁邊,看著也特別的理智和淡定,好像那刀扎的不是你的手似的。你……不疼嗎?」
「疼。」陳道說道,「只不過我比較能忍。」
「可是為什麼要忍?那種時候,覺得疼叫出來不行嗎?」梁芸不解道。
「忍著會更有力氣。」陳道說道。
其實是他的意識承受疼痛的閾值已被異界的三十多年經歷拉得極高,左手被刀刺穿的疼痛對他而言,是「有預期的」、「主動接受」的程度。
甚至他是在主動地體驗和感受這種疼痛,在這疼痛超越身體控制範圍之前,他自然不會有太大的痛苦反應表露。
但這些,現在這個世界上,自然沒有人能理解。
哪怕是面前的「小七」,沒有異界的經歷,即便告訴她,她也不會明白。
梁芸有些感嘆地說道:「佩服佩服,你是真的厲害。要是換我的話,估計一看到那人拿刀出來腿就軟了,連跑都跑不了。哎?你笑什麼?笑話我膽子小嗎?」
陳道笑著搖了搖頭,說道:「你吃飽了嗎?吃飽了的話,咱們換個地方喝點東西,再繼續聊吧。我知道有家店飲料很好喝,甜品也好吃。」
其實他剛剛想到了如果是從異界穿越回來的「小七」,面對那持刀兇徒會是什麼情況。
以他對「小七」的了解,如果「小七」判定自己本世界的身體太過弱小的話,那採取的戰術絕對是狂暴兇猛、毫不留情的,他甚至懷疑那兇徒會被「小七」直接格殺。
在異界的時候,「小七」戰鬥的風格,就是比他還要瘋狂和不要命的。
再看著眼前這個高挑可愛的女生,陳道知道,這甜美外表之下,是一顆剛毅勇猛的心——她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有多勇敢、多瘋狂。
聽到邀請,梁芸猶豫了一秒鐘,她覺得剛認識就跟陳道單獨出去喝飲料好像有點怪,但轉念一想,好像是她來主動跟陳道搭話的,而且他們不是在「採訪」嗎?
於是梁芸點頭起身:「好呀,那就走起,不過先說好,我請客,作為『採訪費』,嘿嘿。」
「沒問題。」陳道很乾脆地答應道,一點也沒有爭買單的意思。
陳道所說的店離這邊也不遠,走了十分鐘出頭就到了。
在確定陳道帶著自己要去的店後,梁芸不由笑道:「我現在相信你到這附近都是為了美食了,你選店的品味是真不錯。」
陳道笑了笑,沒說什麼。他選店的準則是「小七」的口味,這段時間把附近大部分餐飲店都試了一圈,結合在異界的交流,自然知道哪些店會是「小七」喜歡、中意的。
直接找了位置坐下,梁芸正準備用手機掃二維碼點餐的時候,陳道卻對她勾了勾手,示意手機遞過來。
「你要喝什麼,我幫你點唄?」梁芸說道,「這家店我還蠻常來的,什麼好喝我應該比較清楚。」
陳道卻說道:「我幫你點,我們來打個賭,我點的你肯定沒喝過,如果我贏了,你回頭再請我吃一次『老牛家』,如果我輸了,我請你吃一次『老牛家』,或者其他你可以指定的、人均消費在200以內的餐廳。」「老牛家」就是他們倆剛剛吃午飯的那家飯館,叫這名字倒不是專做牛肉,而是老闆姓牛。
梁芸笑起來:「你這也太嚴謹了,還特意強調價位,怕我贏了以後獅子大開口麼?這樣的話,又何必打這個賭?」
「我覺得挺有趣的。」陳道說道,「賭嗎?」
「那就試試唄。」梁芸也覺得挺有意思的,「不過我得提醒你,這家店我經常來,這邊大部分的飲料,我都喝過了噢。」
陳道笑了笑,然後拿過她的手機,開始點喝的。
只用了不到三秒鐘,他就把兩人要喝的東西都點好並下單了。
梁芸拿回手機,看到陳道點的兩杯「綠野魔潭咖(冰)」,不由得一呆。
這飲料她之前還真沒喝過,因為她覺得綠豆沙加咖啡也有點太魔性了,所以雖然一直挺好奇是個什麼味,但一直都沒有點。
「還真給你蒙對了,得,欠你一頓『老牛家』。或者去別的飯館、餐廳也行,人均200以下,嘿。」
付款後,很快兩杯飲料被送上來。
梁芸嘗了一口,眼睛立刻眯了起來,看了看自己的杯子,又喝了一口。
「味道怎麼樣?」陳道自己也喝了一口,問道。他自己對於這飲料的口味不怎麼在意,倒是更在意梁芸的感覺。
「怎麼說呢……怪怪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還挺好喝。」梁芸說道,「對了,你怎麼會想到要點這個的?你之前喝過?」
「喝過。」陳道說道。
前幾天他在這附近「踩點」的時候,就在這家店待過幾次了,每次都會點這個「綠野魔潭咖」。
並不是他對這個口味特別鍾愛,而是在異界的時候,他聽「小七」提起了太多次「綠野魔潭咖」的名字。
他們在閒聊到美食的時候,「小七」在暢想一些當初沒有嘗過的食物或飲料時,都會提到這個名字聽起來就不怎么正經的飲料——因為她在穿越前無數次到這家店喝東西的時候,都想過要試一試,但每次都沒有試成。
所以她經常會跟陳道念叨,想像著綠豆沙加咖啡會是什麼味道,究竟好不好喝。
他也是靠著這個「小七」從來沒喝過的、特別的飲料名,鎖定了她在本世界經常去的那家店,從而進一步鎖定她就讀的學校、活動的範圍。
看著對面的梁芸不一會就喝了小半杯,陳道心裡輕輕念道:
小七,你喝到「綠野魔潭咖」了,你覺得味道怪怪的,不過挺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