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I
「沈離，你沒事吧？」林笑聲音有些虛,他出門有半個多小時了,難免讓人擔心,「你先回來,我吃了止痛藥,一會兒就沒事了。」
等不痛後她就可以自己下去買了。
「好。」
聽到那邊細微的喘·息聲,以及她忍痛時壓抑的嗓音，沈離眼底滑過一抹不知名的情緒,快得讓人察覺不到。
掛了電話，沈離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拿著的蘇菲，表情凝滯了一瞬,然後他移開視線看向對面前的樂白薇,「樂小姐,先回去吧。有事我會再聯繫你。」
樂白薇詫異於他態度的轉變，明明剛才這個人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讓人心顫的危險氣息,現在卻因為剛才那一通電話收斂得乾乾淨淨。
但聽到他後面那句話,樂白薇無疑有些高興,「好,這是我的名片,隨時可以聯繫我。」
沈離接過她遞來的名片。
「那我先走了。」樂白薇很想留下與他多說幾句話,卻又不想給對方留下不好的印象,這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直到樂白薇離開,沈離掃了名片一眼,隨手丟在了旁邊的垃圾桶。
想到家裡那人痛得臉色發白的模樣,沈離折回了超市，買了些紅糖和生薑。
記得，痛經喝紅糖薑茶可以緩解不適。想起她昨天吃冰淇淋一個接一個的模樣，沈離薄唇輕抿，收銀員小姐姐被他身上的氣勢所攝，弱弱地開口：「先生，一共是二十九塊八……因為您先前忘了拿找零，扣去這二十九塊八，還有十塊錢，您收好。」
怎麼先前看起來陽光單純的大男孩兒，一轉眼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呢？
「謝謝。」沈離接過那十塊找零。
收銀員小姐姐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臉上有幾分恍惚。
這個好看的男人該不會是雙重人格吧？
林笑剛要出門，門被打開。
「笑笑，你要出門？」沈離走到她身邊，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不經意地皺了眉，卻轉瞬即逝。他說：「你先床上好好休息，東西買好了，現在要用嗎？」
「你半個多小時沒回來，我有點擔心。」雖然這個小區可疑的人進不來，但想到他一個人在外面，就是忍不住擔心。林笑看向他提著的袋子，除了蘇菲，還有別的，不由有些意外，「你買了紅糖和生薑？」
「嗯，導購員說這個吃了就不痛了。」沈離語氣自然極了，半點兒也看不出在說謊，將她扶到沙發上，「止痛的藥不能再吃了，對身體有負擔，你好好休息，我給你煮薑茶。」
說著，他拿了生薑和紅糖去了廚房。
看著他的背影，林笑呆了呆，是錯覺嗎？總感覺今天的沈離看起來比以往高大許多……不對，是更穩重了。
好像也不是。
就是一種奇怪的感覺。
林笑想，可能是因為自己正被他照顧著而產生的錯覺吧。
看了眼他買的那幾包蘇菲，都買對了，林笑拆了一包，拿了一片用上。
林笑洗手出來的時候換上了家居服。沈離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紅糖薑茶給她，「笑笑，趁熱喝完。」
「還好有你，不然我今天就慘了。」林笑接過，吃過止痛藥後雖然沒先前那樣痛得站不起來，但腹中還是隱隱作痛，使得她整個人看起來有氣無力。
聽到她的話，沈離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室內的空調被他調高了些，林笑喝完薑茶感覺身上熱得很，身上也出了些汗，但因為經期身體不適，所以林笑也沒想要把溫度調低，不然受涼了會更難受。
沈離轉身去浴室給她拿了條熱毛巾，「笑笑，擦擦汗。」
林笑接了過過來，把額上的汗，然後看向坐在身旁的沈離，問：「你超市迷路了嗎？」
「嗯，買蘇菲的時候導購員說女孩子經期的時候喝紅糖薑茶好，我找了很久。」沈離面不紅心不跳，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她的時候清澈見底，「笑笑擔心我走丟嗎？」
「我疼得厲害，不能立刻去找你。」林笑擦了擦手，看了他一眼，「小區的治安是有保證的，但你要是迷路找不回來心裡肯定會很不安，我肯定會很擔心啊。」
「笑笑別擔心，我回得來，也記住了回家的路。」那一瞬，沈離眼底滑過一抹複雜的情緒，他看著她發頂，像是在自語，「所以，不會迷路。」
「嗯，我對你超強的記憶力有信心。」林笑點點頭，事故前的沈離本身就是天之驕子，各種意義上的，加上沈老爺子親自帶在身邊，親自教導，比起同齡人他的起點無疑高了一大截。
事故後的沈離因為記憶混亂變得話也不會說，一年以後才開始會說話，但心智也只有五歲。
也因為身邊那些人的隔離和厭惡，所以導致沈離看起來和普通人差太多了。
但並不是不可變的。比起她剛來那會兒，現在的沈離基本上看不出與別人有太大的差別了，只是思維方式，還是小孩子。
等他恢復記憶後，一切就都好了。
林笑窩在沙發上躺了會兒，快到中午的時候叫了外賣。
「笑笑，我能用你的電腦嗎？」
沈離收拾完外賣盒子回來後，對靠在沙發上看書的林笑說，「就一個小時。」
「可以啊。」林笑點頭，然後躺著繼續看書。
她看的是閒書，用來打發時間的，電視聲音對現在的她來說有點吵，就沒有打開電視。
得到允許後，沈離走到飄窗前的矮桌上，打開電腦。
他很快地打開一個網頁，登入了帳號和密碼。
因為怕引起她的注意，沈離打字的時候刻意放慢了速度，有時候停下來看著無關緊要的畫面。
半個小時後，沈離把自己瀏覽過的痕跡全部刪除，刪除的時候看到了林笑瀏覽過的網頁。她準備找工作？
沈離手頓了頓，卻沒有點進去，他把自己先前瀏覽的痕跡全部清除，退出。
末了，他隨意地打開了幾個網頁，然後進入某視頻網站隨意點開一部電影，調低聲音看了一會兒。
差不多一個小時了，沈離合上電腦。
因為是陰雨天，所以天色有些暗，他走到沙發旁，此時的林笑已經睡了過去。
沈離俯下·身撿起滑落在地毯上的書，合起放在茶几上。
林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笑笑，晚上想吃什麼？」
「……」林笑緩了緩，被他攬在了懷裡也沒有不自在，「你這麼快就點亮了廚藝這個技能嗎？」
沈離失笑，嘴上卻說：「跟著視頻上學，不難。」
就簡單的家常菜的話，他本來也會做。大學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外面住過一段時間，也是自己做飯，所以廚藝還算過得去。
「那辛苦你了，等這幾天過去了，我給你做好吃的。」
林笑絲毫不會懷疑他，也沒有逞強。
狗子剛隨沈離出門溜了一圈，此時大約察覺到了她不舒服，所以也沒有去自己的窩裡睡，而是趴在林笑身前的地毯上，像是在陪她。
沈離把毛毯蓋在她身上，起身去了廚房。
打開冰箱，他看了眼裡面的食材，選擇做幾道比較清淡的家常菜。
小雞燉蘑菇，西藍花炒肉，木須肉。
味道竟意外的很好吃。
林笑吃了七分飽後便停下。
吃完晚飯後，沈離給狗子餵了些糧食，換了清水。
林笑在客廳休息了會兒便去洗澡，然後早早睡下。
等沈離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睡著了，走到她身前替她蓋好被子。沈離算了下時差，離開臥室走到客廳外面的陽台，然後撥通了爺爺的號碼。
「小離，這麼晚找爺爺什麼事啊？」
「早上好，爺爺。」
那邊聽到他的語氣，頓了頓，「小離，你、你恢復了？」
「是的，爺爺。」公事公辦的語氣，和從前一模一樣。
「我這就回來！」
「爺爺先待在美國，這邊的事您別擔心，等一段時間您再回來。」
「小離，當年的車禍是不是意外？」
「爺爺，請讓我自己處理。」
「……」長久的沉默，「需要什麼跟爺爺說。」
「謝謝爺爺。」連道謝都客套的很。
沈慶年卻沒能說什麼，畢竟這樣的沈離是他一手教成的。
「笑笑她知道你恢復了嗎？」
「她不知道。」
「怎麼不告訴她，她知道你恢復了的話，會很高興的。」
「但她會離開我。」
恢復所有的記憶後，沈離想起了和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她說過的話。
——沈離，不是我會離開你，而是有一天你會選擇走自己原本的路。
——你不傻，你只是不小心遺忘了一些事。再等一段時間，等你把記憶找回後，一切就都好了。到那時，不會再有人敢欺你，也不會再有人敢辱你。
還有那時在沈家，她說兩個月後就跟他離婚。
想到她那時候的神色。
她是真這麼決定的。
沈離看向身旁已經睡著的林笑，她並不是先前的那個女人。
並且，從一開始她就沒把他當傻子，知道他會恢復記憶。所以，那個時候，才那麼認真地跟他說了這些話。
一個多月前，她出現在了他身邊，頂著那個女人的身份。
匪夷所思的事情，卻真實地發生在身邊。
她在等他恢復記憶。
然後，離開他。
看著床上呼吸均勻的林笑。
沈離微微垂首，微卷的發尾掃過眉骨，他五指輕輕拂過她的長髮，溫暖的馨香殘留在指尖，讓人心底無端地滋生出了貪念。
五指握起，他想要留下這份毫無瑕疵的溫柔。
「笑笑，晚安。」
---------------------------
17—II
清早，林笑睜開眼。
她剛下床，便有人走了進來。
「笑笑醒了，還疼嗎？」沈離走到她身邊，手中拿了一個杯子，「先把紅糖薑茶喝了。」
林笑才剛醒，緩緩看向沈離，接過杯子，「沒昨天疼了，你起得這麼早？」
「嗯，我做了紅豆粥，要吃嗎？」
喝完薑茶的林笑點點頭：「要。」
本來她還想點外賣的，沒想到沈離竟然還把早餐做了。
洗漱完，林笑在餐桌前坐下，沈離給她舀了碗粥，「笑笑嘗嘗看。」
粥的味道也挺好，紅豆熬得軟糯清香，不知不覺，林笑一連吃了兩碗。
「笑笑，還要嗎？」
「我吃飽了。」
林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道還好是早餐。
原主的身材保持不易，林笑又是個不愛運動的，所以吃東西一般只吃七分飽。
不過，又想到昨天那幾個冰淇淋，實在太不該了。
「嗷嗚~」
狗子咬著自己的碗拿到她面前，提醒她，它該吃飯了。
對上它高貴冷艷的臉，林笑忍俊不禁，遂而起身去拿糧食，倒了些它碗裡。
洗完手的沈離擦拭完手上的水，見她起身去換水，走了過去，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水壺，「笑笑你休息，我來吧。」
「其實也不痛了，別擔心。」林笑知道可能是昨天臉色太慘嚇到他了，卻還是把水壺給了他，嘴上解釋了一句，「昨天那其實是意外。」
「意外？」沈離好奇地看向她一本正經的臉，「因為什麼引發的意外？」
「……」林笑噎住，當然是冰淇淋啦。
但她不說。心中一動，她說：「因為天氣的原因，你看，這就跟……」
沈離把狗子碗裡的水換了，起身的時候繞過了她，對她現編的故事無動於衷。
blablabla……
說完後，林笑都覺得自己扯。
好在現在的沈離沒有恢復記憶，肯定也沒聽懂。
她鬆了口氣。
自己也不明白剛才為什麼跟沈離解釋，大概是對上他好奇的眼神時，沒忍住想要滿足他的求知慾吧。
嗯，一定是這樣。
林笑終於說服了自己。
滿意了。
因為外面正在下雨，林笑現在也不能受寒，所以這些天她就一直窩在家裡沒出門。
每天不是叫外賣，就是靠著冰箱裡僅剩不多的食材度日。
這一日，冰箱的食材終於用完了。
「笑笑，我去一趟超市買些東西回來，你留在家。」說著，沈離拿了錢包就準備出門，沒忘了帶上手機。
聽到他要去超市，林笑不由想到了上一次，神色猶豫。
「笑笑，」沈離彎身換上鞋子，抬頭看著他，琥珀色的眸子一派澄澈模樣，「這一次我一定會在半個小時內回來。」
「我跟你一起去吧。」林笑想了想，說：「在家我也悶得慌，也想出去透透氣。」
「外面還在下雨，笑笑著涼了又該難受了。」沈離拿了手機和傘，問委屈地看著她，「笑笑，我不是小孩子。」
好吧，無法反駁。
林笑心中一嘆，她潛意識裡也確實把他當成小孩子了。
現在的沈離接收的東西越來越多，已經不再是她初見時候那個膽怯不敢表達自己的模樣了。
「好，那你注意安全，要是有什麼事跟我打電話。」
「嗯。」沈離早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光是這將近兩個月的相處，就能夠摸清她的性子了。
目送他離開，門關上。
林笑抱著軟枕坐在沙發上發呆。
沈離變得意外地可靠，這是一件好事。
同時，沈離也差不多該恢復記憶了。
林笑發了會兒呆，拿過筆記本開始查看自己的郵箱，原主基本沒什麼工作經驗，簡歷也是在沒什麼可寫的。但林笑自己上班多年，基本上白領的工作都能勝任。
所以，只要能得到面試的機會，她就有了一半的勝算。
林笑托腮望著窗外的雨，心中對沈離恢復記憶這件事很矛盾。
她是希望他恢復記憶的，卻又對他恢復記憶這件事感到很不安，因為林笑並不知道恢復記憶的沈離會怎麼樣……
唯一慶幸的是沈老爺子避開了那次事故，還活著。
這樣沈離就算恢復了記憶，也不會真的和書里劇情中那樣走向極端。
蝴蝶翅膀這一扇，應該會和原劇情不一樣了吧。
林笑樂觀地想。
不過不管怎麼樣，還是要和沈離分開睡，這要是哪天沈離突然恢復了記憶，得有多尷尬。
隔壁的臥室前幾日收拾出來了，從T市回來後，倆人已經分開睡了，但這次例假導致她手腳冰涼，沈離就主動給她暖被窩。
因為身上實在難受，林笑也沒有矯情地拒絕，相反，他身上的溫度緩解了她的不適。
但這幾天她已經好多了。
林笑起身去給自己倒了杯開水，這時，傳來開門聲。
是沈離回來了。
林笑走出去，就看到他提了兩個袋子，手上還拿著一張名片。
「這麼多菜嗎？」林笑上前就要接過，卻被沈離手中的名片吸引，她原本以為只是旁人塞過來的小卡片，但這明顯不是，還被沈離護得很好，沒有沾上雨。
看到上面那幾個小字，林笑看向他，問：「你想學畫畫？」
沈離點了點頭，期待的眼神讓人無法拒絕：「可以嗎笑笑。」
「當然可以了！」林笑毫不猶豫地一口應了下來，對於他主動想要什麼，林笑覺得這是好事，因為沈離看起來對什麼都不是很上心，如果有敢興趣的愛好，那自然非常好。
「謝謝笑笑。」沈離眼底柔和了幾分。
他如果突然離開家去處理自己的事，她肯定會發現什麼。
到時候不好解釋，他也不想讓她知道他已經恢復記憶的事情，那樣的話，他就沒有繼續留在這個家的理由了。
沈離對自己這樣的行為感到意外，他沒有喜歡過什麼人，也不知道自己這樣的心理是出於什麼。
但他不想跟她離婚，哪怕只是就近看著她也好。
所以，沈離最終還是決定在她面前隱瞞自己恢復記憶的事實，然後循序漸進，讓她漸漸接受真正的自己。
以前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不管是為家世還是為這張臉。
為此，沈離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自我懷疑。
他看不出來林笑對什麼特別喜歡。
看著窩在沙發上拿著iPad刷微博的林笑，沈離在身旁坐下，一眼看到頁面上顯示的是某男明星，緩緩開口：「笑笑喜歡這樣的男人嗎？」
「嗯……哈？」林笑詫異地抬起頭，又低頭看了眼男主秦佑的照片，「我沒有，別瞎說，還不如你長得好看呢。」
秦佑是女主的人，她半點心思都不會有。
不是怕跟女主對上，而是她真的沒有這方面的心思。
當初追文是因為劇情的爽感，不是為了男主而追的小說，書中秦佑除了高大上的背景和寵妻人設，在她眼裡差不多就是背景板一樣的存在。
聽到她的話，沈離眸光一動，心中湧上來的喜悅不知是為了什麼。
他平復下泛起波瀾的心，「那笑笑喜歡我嗎？」
「當然啦。」
這一次，沈離並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喜悅。因為林笑根本只是把他當成了一個孩子，那樣的喜歡和他所期待的不一樣。
心情無端地升起一股煩躁，不過片刻，沈離壓下那股情緒。
面上分毫看不出一絲異樣。
沈離看著她的側顏，因為生理期的緣故，她臉色有些蒼白，唇色也非常淡。
她很漂亮。從一個正常男人的角度上看，她的美貌確實足夠讓人心動。
沈離看著她的臉，眼神沒有半分波瀾。
刷完微博的林笑抬起頭，恰好對上沈離的視線，微怔：「……沈離？」
沈離瞬間換上了先前的模樣，乾淨的眸子映著她，「笑笑，我在。」
錯覺嗎？
為什麼會覺得剛才那一瞬的沈離就好像突然之間變了一個人似的。
疏淡漂亮的眉眼，眼底毫無波動。
沈離反省自己的大意，手自然地攬著她的腰·肢，親昵地蹭著她頸邊，「笑笑你一直看著iPad，都不抬頭看我一眼。」
聽到他話中的委屈，林笑把手中的iPad放下，「好，我不看了。」
先前那一瞬的不自然很快被她忽視。
沈離想要學繪畫，她當然要先了解一下。林笑說：「我剛才網上查了下，那家畫室是由B大教授開設的，只收10個人，不知道現在報名還來不來得及。」
沈離的事情她自然是很在意的。
那家畫室很不錯，當然，收費也高。
費用問題倒不是林笑在意的，而是這家畫室很可能已經招滿了人。
這位開設繪畫班的教授十分有名，不知道有多少人慕名而來，基本名額很早就被預定了。
所以……沈離很可能要失望了。
不過也沒關係，再找一家就好了，實在不行，請私教也好。
反正他們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了。
林笑定了定神，斟酌了一下準備將這個事實告訴他，正要開口卻見沈離欲言又止的模樣，有些好笑：「你說吧。」
「笑笑，其實我回家前給教授打了電話，我說明情況後，他說願意收我。」沈離視線下移幾分，落在她線條修長優雅的脖頸上，「到時候笑笑交了學費我就可以直接去了。」
「真的嗎？」林笑鬆了口氣，「那太好了。」
看到他不安的模樣，林笑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撫上他微卷的發尾，「沈離越來越厲害了呢，這是好事呀，我想你很快就能找回記憶，我很高興。」
沈離看向她眼底，她是真的很高興。
她高興什麼……高興他很快就能恢復記憶，然後等他主動離開嗎？
突然，沈離心沉了下去。
-------------------------
17—III
不過短短十分鐘，這種起起落落的心情讓沈離覺得新奇的同時也患得患失。
他的心臟好像被什麼蟄了一下，不是特別疼，但又無法不在意。明明他和她之間只相處了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那種感情卻像病毒一樣植在血液里，無法剝離。
「我找回了記憶，笑笑很高興？」
「當然啊。」
她理所當然地回道。
「笑笑，那如果我一直不能找回記憶呢？」
「不會的。」林笑輕輕一笑，對他這種假設並沒有往心裡去，因為他一定會恢復記憶，「別擔心，在那之前我會陪在你身邊。」
她果然知道什麼。
樂白薇異於常人的手段，笑笑的提前知曉，都讓人在意。
他可以確認的是，樂白薇想要接著他的手來對付笑笑，可笑笑似乎並不知道自己背後有這麼個人敵視這自己。
如果，林笑還是之前的那個女人，他恢復記憶後會怎麼做？
毫他會讓這個女人付出慘重的代價。
如果死亡是解脫，他會讓她生不如死。
樂白薇也知曉這一點。
唯獨算漏了的是，笑笑不是從前的那個女人。
所以，在不了解樂白薇的手段前，他暫且按兵不動。
畢竟，放在眼前的敵人才是最安全的。
總好過樂白薇暗中再對笑笑使什麼手段。
沈離不動聲色地在心裡做了決定。
例假最後一天，林笑終於鬆了口氣，並且決定以後再也不作死了。
連著數日的陰雨天，終於放晴。
林笑拉開窗簾，坐在客廳的飄窗上，打開電腦。
她跟往常一樣按時查看自己的郵箱，然後發現有了新郵件，打開，上回投了幾家簡歷，已經有兩家回應了她。
面試時間是明天上午。
林笑很滿意，雖然應聘的只是簡單的文職，但她要的並不是一份可觀的薪水，而是一份可以轉移注意力的工作。
原主畢竟沒什麼工作經驗，大學畢業後沒多久就嫁入沈家，兩年的空白期。
不過好在畢業的這所大學還不錯，不至於一下子就被刷下來。
所以能拿到面試通知，林笑還是很高興的。
在這之前，她想著先帶沈離去那家畫室實地看一下。
下午，林笑開了導航循著地址找到了那家畫室。
位置相當偏僻幽靜，是一幢頗有年代感的房子，後花園兒里精心養了許多花草，一隻成年薩摩耶被圍欄擋住，跑來跑去，活潑的很。
林笑一下車，薩摩耶想要撲過來，沈離拉著她的手，「笑笑，別過去。」
不一會兒，那扇門打開，裡面走出來一個十分年輕的男人，完全看不出資料上寫的三十五歲。
對方著裝考究，一身清華之氣，溫文爾雅，看到倆人的時候視線在沈離身上頓了頓。
林笑率先開口：「李教授，您好，我是先前給您打電話的林笑。」
「原來是你們，旁邊這位就是你先生？」
「是的。」說著，林笑不著痕跡地捏了捏沈離的手。
沈離因為她的動作有片刻的失神，接著恢復如常，看向他，「教授好。」
「嗯，那你明天就過來上課吧，畫具這邊都有，直接過來就好。」李教授看起來十分溫和，「我帶你們看看畫室吧。」
「好的，有勞。」林笑微微彎了彎腰，與沈離跟上。
畫室的壞境也不錯，今天是休息日，畫室被打掃的很乾淨。
石膏和道具擺放在櫥窗里，一塵不染。
看得出來，畫室的主人很細心。
林笑很滿意，繳清費用後，與沈離一起離開。
「還早呢，我們今天就不那麼快回去，你想去哪兒？」林笑開著車子，記得沈離喜歡遊樂園，於是開口道：「要不要去遊樂園？」
接著，她又快速地補了一句：「鬼屋我就不能去了。」
坐在她旁邊的沈離聞言，不著痕跡地彎了嘴角。
遊樂園那是幼年時期最想去的地方，現在他已經成年，過去的美好已經蕩然無存。此時卻因為她而生出了些許溫暖的感覺。
「笑笑，這個世上沒有鬼。」
「我知道啊，可我還是怕。」語氣無可奈何，又理所當然，「我是女孩子嘛，害怕那種黑乎乎的地方。」
「嗯，那我們不去了。」
「可我們還可以玩別的項目呀。」
「笑笑，我是大人了。」
「可你不是很喜歡那種地方嗎？」林笑還記得那個時候他眼神中的欣喜和期待。
沈離頓了頓，說：「在笑笑之前，我從未去過遊樂園，所以想去。」幼年時期的期待很美好，而笑笑恰好在那個時候滿足了他。
他並不希望笑笑對他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孩子，他希望她能夠把他當成成年人對待，更希望她將他當做一個男人。
當然，這一點在笑笑知道他恢復記憶後很容易辦到。但同時，笑笑會自動遠離他，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沈離從未如此矛盾過。
他向來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也會為了這個目標動用任何手段，可在她的面前，沈離並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另一面。
因為他不想面對那雙寫滿溫暖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時候轉為陌生和疏離。
只是一個在他失去記憶期間相處了不到兩個月的女人，就已經在心底深處紮下了根。
沈離內心覺得不可思議的同時卻也甘之如飴。
原來，自己也還有這樣強烈的欲·望。
也如此地想要得到一個人。
最後，倆人沒有去遊樂園。
對於沈離「長大了」的說法，林笑並沒有往心裡去。
有些人骨子裡就是極端地自控，從不會放縱自己的欲·望，控制的非常好。
而書中的反派，毫無疑問就是這樣的人。
現在，哪怕失去了記憶，可潛意識裡還是會做出相應的選擇。
林笑不會去勸說，依照他自己的習慣就好。因為她從來沒有生出過去改變他的想法和念頭。
一切都順其自然。
「那我要買東西，你要陪我嗎？」林笑臉上掛著一抹不懷好意地笑，「還是我先送你回去？」
沈離眸色微頓，不太明白她此時算計著什麼。
雖然沒什麼惡意，但……還是讓他感到了一絲絲的不安。
這種感覺哪兒來的？
很快，這種不安得到了驗證。
沈離任勞任怨地擔任起了跟班的角色，手中大包小包一水兒的袋子。
終究，他沒同意林笑先送自己回去，於是跟在她身邊陪著她逛。
然後，他就知道林笑先前車上那不懷好意的笑是因為什麼了。
她就是算準了他不會先回去，然後光明正大地讓他當苦力。
林笑再次從試衣間出來，一身得體的職業裝，一頭長捲髮披下，優雅嫵媚。
「沈離，這套怎麼樣？」林笑走到他面前，「明天就要面試了，我想著多買幾套職業裝，好看嗎？」
很好看。
但他幾乎可以預見她下一句說什麼了。
於是，沈離罕見地沉默了。
「不好看嗎？」林笑湊近了幾分，「沈離，你怎麼不說話？」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竄進鼻尖，惹人心神一盪，沈離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半步，「笑笑好看，穿什麼都好看。」
「不是呀，我是說我身上的衣服好不好看。」林笑對著鏡子理了理衣領，「我當然知道我長得好看啦。」
半點兒不知道謙虛是什麼，理所當然得美而自知。
沈離：「……」
女人這種生物真的很複雜，他看不懂了。
說好看被說敷衍，要是說不好看，她肯定會生氣。
沈離嘆氣，這簡直比面對商場上的老狐狸棘手多了。
他寧可面對沒有硝煙的戰場，也不想面對這麼讓人無可奈何的畫面。
「笑笑真美。」
林笑大發慈悲地看了他一眼，語氣不滿：「一點兒都不走心。」
沈離：「……」
談判桌上從不失手的沈離再一次失語了。
「笑笑，要不把這兒你看上的全部都買下來？」
「你又不是霸道總裁，走揮金如土的人設，我看你就是不想陪我逛了才敷衍我……」
你要是真喜歡，整個商場買下來都可以。
沈離滿心無奈，有口難言。
林笑又重新拿了一套去換上，這一回她沒有穿裙子，而是黑色西褲，顯得那雙腿又長又直。她長發被扎了起來，面上沒什麼表情，滿滿的性冷淡風。
什麼是性冷淡風，就是看著越不可褻瀆，便越是想要看到那冷淡外衣下是否熱情如火……
「沈離，這套怎麼樣？」
沈離唇線一抿，他是個正常的男人，自然也知道別的男人腦子裡裝的什麼黃色廢料。
見他在發呆，林笑又喊了一聲：「沈離？」
「剛才那套更適合笑笑。」沈離神色如常，「平日在家裡的笑笑最好看。」
林笑：「……」
家裡那寬鬆的家居服，完全不能體現出身體的曲線美，什麼直男審美，她就不該詢問沈離的。
最後，林笑仍然沒有買下那一套，而是選擇了另一套顏色稍微柔和一些的套裝。
看到她終於滿載而歸，沈離心底面上都明顯地鬆了口氣。
林笑一回頭，就看到沈離鬆口氣的表情，她笑眯眯地問：「累不累？」
「不累。」沈離忍著腳上的酸痛，主動上前替她提著袋子，「笑笑累嗎？」
林笑逛了一下午，也確實有點累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我剛訂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廳，今晚我們就在外面吃吧。」
沈離自然沒什麼意見。
看著車上收穫頗豐的戰利品，林笑十分滿意，驅車前往那家先前定好的那家西餐廳。
走進電梯，正好是用餐高峰期，電梯裡人還挺多，林笑自然地拉著沈離的手，「離我近點。」
沈離眼底划過些許笑意，「好。」
用過晚餐，林笑看到前邊有一家甜品店。
「你在這兒等我。」說著，林笑便進了店裡。
記得上次沈離喜歡的那種蛋糕並不少見，相反，只是很常見的芝士蛋糕。
「請給我拿香草味的，謝謝。」
林笑並不知道這樣普通的芝士蛋糕在沈離記憶中有什麼樣特殊的回憶，她只知道恢復記憶的反派已經失去了這樣單純的樂趣。
親近家人，戀人，他都沒有。
林笑覺得這樣的喜悅感和期待感只屬於沒有恢復記憶的沈離。
所以，拿一個由頭來的話，看起來更有儀式感。
保存這份美好。
林笑接過店員遞來的精緻盒子，與沈離回到家中。
才剛過八點，林笑累極了，準備先去洗個澡，她把裝著蛋糕的盒子放在桌上。
「沈離，我先去洗個澡，你坐著休息會兒。」
「笑笑去吧。」
林笑離開後，沈離自然地提著那些袋子去衣帽間，用衣架晾起掛在衣櫃裡。
這些事情他做起來比以前順手許多，也更細緻。
林笑泡完澡，整個人放鬆許多。
她隨意地把吹乾的長髮盤起，穿著浴袍，腳上踩著濕噠噠的拖鞋走了出來。
「沈離……」
人呢？
林笑見客廳沒人，去哪兒了？
總不能出門了吧。
林笑心臟的血液像是一瞬間被凍住了，沈離不像是出門不打招呼的人……狗子的碗盛著滿滿的糧食，水也換過了。
不是真的出門了吧！
林笑上前要拿沙發上的手機，卻因為動作太大，拖鞋與腳打滑，「啊——」整個人向後倒去——
眼看頭就要磕到玻璃質地的茶几，林笑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出乎意料並沒有傳來痛感，手被人用力握住，對方一個用力，林笑撲進了一個寬闊清冽的懷裡。
沈離握著她的手，一手攬著她的腰，剛才那一幕讓他險些心臟驟停。
穩下呼吸，沈離緊緊抓著她的手不鬆開，聲音恢復如常。
「笑笑，沒事吧？」
林笑正懵著，整個人驚魂未定。她抬起頭，便看到沈離精緻完美的下顎線，接著是他滿含擔憂的眼睛。
「我、沒事。」
林笑鬆了口氣，剛才還以為他離開了。
那個時候她想的是他突然間恢復了記憶，然後離開了。
明明早就做好了他離開的準備，這種仿佛丟失了什麼重要東西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林笑抬頭看著他，「以後你要離開的話，不要不告而別，好嗎？」
先前因為她的動作，浴衣領口扯開了一角，領口的風光一覽無餘。沈離呼吸一滯，移開視線，手卻沒鬆開她，聲音平穩地聽不出半點異樣。
「我不會離開。」沈離手上力道一重，直接將人攬進了懷裡，下巴抵在她脖頸間，眸色微暗，「『這裡是我們的家』，你說的。」
「嗯……」林笑腰間被他的力道弄得有些疼，「沈離你鬆手，你弄疼我了……」
沈離以為是先前她把自己弄傷了，忙鬆開她，「笑笑，剛才受傷了嗎？」
「沒事沒事。」林笑忙搖頭，剛才幸好沈離拉住了她，不然這一磕下去不得養個好幾天才能出門。
虛驚一場後，林笑整個人都有些累了。
她往沙發上一坐，不著痕跡地掩了掩領口。自從兩個人分房睡後，林笑才會在洗完澡後直接穿浴袍，因為實在方便。
林笑拿了個軟枕擱在身前抱住，看向站著的男人，指了指桌上包裝精美的盒子，「沈離，這蛋糕是特意買給你的，慶祝你明天第一天上課。」
沈離眼底一動，在她旁邊坐下，拿過包裝精緻的盒子，拆開。
裡面赫然是上回在晚宴上吃過的香草芝士蛋糕。看著那蛋糕，沈離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他也並沒有很喜歡這種甜品，五歲之後，他就不喜歡了。
但此時，他心中生出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他拿起叉子嘗了一口。
「好吃嗎？」
「嗯，笑笑嘗嘗看。」說著，沈離把蛋糕送到她唇邊。
林笑吃了一口，除了熱量高些，沒毛病。
吃完了小蛋糕，林笑挨到了晚上十點才去睡覺。
除了前幾天特殊日子，沈離陪著她睡，現在沈離睡在了隔壁臥室。
林笑也是考慮到萬一沈離突然恢復記憶，睡在同一張床上，那畫面太美，她不敢想像。
所以，分開睡更安心。
好在沈離對此並沒有異議，確定她沒事後，就回自己臥室了。
林笑躺在床上，想到明天的面試，還有點點小興奮。
這種不為薪水上班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一夜好眠。
第二天，林笑起了個大早。
看到沈離坐在陽台外的椅子上，陽光落在他身上，那畫面分明很暖，卻在他身上半點暖意也感覺不到。
林笑有些驚訝，接著便對上他乾淨清澈的眸子。
「沈離，你這麼早起來了？」
「嗯，睡不著。笑笑不多睡會兒嗎？」
「不了，我睡醒了。」林笑走到他身邊，手自然地覆上他的額頭，「怎麼會失眠呢？」
沈離頓了頓，沒接話。
林笑看著他，「有心事？」
沈離覆上她的手，捏著手裡，語氣和往常一樣，聽不出半分異樣：「第一天上課有點緊張。」
聞言，林笑忍不住笑出聲，「別擔心，那位李教授看著挺溫和的，就算畫得不好，也不會罰你的。還有我在你身後呢。」
沈離莞爾，眼底的霜慢慢融化。
他就著坐著的姿勢抱住她的腰，臉埋在她腰上，嗓音慵懶又低沉：「謝謝笑笑。」
林笑對他這種偶爾撒嬌的行為早已習以為常，手指拂過他微卷的發尾，他發質好得不像話，柔軟極了。
今天的他就像一隻大型的貓科動物，利爪都收了起來，露著肚皮打呼嚕，這誰拒絕得了啊。
沈離抱了她好一會兒，直到被她身上溫暖的氣息拂去心上的戾氣，才不舍地鬆開手。
「有笑笑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沈離站起身，微微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額，親昵的觸碰讓他心生歡喜。
「早安，笑笑。」
在林笑察覺到異樣前，沈離已經轉身離開了。
站在原地的林笑晃了神，卻沒有再去細想剛才。
早餐後，林笑化了精緻的妝，換上職業套裝，長發盤起，佩戴上一對樣式低調精緻的耳環。
這樣的打扮她太熟練了，職業裝林笑選了黑白二色，黑色小西裝收著她的腰線，不盈一握，長至膝蓋的包裙裹住了她的曲線，襯得她美麗又端莊，還帶著一股子特別的優雅女人味兒。
讓人無法移開眼。
「好看嗎？」林笑站在他面前，「不知道這樣去面試行不行，雖然我不擔心被刷下來啦，但還是希望能過。」
看著這樣的她，沈離心中生出了一種想要獨占她的衝動。
但那種感覺只有一瞬便被他壓了下去。
他問：「笑笑為什麼想要去上班？」
「當然是為了實現人生價值了！」說完，她自己都笑出聲，卻還是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她看著沈離，認真地說：「當然是為了掙錢養家了。」
「笑笑……很缺錢嗎？」沈離遲疑地看著她，不太確定她話中有幾分真。
「不缺不缺，不用擔心上課費用的問題。」林笑忙說，「要為以後打算嘛，當然要有人養家呀。」
沈離看著她，哪兒不知道她並沒有說實話。
但此時此刻，沈離面上並沒有露出任何的異樣，他上前一步，抱了抱她，「那辛苦笑笑了。」
「……」林笑頓了頓，這突如其來的責任感是怎麼回事？
但她怎麼會拒絕呢，於是說：「放心吧，不用擔心錢的問題，我養你。」
沈離下巴輕抵在她肩上，在她看不到的角度，面上因她的話露出了幾縷少見的笑意。
他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