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黑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很平淡,那雙眼眸因她的話帶著些許困惑，明明是她自己害怕。
林笑卻突然明白過來,這人記得她怕鬼,天黑的時候尤甚。
心底湧上一絲說不出來的感覺,林笑不說是個比較理性的人，但很少被什麼人感動，卻在那一刻,心臟一絲絲地縮緊，不難受,就像是被泡在了溫水裡，很暖,卻也有點猝不及防。
沈離見她站在原地不動，便朝她走來，然後握住她微涼的手。
林笑緩過神看著他，笑了笑：「你不是在躲著我嗎？」
「我沒有躲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眸微垂,沒看她的眼睛。
沈離也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時候她一靠近，身體就疼得厲害，過了好幾天後,那種感覺才消失了。
雖然不明所以,但這話難以啟齒,也不想讓她知道。
「那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沒有。」
沈離緩緩抬起頭,看著她的眼睛。
她很漂亮,比他見過任何一個女孩子還要漂亮，特別是那雙眼睛。
以前他不記得她長什麼模樣，現在才發現，這個人很好看。
「那你臉紅什麼？」林笑忍不住笑出聲，心虛起來的模樣也太可愛了吧。一下子，先前心中憋著的不虞也煙消雲散，林笑回握他的手，「我們回家吧。」
「嗯。」
上了車，林笑這才想起什麼，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我給司機打電話，讓司機接我過來。」
「你哪兒來的電話？」
「我記下了。」
林笑看了眼前方的司機，看來沈家似乎也不全是對沈離都帶著惡意。
然而林笑卻不知道，司機也不過是這些時日察覺到她對沈離和從前不一樣的態度，這才上了心折回沈家把人接過來，沒有敷衍和無視。
而今看到僱主眉梢的喜悅，司機不由覺得自己把事兒辦對了。
只是，聽倆人的談話，沈二少似乎並不是傻？
難道是恢復了？
雖然心裡有疑慮，但身為司機，他並不打算多管閒事。
大家族是非多，特別像沈家這樣的龐然大物，他只需要做好分內之事。
回到家，林笑準備先上樓洗個澡。
摘下身上的首飾，林笑把臉上的妝也卸了，洗完澡後她敷了個面膜，一邊刷著微博。
半個小時後，林笑換了休閒套裝。
倆人一起下樓吃晚飯，看到沈元洲也在，林笑禮貌地叫了一聲「大哥」。
沈元洲看到她，鏡片下的那雙眼睛似笑非笑。
林笑也不虛，從容又淡定。
畢竟大家都是炮灰命。
幾天下來，看到這倆人幾乎同進同出，沈元洲也習慣了。
吃完，林笑拿餐巾擦拭著嘴角，抬頭的時候恰好撞進了沈元洲那雙審視意味明顯的眼睛。
林笑放下餐巾，笑不露齒，半點兒毛病挑不出。
短暫的交鋒悄無聲息地結束。
回了臥室，想起沈元洲那個時候的眼神，總覺得對方在算計著什麼。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
林笑靠在沙發上，仔細梳理書中的劇情。
沈元洲這人的戲份少得很，在原主死後很快便被沈離送進了監獄……所以才說是個炮灰。
一開始，林笑也沒太在意這人。
但這個人也不是什麼單純的角色，她還是要小心點。
不能讓這人壞自己的事。
-
翌日，沈宏儒出差回來了。
林笑正準備下樓，就看到他身邊跟著一個個子嬌小，面容嬌美的女人。
調出原主的記憶，這女人正是沈父的真愛孟憶菡。
孟憶菡替沈宏儒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其中兒子沈元洲比沈離大三歲，兩個女兒排在沈離後邊。
也就是說，沈宏儒是在娶了沈離的母親後遇見真愛的。
然而，哪怕沈宏儒再喜歡真愛，只要他還想留在沈氏集團的權利中心，就無法將真愛娶進門。孟藝涵就只能頂著情婦的名號，哪怕她給沈宏儒生下了三個孩子。
誰讓沈老爺子才是沈氏集團真正的掌權人呢。
「爸，您回來了。」
不管怎麼樣，原主還是得喊這個男人一聲爸。
「嗯。」沈宏儒微微頷首，帶著孟憶菡上樓。
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孟憶菡停下對她柔柔一笑，說不出的溫柔秀美。
「笑笑，我記得你對畫展十分感興趣，恰好後天朋友有個畫展，不知道你有沒有空？」
「後天？」林笑一臉為難，「我和小姐妹有約好出來聚。」
「那下次吧。」
孟憶菡柔柔一笑，她五官生得不是特別美，但笑起來的時候卻有種柔媚入骨的感覺，看著完全不像是生過三個孩子的女人。
卻因為那身無法掩飾的媚俗，使得整個人氣質落了下乘。
自孟憶菡來了後，儼然以這個家的女主人自居。
看得出，傭人們都很喜歡她。
她也確實很擅長籠絡人心。
連原主，也與孟憶菡關係很不錯。
家裡的傭人們對沈離那樣的態度，如果說不是孟憶菡刻意的引導，她是不信的。
而沈宏儒對沈離的態度也可稱之為厭惡，未嘗不是縱容。
一邊挑唆原主苛待沈離，一邊又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絲毫不落人話柄，是個很厲害的女人。
難怪失憶後的沈離會被這樣對待，孟憶菡只怕每次看見沈離心裡都恨得滴血吧。
沈宏儒不能娶她進門，她就永遠都是情婦，哪怕沈離的母親不在世了，她也上不了位。
偏偏沈離模樣肖似其母，讓她如何能不恨。
林笑一邊感慨，一邊看向對面的男人，沒心情跟他玩猜謎遊戲，開門見山：「說吧，特意約我出來到底什麼事？」
「現在『大哥』也不叫了？」沈元洲推了推眼鏡，不是他的錯覺，這個女人確實與從前不一樣了，那雙曾寫滿愛戀和痴迷的眼睛看過來的時候，只剩下漫不經心和不耐——變得讓他感到有些棘手。
「你約我出來不是為糾正一個稱呼吧。」
當初選擇林笑這個人，不過是因為好控制。
這種落差感是始料未及的，沈元洲第一次知道原來變心的女人可以這麼冷情。
「你下一個目標是誰？」沈元洲語氣不自覺地帶著質問，「秦一誠麼？」
林笑認真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微微一笑：「不，是沈離。」
「什麼？」沈元洲險些失態，接著嗤笑，「那個傻子？」
林笑眉微皺，卻很快鬆開，好似看不見他的不屑，佯裝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您不會是覺得自己英俊高貴，到頭來卻發現自己連『傻子』都不如才生氣的吧？」
沈元洲臉色微沉，一口血梗在喉嚨里，險些憋出內傷。
林笑善解人意地擺擺手，「您怎麼能和沈離比呢。他可是沈離。」
一個是炮灰，一個是反派，自然是不能相比的。
聽到她這話，沈元洲並不覺得那是在安慰他，一口一個「您」，可那語氣和眼神怎麼看都不像是在討好，反而讓人更氣了。
沈元洲從來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被一個自己從來不屑一眼的女人氣到智息。
「如果不是我，你以為就憑你也配嫁入我沈家？」
話音落下，林笑微微怔住，原主之所以能嫁入沈家，不過是因為運氣好。
對，運氣好，所有認識她的人都這麼說的。
看來這好運氣是有人推波助瀾啊。
心思一收，林笑看向他，笑：「那我還真得謝謝您了。」
「林笑，我不管你在打什麼算盤，最好和先前約定好的那樣，與沈離把婚離了。」
「我、不。」
林笑身體微微前傾，雙手托臉，漂亮的小臉純真又無辜，卻把沈元洲氣得語無倫次，「林笑，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就你這樣的女人也有資格跟我談條件麼？」
「哎呀，我還以為我們在談。」林笑驚訝，遂而起身，一副要離開的模樣。
「你給我站住！」沈元洲壓低嗓音，陰沉沉地看著她，「林笑，你有什麼條件？」
林笑看著他，「您忘了您剛才說的話了嗎？」
沈元洲手背青筋鼓起，太陽穴突突的。
她微微一笑：「我沒資格跟您談條件啊。」
沈元洲鬆開的拳又握緊，看向她的眼神殺氣騰騰：「你想怎麼樣？」
她想了想，勉為其難地開口：「為你先前不當的言辭道歉，我們再談其他。」
「別給臉不要臉！」沈元洲這輩子還從沒這麼窩火過，也沒有人敢屢次三番這麼挑釁他，頓時氣急攻心，「你不過是個……」
一杯紅酒毫無徵兆地扣在沈元洲頭頂，紅色酒液流下，適時地阻止了他將要說出口的粗鄙之語。
林笑大腦「嗡」地一聲，整個人像是突然間回魂，視網膜的焦黑慢慢褪去，重新看到的畫面讓她一時間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兒。
「林小姐？」
她面前坐著一位年過三十的男人，西服筆挺，氣質儒雅。
正是剛才跟她說話的人。
「你是誰？」
男人職業素養很好，面上從容淡定，溫和地回答她：
「我是沈離先生的律師，姓王。您與我的當事人已經決定離婚，現在只需要您在這份協議書籤上字。」
律師？
離婚協議書？
這個場景怎麼這麼違和。
為平復那一瞬的不適感，林笑伸手拿過桌面上的咖啡杯，突然動作一僵。
白嫩如春筍般的指尖做了精緻的美甲，中指戴著一枚比鴿子蛋還要大的方形藍鑽戒指，與腕上的鐲子相襯，珠光寶氣、富貴非凡。
這不是她的手！
林笑呼吸有些急促，卻很快從驚愕中冷靜下來。
再次看向對面的律師的時候，她臉上已經恢復了平靜。
她把咖啡杯放下，拿過面前的那份離婚協議書，看了下來。
除了兩套價值四千萬的不動產，還有男方在沈氏持有的5%的股份，折合下來有數十億人民幣。
末尾處。
男方簽名：沈離。
就剩女方的簽名了。
簽下名字，從此就翻身變成有錢人了。
一朝穿越，天降橫財，真是做夢都會笑醒的好事。
林笑拿起筆，突然頓住。
沈離，這個名字怎麼有點眼熟呢？
發現離婚協議書上的另一名字：林笑。
林笑，沈離。
好似噩夢驚醒，林笑指尖不自覺地用力。
這不是她上周熬夜到凌晨才看完的那本《閃婚厚愛》嗎？
反派就叫沈離。
而林笑，則是反派那個惡毒又虛榮的前妻。
陰差陽錯地與她同名。
如果不是因為與她同名，她也記不住這號人。
前妻所有的戲份只存在反派回憶里，加起來不到三句話。
所以，她毫無心理負擔地看完了全文。
小說節奏緊湊，欲罷不能，讓人完全沒時間去思考劇情的合理性。
此時，林笑有點懵。
因為原主的劇情實在是少，對於原主這個角色，作者沒交代得很清楚，能獲得的情報實在太少。
她抬頭，看向對面的王律師，問：「我能問一下我跟他離婚的原因嗎？」
「林小姐，離婚的事是您提出來的。」王律師溫和地提醒，眼底一片漠然。他是沈家律師團的成員，對沈家小少爺的事知道得不多，但也不少。
為此，他心底也對眼前這個女人的行徑氣憤和無奈。
真是可惜了這麼美的一張臉。
林笑拿過桌面的咖啡杯，抿了口，理了理紛亂的思緒。
她，穿成了那本書里的同名女配，一邊為了成為豪門太太嫁給了心智只有五歲的反派，卻虐待反派，一邊又不甘寂寞地勾搭上反派的哥哥……
算算劇情發展，離反派恢復記憶的時間很近了。
作為文中第一個女炮灰，林笑為自己默哀一秒。她不舍地看了眼離婚協議書上的那筆巨款，放下咖啡杯，看向對面的王律師。
「離婚的事，我再考慮一下。」
得到巨款又怎麼樣，得有命花啊。
所以，這婚不能離。
聽到她的話，王律師明顯愣了一下。
是對上面的條件不滿意嗎？
這個女人可真是和他耳聞的那樣，惡毒又貪得無厭。
王律師斂去多餘的情緒，溫和地說：「林小姐，您還有什麼疑問嗎？」
「沒有疑問，」林笑搖了搖頭，視線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關於離婚的事，給我點時間。」
王律師不知道這個女人為什麼又突然地改變主意了，良好的職業素養讓他把情緒控制得非常好，態度依舊謙和，「林小姐，那您考慮好之後再聯繫我。」
說著，他把那兩份離婚協議書收好，然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她。
「這是我的聯繫方式。」
林笑接過名片，看著他：「我會再聯繫你的，王律師。」
「再見，林小姐。」
目送王律師離開，林笑將手上的名片收起。
好在原本的世界她一個人沒什麼掛念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且各自再婚，與她關係非常冷淡，而與她相依為命的奶奶前幾年也去世了。
林笑看著窗外，暗色玻璃映著她此時的模樣。
不管小說里怎麼說反派這個前妻漂亮，真實看到的時候感覺還是不同的。
這顏值，太能打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感嘆完這張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盛世美顏，林笑心情變得好了起來。
原來的林笑長相普通，但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化妝術，硬是讓自己擠入美女行列。
但再怎麼精湛的化妝術，也無法與原主這樣品級的顏比。
就是兩個不同的次元。
按理說，就原主這顏值，想要嫁個有錢人也容易，可要嫁進像沈家這樣的階層，就想都不能想了。
所以，她才退而求其次，嫁給了一個傻子。
沈離並非天生痴傻，只因18歲那年一場意外車禍傷到了頭部，導致他喪失了大部分記憶，心智只有五歲。
作為一個反派，恢復記憶後的沈離身上看不見任何的溫情。他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不相信任何人，以鐵血手段奪得沈氏集團的掌舵權後瘋狂報復沈家的人，連親爹都不放過。
坐牢的坐牢，自殺的自殺，下場都不比原主好。
記憶恢復後的沈離什麼都記得。
可見，沈家對於沈離來說，陰影有多大。
而原主私下對沈離的虐待和羞辱，更加功不可沒。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暈染在她身上，林笑莫名的打了個冷顫。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已經涼了。
四周的聲音漸漸遠去。
突然一陣心悸感讓她整個人怔住。
接著，林笑腦海中突然多了一大段陌生的記憶。
是這個身體本來的記憶。
咖啡杯與碟子撞擊發出清脆刺耳的聲響。
原主做的什麼事！
難以置信！
「小姐，您沒事吧？」
林笑猛地回過神，看向服務生，從包里取出錢，也沒看數量擱在桌面上，「抱歉，我沒事。」她顧不得保持優雅的形象，快步離開了餐廳。
司機見她那麼快出來，來不及驚訝，就聽見她說：「回沈家，快。」
「好的，少夫人。」
坐在車上，林笑手指緊緊攪在一起，眼底流露出明顯的焦急，融合了原主的記憶後，她不得不感嘆原主作死的能耐。
絕無僅有。
難怪反派對這個前妻下手這麼狠。
真心不冤。
車上，度秒如年。
林笑出聲催促，「能再快點嗎？」
「少夫人，這已經是最快了。」
林笑唇緊抿，按捺下心中的焦急。
從原主的記憶里得知，沈老爺子因為沈離當年的意外而引發了舊疾，一直在美國修養，一年難得回來一次。
而沈離的父親也前段時間出差，至今沒回來。
如今，家裡就剩下反派的哥哥和兩個小姑子。
哥哥與沈離同父異母，是沈父在外與真愛生的私生子，包括那兩個小姑子，都是在沈離變成傻子後才被允許認回來的。
但即便這樣，沈老爺子仍舊不允許沈父把真愛娶進家門。
在這個家，不管是那幾個私生子女，還是沈父，都對沈離十分漠視，甚至厭惡。
就更別提家裡那些看主人眼色行事的傭人們了。
也為此，原主對沈離做的那些事，哪怕知道些，也都視而不見。
這讓原主越發毫無顧忌，根本不將沈離當人來看。
便是養條狗在身邊，一兩年了也該有幾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