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的手它有自己的想法。」
毫無誠意的道歉,林笑把手中的高腳杯放下,「我還有事,失陪。」
拿起包,她轉身離開。
這時,一直背對她而坐的男人起身追了上去。
沈元洲摘下眼鏡,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帕子擦拭著鏡片，陰沉的臉風雨欲來。
林笑走出餐廳,還是正午。
她看著外頭的大太陽,拿出手機,準備給司機打電話來接。
卻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笑笑。」
這個聲音……
林笑轉過身。
「沈離？」詫異地看著他,這還是他第一次喊她的名字。發現他幾乎是後腳跟上來的，林笑瞬間明白了什麼,「沈元洲讓你來的？」
沈離看著她,「嗯。」
就在林笑還要說什麼的時候，他一臉受傷地看著她,問：「在你眼裡，我也是傻子嗎？」
聽到他這話,林笑哪兒還能不知道他聽了全部。
沈離幾乎不會離開沈家，司機又她帶著，而沈離卻能先她一步出現在這兒,說不是有人故意安排她都不信。
沈元洲還真是執著啊,這麼幼稚的招兒也用。
林笑看著這樣的沈離,也不急著解釋，她上前一步，踮起腳尖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笑了一聲：「傻瓜。」
「傻瓜和傻子有什麼區別？」
「這個要看語境了。」
「語境？」
沈離不太明白，但從她帶笑的眼睛裡感覺不到惡意，反而有種暖暖的感覺。但想到剛才她與那個人之間的對話，沈離心中還是有些難過。
「離婚是指你會離開我嗎？」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你會離開我？」
林笑手微頓，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答案是肯定的。
但此時，林笑突然有點說不出口，便模稜兩可地回道：「我也不知道。」
沈離微微垂首，像只被拋棄的流浪狗，讓人心生不忍。
手指拂過他微卷的發尾，他的頭髮很細，很柔軟，就像他此時的模樣。
林笑安撫道：「沈離，不是我會離開你，而是有一天你會選擇走自己原本的路。」
「你不傻，你只是不小心遺忘了一些事。再等一段時間，等你把記憶找回後，一切就都好了。到那時，不會再有人敢欺你，也不會再有人敢辱你。」
林笑也不知道是傻了，居然跟他說這些。
也許，是見不得他露出這樣的眼神，實在太戳心了。
唉，失去記憶的反派實在讓她做不來違背良心的事情，連欺騙都有罪惡感。
林笑心裡嘆息，卻沒有後悔說這些。
「真的嗎？」
「當然。」
沈離相信了，先前低落情緒也消失了，那雙眼睛恢復了神采，漂亮又乾淨。
看到這樣的他，林笑也鬆了口氣，果然是個孩子。
沒一會兒，司機過來了。
車上。
林笑繫上安全帶，一邊看向旁邊沈離，正好對上他看過來的視線，問：「剛才在餐廳吃過東西了嗎？」
「嗯。」
林笑看向窗外，現在沈離已經不會排斥她了，也就沒必要再待在沈家。
自從那兩位小姑子回來後，再加上一個孟憶菡和他親爹，沈離就更像寄宿在屋檐下的流浪狗了，處處小心謹慎，看人臉色。
小孩子本就對這些情緒十分敏感，沈離不說，不代表她沒看見。
思來想去，林笑還是決定帶沈離搬出去住，這個念頭是幾日前生起的，反正原主名下有一套房產，位於城東的高檔住宅區。
「劉叔，先不回去了，去萊因小區。」
「好的，少夫人。」
車子拐了個彎，往城東的方向開去。
大約十分鐘後，車子緩緩駛進萊因小區。
門口的保安認得原主的車牌號，直接放行。
地下停車場。
「劉叔，今天你先回去，一會兒我自己開車回家。」
司機自然沒什麼意見，等於今天直接放假，可以回去陪女兒了，把車鑰匙給她，說了一句：「那您有需要再給我打電話。」
林笑點頭。
原主的房子在第2幢502，指紋識別後，門開了。
因為很少回來，所以裡面看著沒什麼人氣。
林笑開了燈。
室內的裝修和家具都落了一層灰，空間很大，一百多平米，裝修也非常奢華。只是很久沒人住，客廳的那盆綠植已經泛黃。
林笑在屋子各處檢查了下，水電暖氣沒什麼問題，基本可以直接住進來。
到時候叫家政過來打掃一下就好。
決定後，林笑看向坐在陽台打瞌睡的沈離，推開玻璃門走到他身旁，說：「以後我們就住這兒吧。」
聽到她的聲音，沈離睜開眼，頭微仰看向她。
陽光下，他頭微仰的模樣看著整個人好似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的柔光，下巴的弧線簡直可以單獨出道了，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
若不是那雙眼睛看向她的時候過於茫然，她都要伸出罪惡的爪子了。
美色誤人，這話太有道理。
不愧是連女主都心心念念的人啊，光憑這張臉，就足夠讓人晃神了。
怔住只是片刻，林笑很快就神色如常。
而明顯在神遊的沈離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
「不回去了嗎？」
「回，總要跟你爸爸打聲招呼。」林笑看著他根本不在意挪了個窩的模樣，笑了一下，「你就不怕我把你拐跑了嗎？」
「比起在那裡，我更想被笑笑拐跑。」
「……」這是完全相信她了呀，反派的好感度這麼好刷的嗎？
仔細回想，倆人相處的時間也就十幾天的樣子，這孩子除了她剛來的那天露出戒備害怕的的表情，後面基本不會再怕她了，反而時常露出茫然乾淨的眼神，那是五歲孩子該有的天真模樣。
兩個人待了會兒便準備離開。
離開的時候林笑把他叫了過來。
「我給你把指紋錄進去，到時候你就可以隨意進出了，就算忘了帶鑰匙也不怕。」林笑一邊說，一邊握著他的手給他把指紋錄進去。
然而，此時的林笑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這個舉動在不久的將來引狼入室——各種意義上的。
「好了。」
林笑讓他試了試，確認成功後，「這以後就是我們的家了。」
沈離看著她，「我們的家。」
重複說完這句話，他心中很是雀躍。
林笑一回頭就撞見他臉上那抹罕見的笑意，有點怔住。
那抹笑很快消失，沈離有些不安地看著她，「怎麼了？」
「沒事。」林笑搖搖頭，這張漂亮的臉可真是大殺器，偏偏本人還不自知。
特別是他剛笑起來的模樣，簡直是在蠱惑人犯罪。
卻在這時，手機響了。
林笑拿出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聯繫人，她狐疑地接起。
沈離無所事事，正看向她。
不知道那邊說了什麼，林笑面色如常，眼底神色淡了不少。
「如果您沒別的事，我就先掛了。」不等對方說什麼，林笑把電話掛斷，看向趴在桌上枕著手臂的沈離，「我們要回去了。」
聞言，沈離便乖乖地站了起來。
回去的路上，大約是先前陽台上太陽曬得太舒服了，沈離一上車便犯困，林笑只好讓他去后座睡。
「別忘了系安全帶。」
「嗯。」
沈離應了聲便躺下了，身體舒展開來，緊皺的眉也鬆開。
接著，他安心地睡著了。
從後視鏡看到他的模樣，林笑實在不太能把他與書中的反派聯繫起來。
這種毫無防備的模樣，就是孩子嘛。
林笑微微一笑，驅車往沈家去。
經過一個十字路口時，遠遠看到是紅燈。
林笑靠邊停下車，卻突然看到前方離她五米處的人行道上，一個年輕人走得太急不小心踢到了老人的拐杖，沒了拐杖的老人摔倒在地，年輕人很快淹沒在人群里。
人行道上，老人就像被一個透明的結界隔開了，路過的行人默契地繞開他。
林笑想了想，下車。
綠燈剛好亮起。
林笑已經走到老人身邊，將他扶起，「您沒事吧？」
周圍那些原本行色匆忙的路人腳步像是一下子放慢了許多。
林笑還能聽到竊竊私語聲，看到她開的車以及身上模樣低調價格卻不低調的衣著，不由感嘆果然有錢人就是任性，都不怕遇上碰瓷的。
「有沒有受傷？」林笑把地上的拐杖撿起遞他手邊，「需要送您去醫院嗎？」
「不用，」老人看著她，多看了一眼，笑了，「小姑娘就不怕我是碰瓷的麼？」
「我覺得您不是。」
「怎麼不是？」
「直覺。」
她又不是什麼傻白甜，那老人衣著雖然樸素，可手上的那枚翡翠扳指卻價值不菲，再加上那一身清華高冷的氣質，怎麼看也不會是碰瓷的。
名貴珠寶、富貴之人接觸多了，耳濡目染下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些東西。
眼前這位老人，就算不是大學教授，也是大富大貴出身。
聽到她的話，老人呵呵笑了起來，然後看向她車子的方向，玻璃看不到裡面。老人收回視線，問了一句：「小姑娘一個人出來的？」
這個問題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但林笑還是回答了。
「不是，我先生路上困，在車裡睡著了。」
「小姑娘叫什麼名字呀？」
「雷鋒。」
林笑心底並不願透露過多個人信息，對她來說，扶老人不過是舉手之勞。
老人先是一怔，接著便哈哈大笑。
看著老人舒展的五官，不知道為什麼給了她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但原主的記憶中顯然沒有這個人。
在林笑出神的片刻，老人神情和藹地問：「小姑娘不知道方不方便替老頭子打個車？」
「方便，」林笑看向他的膝蓋處沾上的些許灰塵，「您真的不用去醫院看看嗎？」
「不用，老頭子清楚自己的身體。」
林笑沒有再勸，走到路邊伸手給他攔了輛的士。
看到他坐上車，這時聽到老人身上的手機響了，林笑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明顯淡了許多，也沒在意，替他關上車門。
折回自己車上，林笑又等了一個紅綠燈才離開。
在她離開後，路邊的那輛的士還沒開走。
司機見他接電話，本想開口詢問地址，卻沒有開口的機會，主要是老人周身不怒自威的氣場讓他沒膽子開口打斷。
那樣強烈的壓迫感讓空間並不大的車內變得越發逼仄，司機師傅大氣不敢出，整個人安靜如雞。
……
「……資料再發一份到我郵箱。」
掛了電話後，老人看向前面的司機，說了一個地址。
很快，老人的手機就收到了一封郵件，打開——
上面的照片赫然就是剛才的林笑。
06
「……沈離？」
那雙眼睛只是這麼看著他，還帶著一絲隱忍著的痛苦。
察覺到她醒來，沈離渾身僵硬了。一覺醒來，發現身上掛著一個溫軟馨香的人兒，原本就有些難受的身體，變得更難受了。
以至於他都沒去想，她是怎麼睡到他被窩裡來的。
林笑怔了怔，確認他並沒有恢復記憶後，放鬆留下來，然後問：「你哪兒難受嗎？」
沈離沉默了片刻，沒有否認。
林笑忙坐起身，抬手覆上他的額頭，體溫正常啊。
她低頭看著他，關切地問：「是哪兒難受？」
沈離移開視線，面上浮起薄紅，羞於啟齒——那張原本略顯疏淡的眉眼此時竟帶著一抹罕見的艷色。
林笑看愣了。
很快，她明白了什麼，神色也有些不自然。
「沈離……你要不要去浴室解決一下？」
「……解決？」他嗓音帶著一絲沙啞，竟意外地性感。
「呃，就是……就是……」
剩下的話，林笑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想到他心智只有五歲，但身體卻是成年人，該有的生理反應都會有，偏偏他不知道怎麼紓解。
林笑見他一臉痛苦的樣子，有點頭疼。
他昨天燒才退，讓他去洗冷水澡也不是那麼回事。
在她呆坐著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沈離已經起身下床了。
林笑呆了呆，剛要下床，卻聽到他壓抑沙啞的嗓音。
「你，別過來。」
林笑：「……」
她這是被嫌棄了嗎？
好吧。
林笑坐在床上沒動。
大約二十分鐘後，洗浴室才走出一個人，洗了澡，發尾還滴著水。
「你洗冷水了？」
林笑赤腳踩在地毯上走近他。
沈離卻後退了一步，不讓她靠近自己。
林笑頓住腳步。
「你怎麼了？」她沒有再上前，「先把頭髮擦乾，不然又該著涼了。」
沈離看了她一眼，輕輕點頭，表示知道了。
看到他再次走進洗浴間，林笑一臉疑惑。
晨起反應對於成年男人再正常不過，他以前也應該有才對。
難道是因為旁邊有人才感到害羞？
想通後，林笑也理解了。
心智上到底還是個孩子。
先前，原主與沈離婚後雖然待在同一個臥室，但沈離基本是睡地上，或者待在哪個角落裡，反正不可能是床上。
別墅本來就有客房，沈離隨便在哪間客房呆一晚就好了，可偏偏原主不讓。
想到原因，林笑不由皺起了眉。
融合原主的記憶後，她自然知道原因。
嫁入豪門並沒有原主想像中的那樣美好，應對圈子裡那些所謂的姐妹，和別有用心的沈元洲，以及原主那對價值觀扭曲的父母，都讓原主感到壓抑、暴躁。
而那宣洩口，就是沈離。
雖然豪門太太的生活很美好，差不多過上了林笑想像中的生活，但相應的風險也大。
林笑托腮，苦著臉，用命換的話，就不值得了。
不知道刷滿好感度後反派能不能放她一馬。
想到那紙離婚協議書上的巨額財產，後半輩子差不多可以無憂了，還能放肆浪。
這是從前的林笑想都不敢想的事——天降橫財。
突然，林笑一下子又有了動力。
然而，那之後。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沈離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她，不跟她有過多的接觸。
林笑頭疼死了，這讓她怎麼刷好感。
眼看時間越來越少，林笑心中也越來越急。
但著急也不是辦法。
於是，這日，林笑終於應邀參加小姐妹的聚會，當轉換一下心情。
上午，林笑待在美容會所做了全身的護理。
下午三點，她姍姍來遲。
大家都習慣了，也都不說什麼。
下午茶時間很悠閒，林笑安靜地聽她們說，時不時說上幾句。
全程下來，不是時裝珠寶，就是圈子裡的一些趣事，她倒也跟著聽了不少八卦。
打發時間的話，也挺有意思的。
林笑神態輕鬆，心中卻想著不知道現在沈離在幹什麼，又什麼時候恢復記憶。
似乎瞧出她心不在焉的模樣，旁邊的圓臉姑娘碰了碰她的手臂，「我聽說你和沈家二少要離婚了？」
林笑回神，神態從容，臉上還帶著笑：「你看我現在像要離婚的人嗎？」
「不像，」圓臉姑娘不知道想起什麼，說了一句，「我就說消息不屬實。」
圓臉姑娘姓王，本地富商之女，嫁給了家境相當的富二代。
因為年紀與原主相差不大，比較能聊得來。
「不過沈離到底是個傻子，你還能跟他過一輩子不成？」王彤彤眼角餘光掃了眼她手指上那世上獨一無二的藍鑽戒指，壓下眼底的那一絲的羨慕，說：「我們畢竟是好姐妹，一定給你介紹更好的男人給你。」
林笑看了她一眼，優雅地抿了口杯中的紅茶，笑：「就顏值來說，能找到比沈離還要出色的，沒有。論家世，又有幾個世家能與沈家相提並論。而且，我挺滿意現在，不勞你操心。」
王彤彤怔住了，這還是林笑嗎？
那個一提沈離就隱忍怒火的女人，今兒轉性了？
壓下心底的不虞，王彤彤繼續說：「我就覺得像你這樣的，嫁給沈家那個傻子太可惜了，明明有更好的……」
「不說沈離是我先生，就他沈家二少爺的身份，也沒得由外人置喙。」林笑面上客客氣氣，話中的內容卻和客氣沒有半點干係了。
王彤彤一時間被懾住。
「而且，你幾次三番當著我面兒說我先生的不是，是不是過了啊？」
林笑沒打算任由別人編排沈離，這種心情很複雜，她與沈離其實也沒相處幾天，但這種護犢子的心態實在是沒忍住。
她又不是原主，沒興趣融入她們，更沒興趣附和她們。
之所以答應過來，僅僅只是想轉換心情，打發時間而已。
王彤彤有一瞬的傻眼，眼前的林笑那氣場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讓人一時間失語，接下來更是目瞪口呆。
「以前是我太過軟綿了，讓人覺得我人善可欺，對不住啊。」林笑微微一笑，話鋒一轉，「前些日子我聽說你夫家最近投的項目虧空不少，稅務上也出了問題，要不是老丈人施以援手，今年怕是難過了……唉，你也不容易。」
旁邊原本還在說話的幾人漸漸息聲，看向林笑這邊。
王彤彤臉色微變。
「我還有事兒，失陪。」被敗了心情，林笑沒打算留下，拎著包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