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通電話威力不小,顧黎也被叫醒了。
他醒來後,還覺得有點荒唐,尤其在看過床頭的鬧鐘時間後,臉色更加難看。
顧黎不是那種睡得香的人,更常有的情況是大半夜都睜著眼,早上四五點就再也睡不著。這還是頭一回,他身邊有個人,他卻一覺睡到了快九點。
小外甥在他旁邊盤腿坐著,睡袍有點兒往上卷,露出的腿很白,細細的,跟河邊沾染著露水的花枝兒似的。這會兒不知是在和誰說話,他聲音有些不同尋常。
「定金可以退嗎......是的,我想退......」
他和店員約了時間,把電話掛了。一扭頭,對上男人視線,儼然又是一朵楚楚可憐小白花。
顧黎從電話里聽見了「江詩丹頓」、「預定」幾個詞。
「為什麼退?」
杜雲停小聲說:「我沒錢。」
男人蹙了蹙眉,身子往床頭上靠了靠,嘴唇微抿。杜雲停垂著頭,模樣好像有點低落,慢吞吞道:「而且,可能也沒有必要了。」
顧黎從床頭的煙盒裡抽出一支煙。
「你想要表?」
杜雲停笑了笑,表情不怎麼好看,那笑是硬生生從嘴角擠出來的。
「也不是,」他含糊說,「就是......送人。」
顧黎的眉峰鎖的更緊。
杜雲停就給他扔了似是而非的幾句話,之後目光便一直控制不住地往顧先生身上飄,男人身上跟有磁鐵似的,牢牢把他吸著。
他沒在顧黎家裡待多久,很快便告辭了,說是要去打工。
顧黎喊司機送他過去,「今天就跟著他。」
「不用了,」杜雲停連忙擺手,「我得去好幾個地方,不麻煩司機大哥......」
司機是個中年人,年紀也不小,家中小孩馬上就要高考了,算下來,跟杜雲停也差不了幾歲。
他笑著說:「要去幾個地方也沒事,我送你。」
杜雲停這回才說了好。
從穿越開始,這是他頭一回認認真真按原主排的上班表去上班,一天跑了四個地方打工,時間安排的滿滿當當,從早晨一直忙活到半夜。送他的司機瞧見他一天這麼大的工作量,也很吃驚,在路上忍不住說:「這麼辛苦啊?——平常都這麼過的?」
杜二少其實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給自己找樂子上了,什麼班都沒去上過。這會兒倒是應的理所當然,笑得也靦腆,「嗯。」
7777給他打了一個代表抗議的感嘆號。
杜雲停裝沒看見,仍然在笑,「這不是生活嘛。」
司機大哥心裡緊了緊,想想自己兒子,家裡什麼活兒都沒幹過,更別說出去打工,這對比強烈,心頭就冒上來點酸楚。
他把杜雲停送回去,青年跳下車,彎著眼睛沖他揮手,「大哥再見。」
模樣乖巧又聽話,嫩的像是杏仁豆腐。
他知道,這些添油加醋的真相,今天晚上就得傳到顧先生耳朵里去。
杜雲停:「嘿嘿嘿......」
正直的系統被他笑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杜雲停把表的定金要了回來,躺在家裡數錢。
手裡拿錢的感覺就是爽,杜雲停把那厚厚一沓票子翻的嘩嘩作響,若有所思,「買個什麼呢?」
他決定了,「買顯眼的。」
兩天後,杜雲停手握新手機,揣著新pad,在樓下撞見了正好來找他的蕭平南。
蕭平南穿的很講究,上上下下都打扮的齊整。他看見了杜雲停,笑著朝他招手,「阿青。」
杜二少:麻蛋,好像把他扔進垃圾桶。
他撐起演技,嘴角流露出一絲喜悅的笑,隔著老遠也沖渣男揮手:「平南!」
杜雲停小步跑了過來,「你怎麼來啦?」
蕭平南自然是來拿表的。
他這兩天已經按著套路又約了個男孩兒,準備拿塊真表去男孩面前炫一炫,穩固下自己高富帥的人設。可東等西等,陳遠青只是每天照例給他發早安晚安問候簡訊,偶爾還噓寒問暖問下他身體情況,就是不提送表的事。
蕭平南算算,這兩天陳遠青應該已經補過尾款了,表也該拿到手了才對。
他說:「想我了嗎?」
杜二少沖他緩緩笑開了。
「想。」
夢裡都想把你那二兩肉剁成餃子餡。
兩人東拉西扯了好一會兒,杜雲停還是一點都不提表的事。蕭平南耐不住了,率先笑道:「阿青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杜雲停裝不明白,問:「什麼日子?」
「百天紀念日。」蕭平南從兜里掏出一根編織的紅繩手鍊,上頭綴著顆小金豬,杜二少眼睛毒,這麼打眼一看,就知道那東西是鍍金的,街邊賣不會超過五塊錢。
蕭平南還在說:「喜歡嗎?手伸過來,我給你戴上。」
他把手鍊套在杜雲停手上,調整了下位置。
「這個是足金,我請大師開了光,能保佑你平平安安的。——以後都好好戴著。」
杜雲停伸手摸了摸那小金豬,眼睛裡都有點含淚。他說:「平南......」
蕭平南臉上笑意沒減,心裡卻已經升起了點不耐煩。
陳遠青怎麼還沒把表拿出來?
眼見話題又被扯開,蕭平南終於按捺不住,說:「阿青,你有什麼東西送我嗎?」
青年怔了怔,隨後眨眨眼,想起什麼,「哦,有。」
幾個月前,蕭平南就和陳遠青提過許多次那塊表。他手上一直掛著的那塊據說是前男友送的,這話一說出來,陳遠青心裡就有些不是滋味兒,卯足了勁兒也要送蕭平南一塊,就挑蕭平南最喜歡的那款。
這事兒,兩人心裡都清楚。蕭平南還在青年錢包里看見過定金收據。
他無比確定自己馬上要到手的是什麼,卻還問:「真的有?讓我猜猜,是不是飽含阿青心意的東西?」
杜雲停無比確定地說:「是。」
渣男情意綿綿攤開掌心。
「快拿出來——」
於是杜二少掏了半天兜,最後把一塊硬邦邦的石頭放在了蕭平南手心上。
蕭平南:「......」
這什麼?
「我本來想送你一塊表,就是你之前看中的那款,」杜雲停很不好意思地說,「可是想了想,我還是不想送給你和前男友送的一樣的東西......」
蕭平南臉綠了。
「正好發現了這塊石頭,」杜雲停抬起頭,眼睛亮晶晶,「這是寺廟門檻那塊的石頭,不知道受了多少香灰,寺廟裡的師傅也給開過光的,他們都說很靈,可以許願!你喜歡嗎?我有繩子,現在給你戴脖子上吧?」
對面人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活像打翻了調色盤。
他用力抿了抿嘴唇,說:「阿青!」
「我的禮物有新意吧?」杜雲停還在笑,「平南,你那麼有錢,肯定不缺一塊表。不就是一塊江詩丹頓嗎?哪兒有這種石頭來的寶貴?」
「......」
蕭平南的胸好像被人錘爆了,悶的他頭疼。
不就是,一塊,江詩丹頓???
他難以置信。
可這話又偏偏是他之前說過的,因此胸膛起伏了半天也沒辦法反駁青年一句,最後只好用力捏緊了那塊石頭,手勁兒大了,整個手心都震的疼。
「......阿青說得對。」
他目光慢慢轉到了青年身上,終於發現了對方手上抱著的新平板。
蕭平南現在看什麼都像是江詩丹頓,鬼知道這是不是本來該給他買表的錢買的,「怎麼突然想起來買平板?」
杜雲停心說怎麼著,花自己的錢還得跟你匯報是不是,「我工作要做PPT,沒個電腦不方便。」
蕭平南心裡頭相當不樂意,跟花自己錢一樣。他皺眉說:「你怎麼......」
一句話沒說完,他自己的最新款手機先唱著歌兒響起來。蕭平南接通了,表情便猛地僵了僵,沒再說話,抬腳就走,去那邊的樹蔭底下接電話去了。
「你倆來幹嘛?」
「上哪兒就有錢了?」他把聲音壓得更低,「沒錢!別聽人瞎說話!」
......
「怎麼是聽人瞎說話呢?」那頭的蕭父聲音很大,「狗子打工回來都說了,你現在手上戴著的都是什麼燉蛋的,說一塊好幾十萬——你有那個錢,不拿出來給你哥娶媳婦蓋房子?不拿出來孝敬你爸媽?」
什麼啊,蕭平南心說,那都是假的!
可陳遠青就在不遠的地方站著,他也不好明說,只是不耐煩道:「等我回去再說。」
他把電話掛了。
杜雲停這才過來,問:「平南,誰的電話?」
蕭平南含糊道:「一個想讓我投資他們項目的經理。他們項目前景不怎麼好,我不想投,沒什麼事。」
杜雲停哦了聲,像是並沒放在心上。渣男鬆了一口氣。
當天晚上,杜雲停在工地上又找著了蕭平南的一個老鄉,給對方塞了一把錢。有錢不拿是傻子,那人當晚就辭工不干拍拍屁股回去了,添油加醋地和蕭平南爸媽說:「蕭平南現在開的車可好了,住的房子也特別大,我看是在外頭混發了。你看,倍兒有腔調!」
他把拍的照拿出來,蕭平南爸媽一看,這一身像模像樣,忍不住咋舌。
「你說說,這得多少錢?」
那老鄉說:「就這個牌子,認識嗎,這幾個英文字母?——一件襯衫都得好幾萬!」
我嘞個乖乖,一件衣服都上萬?
這了不起啊!
「手機也快一萬,」老鄉指了指,「怎麼你倆就沒享過一點福呢?」
是啊,蕭平南爸媽也在想,怎麼兒子有這麼多錢,他倆一點光都沒沾上呢?
「不行,」老太太說,「我得去城裡看看,可不能讓有些個婊子把我家錢哄走了!」
她這點倒是和蕭平南一模一樣,立馬把錢都劃拉成了自己家的,護著這錢跟護蛋的老母雞似的。
老頭也氣的直哆嗦,嚷嚷:「買票!現在就買票!」
老鄉熱情地幫著他們買了票,回頭就跟杜雲停通報了車票信息。杜慫慫心裡有了譜,想想過兩天的熱鬧,眉眼立馬就舒展開了。
蕭平南怎麼也不會想到,那裝腔作勢的一套沒有騙到他,反而騙到了自己爸媽。
杜慫慫躺在床上簡直都要笑出聲來。
笑著笑著,又忍不住嘆氣,翻來覆去念叨著顧先生。
【顧先生不知道在幹嘛呢?】
他臉一紅,眼神飄忽,【洗澡嗎?】
7777:【......】
杜雲停跟它打商量,【那啥,二十八......】
系統心腸很硬,一口回絕,【宿主同志請不要再痴心妄想了,我是不可能給你開直播的。】
杜雲停頓時一臉遺憾。
【二十八,別嘛,你這麼來,我就要給你講段子了。很黃很暴力那種,不適合你聽的!】
7777聞言,居然發出一聲冷笑,慢條斯理道:【忘了通知宿主同志,馬賽克系統已經正式開始啟用。】
【......】
啥?
【從今往後,所有不文明詞彙將通通受到屏蔽,每屏蔽一次將會觸發一次自動教育,教育內容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概論》,時長為四十五分鐘。希望宿主同志努力提高自身思想道德修養,豐富自己的精神世界,避免此類詞彙的再次提及。】
杜雲停:【.......靠!】
完了,他的作弊利器,這不等於被沒收了?
作者有話要說:系統:這下沒辦法了吧?
杜慫慫:......還是太天真。聽說過意識流嗎?那是一種全靠想像力撐起來的神奇技術,保證一個那什麼詞都不吐,照樣兒逼得你乖乖聽話。
比如太陽呀,下雨呀,澆花呀,耍長槍呀,射箭呀,收紅包呀......
——等等,這好像是作者自己的套路。笑容逐漸消失.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