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武官也不干別的了,齊齊往邊兒上一站,看他笑話。左相之子終於把腰直起來時,對上這裡一溜武官的眼,居然有些抬不起頭。
和他們計較什麼?他們都是一幫子沒上過學沒念過四書五經的,就知道耍槍弄棒……
他在心中與自己說了好幾遍,方才舒坦了些。這才扭頭,瞥了一眼剛剛從他身邊過去的暗衛,這一眼,他從裡頭看見了個挺醒目的,模樣和別的全然不同。瞧著白皙秀氣,不怎麼像個暗衛,倒像是身邊伺候著給唱小曲的。
只是周身氣度不是小倌似的柔媚,眼睛清透的很,跟兩泓山泉一樣。左相之子與宮七見過幾面,一看便知,這就是自己府裡頭安插來的內應。
他盯著這內應,目光裡頭飛快地掠過一絲志在必得。
戰場不比府中清淨自在,時時刻刻都把頭掛在褲腰帶上。左相之子並不親自上陣,說是要研究戰術,便獨自待在大帳里穩固後方。他在營帳中轉了轉,忽的聽見外頭有聲響,是顧黎的聲兒。
「今日還是待在帳里。」
與他說話的人並不同意,「我要跟著將軍去。」
將軍道:「只怕不妥。」
「如何不妥?」那人固執的很,絲毫不肯讓步,「我自然該跟著將軍去……」
左相之子聽著聲,慢慢把帳帘子掀起來一點。他從那縫隙裡頭看見了那張內應的臉,顧黎面對面站著與人說話,他看不清神色,只瞧見一隻手扶了上來,在小暗衛的腦後摸了摸。
聲音漸漸小了,聽不清了。左相之子坐回帳中,心中卻明白,自己這枚棋子安排的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成功。
軍中日子苦的很,吃的是行軍的糙糧,乾巴巴的硬饅頭。平日裡錦衣玉食慣了,左相之子還當真沒吃過這些,第一次啃牙幾乎要咯掉。
他把饅頭一撂,滿面雷霆:「怎麼就給我吃這個?」
來送飯的士兵吭吭哧哧,解釋:「大人,將軍也吃這個——」
左相之子全然不信。顧黎是這軍中首領,如何會也吃這個?他憤憤然起身,二話不說便去掀開顧黎大帳,欲要看個分明。這麼一看,將軍當真坐在帳子裡,手中拿著個與他一般冷硬無二的冷饅頭,瞥過來,沉沉道:「陳大人來,是有何事?」
左相之子也不傻,若是他逮到了顧黎與他吃的不一樣,那自然有的說;可這會兒他沒逮到,男人手裡頭跟他是一樣的伙食,再鬧大便顯得無禮。
他笑得溫文爾雅,信步邁進,道:「不過是想與將軍共用。」
將軍眼皮子微微一掀,也不知究竟是信了他這話還是不曾信,明面上給他讓了個位置,道:「陳大人請坐。」
左相之子硬著頭皮,只得在那桌邊坐了。
他一面坐,一面便打量這大帳。沒什麼特殊的,顧黎並不愛擺設陳列,裡頭雪洞一般,只有榻邊擺著把利劍。他匆匆看過,心中合計,面上卻不顯,抬起手來幫顧黎斟茶。
他端過去,顧黎卻不曾接,只道:「顧某飯時不用茶。」
左相之子手僵在那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沒的尷尬。終於把杯子放下時,哈哈笑了兩聲,心裡頭卻著實把顧黎恨了個徹底。
他和顧黎這種靠著實打實軍功做官的不同,靠的不過是父親左相那一面大旗。雖然群臣面上不說,他心裡頭卻時時存著疑慮,覺著眾人不服他、私下裡看不起他。
如今瞧見顧黎這做派,那一點疑慮竟像是被坐實了。他咬著牙,恨不能把顧黎直接砍了雙臂,扔進宗人府,也叫他嘗嘗箇中滋味。
是夜,杜雲停又收了封密信。瞧見那送信的鴿子,杜慫慫喜上眉梢。
7777:【你開心啥?】
這一看就是渣攻又催你當間諜呢。
杜雲停伸出手,把鴿子抱下來,倒是不明白,【為什麼不高興?】
他指著那被養的油光水滑的信鴿,問7777。
【二十八,你看到的是什麼?】
7777實誠,說:【鳥。】
【不,】杜慫慫糾正它,【是肉。】
【……】
你不僅打算放他鴿子,還打算燉了他鴿子?
【這怎麼能算他的鴿子?】杜慫慫極不贊同,【他這不是送我了嗎?】
【……】
是嗎?
慫慫嗟嘆,【他可真是個好人。你不知道,這年頭吃頓肉有多難。】
軍餉里的那一點肉,還不夠他們人均咬一口的。他和顧先生已經啃了挺久的冷饅頭了,現在聽見肉字都心裡頭興奮。
這一次,密信里卻說起昔日清分,又約他在個地方一聚。杜雲停看完了,仰面想了想宮七與渣攻究竟有何昔日情分。
昔日倒算是有,情分卻算不得。如今回想起來,只能說左相的確是個搞這種陰謀的好料子,從一開始便打算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上陣父子兵,演的一齣好戲。
他唱的是白臉,他兒子唱的便是紅臉。
宮七八歲進的相府,其他幾個也不遑多讓。只是那些孩子都沒宮七根骨佳,格外受師傅看重。
說是看重,實則是教的更嚴了些。挨打挨罵都是家常便飯,一日三餐倒有兩頓都不怎麼吃得著,日日只練功。
宮七究竟還年幼,剛進府沒多久便撐不下去,臥床幾日不起。師傅也不曾叫人去醫治他,倒是當時的左相之子與他年紀相仿,謊稱是自己病了,偷偷給宮七喊來了大夫治病。
宮七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只瞧見府裡頭穿的體面乾淨的小公子望著他,手還搭在他額頭上,瞧見他醒了,微微地一笑,把碗敲了敲。
「好了,」他脆生生說,「吃藥!」
如今的杜雲停看來,這裡頭全是水分——一個被看重培養的暗衛,哪兒需要左相親兒子巴巴地去喊人才肯救?要是不救,之前培養的錢不全打了水漂?
分明是故意演出來,給他兒子造個順水人情。
但當時的宮七看不出來,不僅看不出來,甚至還牢牢地把這當恩情記心上。
他是個良善人,雖然手上沾了不少血,可心思卻還乾淨。宮七沒別的想法,他是被左相和左相兒子救的,他妹妹多虧左相府庇佑,有吃有穿——這對他說,就是天大的恩情。
他為了這恩情,自然是拼死地幹活。這其中或許悄悄摸摸存了別的心思,宮七經常偷偷看府里的公子,天未亮時聽對方念書,天亮了便在書房外頭晃,看小主子的身影。但,看歸看,他從來不敢搭話。
到了左相頭七時,宮七也去祭奠。他穿了一身白靜默地隱在樹上,瞧見底下的左相之子仍舊在哭——他哭的那麼久,宮七在上頭陪了許久,終究是悄無聲息落下來。趁著眾人都散了,他立在左相之子身後,猶豫半晌,靜靜遞給了他一塊帕子。
左相之子沒接,錯愕地扭頭,瞧見是他,瞳孔放大了些。
隨即,他神色又重新變得悲傷,並沒接那帕子,只是將頭擱在宮七肩膀上,放聲大哭。
那些眼淚浸透了宮七的外衣,他肩上的皮肉都是灼燙一片。
也就是從那時起,宮七知道:他的小主子只有他了。
只有他能依靠了。
他從不敢將那些心思說出口。小主子是高高的雲,他卻是低賤的泥。他怎麼敢把這樣骯髒卑微的念頭從自己低賤的嘴裡頭吐出來?
如今換了杜雲停,對這樣的心思感同身受。
只可惜,宮七這一顆心,所託非人。
他微微嘆了口氣,找了個僻靜地方聚了個火堆,把那隻新的信鴿也處理了,找7777兌了點孜然,一塊兒給悄悄烤了,帶回去給顧先生加餐。
將軍正在中軍大帳中排兵布陣,瞧著他偷摸端個盤子過來,掀開瞧見裡頭東西,不由失笑。
「從哪兒弄來?」
杜雲停說:「個冤大頭送的。」他催促,「快吃,別被人看見。」
將軍眼睫顫了顫,顯然還是第一次如此偷偷摸摸地吃東西,猶豫半晌,終於拿起筷子。兩個人頭靠著頭,在紅燭下鬼鬼祟祟把那一隻鴿子給分吃了,吃完後杜雲停光速毀屍滅跡,飛快地把骨頭都埋進了外頭的地里。
回頭囑咐顧先生,「誰問你,你都說沒看見。」
將軍這麼個光明正直的人物,這會兒被他這個前輩帶著偷嘴吃又開小灶,聽話地點頭。
杜雲停嘴一抹,又在那土上踩了踩。
左相之子放回去的第二隻鴿子又沒了影。他左等右等,那一晚上等到了夜間巡邏也沒瞧見那小內應過來,待到再出門時,他微微落後一步,與杜雲停齊平,趁著沒其他人注意,拐彎抹角問他是否見過鴿子。
他還不知,這會兒鴿子已經成了肚中食了。
小暗衛瞧著比他還茫然:「鴿子?什麼鴿子?」
他眼睛清澄澄的,半點也不像說謊的樣,臉不紅心不跳,瞧著是個實誠人。左相之子瞧著他這副小白花的做派,怎麼看也不像有這個膽量能欺騙自己,不由得狐疑,「丟了?」
小暗衛說:「應當是丟了。」
他真誠建議,「若是要緊,需不需要發動全軍幫您找?」
那自然是不用的,左相之子連連搖頭,壓低聲。
「阿七,有句話——」
一句話沒完,就聽見小暗衛興高采烈地吆喝:「來來來,陳大人說他有真知灼見要講,大家都來聽一聽啊!」
他在這幫子兵裡頭還很有些威信,一呼百應,瞬間有七八個腦袋熱忱地湊了過來。這幫子兵都眼巴巴盯著左相之子看,準備聽這個從朝里來的大官嘴裡頭到底能吐出些什麼了不起的見解。
左相之子:「……」
他連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了,許久之後才勉強笑笑,道:「我不過是囑咐這位一句,無需大家過來。」
旁邊的士兵不幹了,憨厚道:「有啥事兒非要找宮七?找我趙武不也一樣?」
「就是,就是!交代過來的事兒,包管也給你辦的漂漂亮亮的——」
左相之子是個文臣,文縐縐的,干不過這一群兵匪。他在中間夾著,再瞧一眼滿面含笑的宮七,這會兒縱使是傻子,也品出滋味兒來了。
他想盡法子給對方傳消息,這人卻是半點不肯收,私下根本不願與他相處——這哪裡是當年那個承了他的恩,與他說一句話都含羞帶怯的宮七?!
這枚棋子已然脫了掌控,他除了咬碎銀牙暗恨一遭也沒別的辦法,只好另想法子。
誰知到了夜裡,宮七居然自己來找他了,只說:「白日人多眼雜,不好與主子搭話,還請主子原諒。」
話雖然這麼說,實際上根本沒真跪下去。
左相之子白天真的是丟大了人,壓根兒不想原諒他。但他如今還得假裝成一個體恤下屬的好人,只得上前一步把他扶起,道:「無礙,無礙。」
宮七便恭恭敬敬在一旁立著,滿含濡慕地望著他。左相之子處在這樣的目光之下,神色也柔和起來,叫道:「阿七。」
他叫的當真是親熱,杜雲停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勉強聽著。
左相之子低聲道:「阿七……近來可好?」
他那一雙桃花眼含情脈脈,放下身段瞧著人時,倒像是真的蓄了萬般柔情。小暗衛面上紅了紅,猛然低下頭去,不吭聲。
左相之子嘆道:「跟隨在顧黎身邊,難為你了。」
杜雲停心說,不難為的不難為的。
這樣的難為,我寧願多來幾個!
左相之子不曾聽見他的心聲,繼續道:「當日為了大業,將你安排至將軍府,如今已是一年有餘。阿七,你是否願意回來?」
小暗衛抬頭看他,眼中灼灼閃著光,聲音也打著顫。
「我……還能回來?」
「自然能。」左相之子柔聲道,「你是我相府人,怎可能一直待在將軍府?」
小暗衛不曾說話,可喜悅的榮光遮掩也遮掩不住。他對面的渣攻瞧見他這容色,心裡頭越發安定下來,想著白天的事,可能是宮七責怪他幾年不與自己聯繫,故意給他耍臉色。
他語氣愈發軟和下來,聽著深情款款,倒像是面對著自己的情人。
「我也早盼著你回來。父親不在,你便是唯一一個能令我安心的了。」
他話鋒一轉,道:「只是,還有些難辦。」
這樣的話說出來了,宮七這種忠心的下人自然當仁不讓。杜雲停接他的台詞,「什麼難辦?」
左相之子眉峰緊蹙,許久才道:「顧黎。」
他的手沾了茶水,在桌上重重一划。
「阿七,顧黎難辦。」
宮七說:「主子,他為何難辦?將軍為人極好,為天下百姓著想,為何要辦?」
渣攻搖搖頭,道:「阿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顧黎實際上的罪名數不勝數,我已經查著了,也交了摺子。只是我如今在他手下,只怕他知道,到時候沒法輕易了結……」
他留了個話音,搖頭不語。宮七細細一想,驟然變色。
「他想借著這仗殺了您?」
渣攻嘴角一抿,面上現出幾分苦楚。他緩緩道:「我本是個文臣,被派至這裡,本就是將軍的意思。如今天高皇帝遠——」
杜慫慫不高興地同7777講:【他扯謊。顧先生才不會找皇帝要他呢。】
顧先生分明只找皇帝要了我!
7777:【……重點能對點嗎?】
杜慫慫心不甘情不願往下聽,渣攻前頭鋪墊許多,後頭終於不緊不慢說出了自己的打算,「我聽說,你常常能騎將軍的戰馬。」
宮七說是,神色仍舊不解。
「怎麼?」
渣攻便把個小瓶拿出來,遞給了杜雲停。
「這東西,只需要滴一滴,在馬吃的草料里,後頭自然會有人料理。」他款款道,「阿七,這不是什麼害人的東西,只是要給顧黎哥下馬威——這任務我找不到旁人,只能靠你。」
杜雲停義不容辭,將東西接過來了。渣攻又道:「明日添上,千萬別忘了。」
杜雲停又點點頭,很是正經。他道:「請主子放心。」
渣攻的確是對他放心,宮七是唯一一個從幼時培養出來的,能力過硬不說,且對他足夠忠心耿耿。他微微沖對方一笑,瞧見對方忽的生出些慌張的模樣,心裡頭竟然有些舒坦。
他原本不信父親所說,「收服一個人,得牢牢收服住他的心,尤其是年幼之時雪上送炭。」如今看來,卻是再正確不過。
只是他昔日看不起這暗衛,覺得不起眼;現在再看,興許是因為長開了的緣故,那五官都顯得和諧清秀,比起他房裡頭的人也不差分毫。
更別說,是顧黎放在心尖尖上的,卻痴痴戀慕著自己……
左相之子喉頭微微一動,打定主意要給這個忠誠的下屬點甜頭,故而上前一步,便要牽住對方的手。
這一下,卻把對方唬得不輕,猛地將他甩開了。
渣攻蹙緊眉頭,心中隱約覺得不對,「阿七?」
怎麼會如此抗拒?
7777:……露餡了!
它剛要提醒,卻看見宿主不慌不忙,把眼睫一垂,反倒從面上顯出一種羞答答、極不好意思的神色來,又是羞愧,又是慌張,「屬下的手髒,莫要髒了主子。」
7777張大嘴,徹底為這演技所折服。渣攻這回看不出不對來了,反倒目光愈發軟的一塌糊塗,柔聲道:「你不髒。」
7777:【……】
它一身雞皮疙瘩都要掉在這兒了。
好容易從帳子裡出去,系統深為感嘆,【剛剛那一幕,建議兩位試著爭一爭奧斯卡獎。】
倆影帝。
杜小白花也感嘆:【棋逢對手。】
渣攻居然也能這麼像小白花,真是出乎他意料。
他若有所思,【看來現在渣男也與時俱進了。】
7777:【……】
杜雲停走到外頭,手腕一揚,先刷拉拉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個乾淨。旋即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又揣回去。
他問7777,【有別的藥嗎?】
7777:【譬如?】
杜慫慫想了想,說:【比如那種促進發情的。】
系統目光陡變,不可置信。
【你還需要藥?】
我看你倒需要個抑制的,這兩天沒能開墾,你臉色都沒往常好看了。
杜雲停:【……說什麼呢,我是說馬!】
7777回過味來了,老臉臊紅。
杜雲停:【二十八,你怎麼回事?你思想為什麼那麼不純潔?】
7777不吭聲,恨不能立刻逃下線去。偏偏宿主這會兒還打算著找它換東西,它下不了線,只得惡聲惡氣道:【有,趕緊買!】
杜慫慫更不滿意,【好兇的賣家,哪兒有這麼強逼著人買的。小心我打315電話投訴你。】
7777:【……買不買了到底?】
買是自然要買的。杜雲停不太喜歡渣攻那瓶藥的功效,上去就把馬弄死,多沒意思。
他比較喜歡來點刺激的。
他翻身去了後頭的餵馬場,尋了半天之後找了匹相當健壯漂亮的,這還是匹母馬,性情溫順,臀部肥圓,已經生產過了,速度仍然相當快。。杜雲停繞著它走了一圈,旋即摸了摸它腦袋。
「別怕,」他對馬說,「我馬上給你找第二春。」
他避開養馬倌,把大半瓶藥都倒了進去。剩下小半瓶被杜雲停揣進了口袋裡,預備著留給渣攻嘗試嘗試。
回去時,帳中的燈還在亮著。將軍坐在燈下翻看兵書,瞧見他進來,黑沉沉的眼睛一抬。
「去哪兒了?」
杜雲停說:「去找點東西。」
將軍信任他,從不窮追猛打似的詢問,聽了這話,也只將手臂伸開。小暗衛貼著他的臂膀坐進他懷裡,環著將軍脖子,笑嘻嘻的。
將軍攬著他腰,與他低低說著話。忽的覺得手下有什麼東西咯著,掏出來一看,卻是一隻挺精緻的小瓷瓶,塞著木塞,有種奇異的芬芳。
他微微一怔。
杜雲停趴在他肩上,還未看見,專心致志正把玩著男人的一縷長發。還沒等他在指尖上繞幾圈,忽的聽見男人問他:「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