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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缺月 5

2024-09-05 12:28:37 作者: 水千丞
  自元南聿來到京師後,極少有一夜是能夠安然入眠的,畢竟他無時無刻不擔心陳霂會做出什麼難以預料的事,或是哪怕一道傳喚他的聖旨,都令他心驚膽戰,以致他整個人消瘦了不少。

  早前陳霂傳他入宮,還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現在連理由也省了,只需一道口諭,他就必須隨傳隨到。難怪天底下人人都想當皇帝。

  進宮的路上,他一直在猜測陳霂此次又要說什麼、做什麼。

  隨著倆人見面的頻繁,陳霂的舉動也愈發令他捉摸不透。陳霂時而喚他去喝酒,時而喚他去釣魚,西洋送來了什麼新奇玩意兒,就叫他一起去賞,湘潭有名的戲班來了京師,便召進宮專給他們倆人唱,有時候什麼也不做,只是傳他一起用一頓膳。

  他儘管覺得詭異與不適,但能心平氣和說上幾句話,總比劍拔弩張對他有利。他一直都不善於服軟示弱,但前些天他收到了燕思空的回信,信中勸他審時度勢,不要逞匹夫之勇,其實他心裡清楚,還是儘量順著陳霂,他的日子才會好過一些,畢竟如今發生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陳霂是皇帝。

  所以他儘可能地「識時務」,只要陳霂不對他……對他那樣,他都做出人臣的樣子。

  到了乾清宮,陳霂正在與祝蘭亭練劍,元南聿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看著倆人。

  當年封野入京,元南聿和祝蘭亭略有交際,但是不多,祝蘭亭儘管身在紫禁城,但因為武藝超絕,在江湖上也頗有名氣,他早就對祝蘭亭的身手感到好奇了。

  倆人使的是木劍,但照樣打得凌厲萬分,身形快若飛鴻,招式虎虎生風,祝蘭亭出劍沉穩,哪怕與之過招的人是真龍天子,也遊刃有餘,不見拘謹。而陳霂盛氣凌人,出招刁鑽又大膽,身法也毫無破綻,面對祝蘭亭時雖顯稚嫩,但一直緊咬不放,竟也沒有落了下風。

  只是,在看到元南聿後,陳霂的劍逼得越來越緊,也越來越快,明顯有了幾分求勝心切的急躁,被祝蘭亭抓住破綻,一劍劈在陳霂的劍柄上,陳霂的虎口被震得生痛,木劍咣當一聲掉落在地。

  陳霂停了下來,他額上淌著細汗,那白玉般的脖頸的皮膚下,喉結在煩躁地滾動著,眼神有幾分惱火。

  祝蘭亭平靜地說:「皇上分心了。」

  陳霂一腳踢開了木劍,斜了元南聿一眼。

  祝蘭亭也看向元南聿。

  元南聿單膝跪地:「見過陛下。」

  「起來吧。」

  元南聿朝祝蘭亭拱手:「祝總兵。」

  祝蘭亭敷衍地回禮:「皇上今日無心練功,臣就告退了。」

  陳霂揮了揮手。

  孫末笑盈盈地捧著帕子走了過來:「陛下真是進步神速,這武藝是日日精進啊。」

  「是嗎?」陳霂道,「朕真的日日精進?」

  「可不是,陛下年紀輕輕,就文武全才,真乃江山之幸、萬民之福啊。」

  元南聿暗自腹誹孫末。

  陳霂看向元南聿:「你……覺得如何?」

  元南聿拱手道:「陛下根骨奇佳,悟性極高,又得祝總兵為武師,確實進步很大。」他說的倒也是實話,在楚軍大營時,他就跟陳霂過過招,那個時候的陳霂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如今他依舊自信能取勝,但定不會容易,可他畢竟比陳霂大了一旬,他在陳霂的年紀,可差的遠了。


  不過,若不是周圍全是人,他才不會這樣奉承。

  陳霂微微一笑:「你當真這樣認為?」

  「是。」

  「等祭典結束了,朕要與你切磋。」陳霂突然靈光一現,「不如從今以後,就由你來陪朕練武吧,祝蘭亭軍務繁忙,也不好老是召他進宮。」

  元南聿皺起眉,本能地想回絕。

  陳霂一擊掌:「早怎麼沒想到,就這麼定了。」

  元南聿知道回絕也沒什麼用,便問道:「什麼祭典。」

  「明日是母妃的忌日。」陳霂的臉色沉了下去,「朕寅時就要出發去香禪寺,你隨朕一起去,今晚就住在宮裡吧。」

  元南聿嘆了口氣:「是。」

  ----

  或因為明日要早起,或因為明日是德睿皇后的忌日,元南聿只陪陳霂用了晚膳,在宮中的一整夜,都再沒有受到任何「騷擾」。

  寅時未到,元南聿就隨著聖駕出發了,他一身輕甲,騎著馬在聖輦前開路,他腰板挺得筆直,長腿輕夾馬腹,凜冬的寒風吹起他帽盔上的紅纓,他猶如天神般英武,擔得起一代名將的尊榮。

  香禪寺路途不近,他們半夜出發,就是為了在日出前抵達。

  一路上,元南聿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看自己,他轉過頭去,只能看到坐在高高的聖輦之上的陳霂,一張臉被玉旒所遮擋,不知那玉旒之後的眼睛,究竟在看哪裡。

  元南聿克制著自己不要回頭,卻還是忍不住看了好幾次。

  到了香禪寺,禮部早已準備好了祭典,正在與僧人們恭迎聖駕。

  祭典是十分冗長枯燥的,元南聿看著陳霂神情肅穆、一絲不苟地為德睿皇后祭祀,突然對這樣莊重的陳霂感到有些陌生,但他旋即又想,他了解陳霂多少呢。

  在雲南初見,他以為陳霂是個生來落魄的廢太子,仰仗著燕思空、順從著燕思空、愛慕著燕思空,他只當那少年是為封野準備的合格的傀儡,後來再相見,手握重兵的陳霂揭開了那層偽裝的面具,將骨子裡的野心、冷酷、陰險、狠毒盡情釋放了出來,再後來,陳霂成了皇帝。

  於是陳霂可以風流,可以端莊,可以嚴苛,可以寬容,可以明理,可以荒唐,只因為他是皇帝,他有千百個面目,都不需要再遮擋。

  尤其是在元南聿面前,更是肆無忌憚。

  元南聿看著陳霂,心中五味陳雜。

  祭典從日初一直持續到了日落,晚上,他們宿在香禪寺,陳霂要在德睿皇后的排位前跪靈一夜祈福。

  陳霂在殿內跪了一夜,元南聿就在殿外站了一夜,讓他堂堂驃騎大將軍來當陳霂的侍衛,確實有些屈才,但他現在已經懶得生氣了。

  日初以後,孫末扶著跪了一夜的陳霂走了出來。

  元南聿見陳霂臉色有些蒼白,藏在寬袍下的兩條腿明顯在發抖,他心想,原來此人至少還有孝悌這一個優點。

  陳霂沖元南聿道:「皇后病了沒能前來,朕或許該叫你進去跪著。」

  元南聿在心中大罵,這混帳有個屁的優點。

  孫末怕陳霂真的干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連忙打圓場:「陛下累了,元將軍也累了,不如去歇息歇息吧。」


  陳霂點點頭,他看起來真的很疲倦,也沒再說什麼,招手讓元南聿跟著他。

  香禪寺是清修之地,衣食住行自然都很簡樸,但元南聿沒想到他們給陳霂準備的臥房也這麼樸素,幾乎除了床鋪桌椅等必須之物外,什麼也沒有。

  孫末一眼看穿了元南聿在想什麼,絕不錯過這個拍馬屁的機會:「陛下特意叮囑了,不准興師動眾,擾了佛家清淨,陛下如此深明大義,實在是……」

  「行了。」陳霂今日有些不耐煩,「你下去吧。」

  「奴才還沒伺候陛下洗漱更衣呢。」

  「你來。」陳霂指了指元南聿。

  元南聿瞪起了眼睛。

  陳霂也平靜地看著他。

  孫末彎了彎腰:「奴才告退。」說完麻溜地退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這裡是佛寺。」元南聿道。

  「還需要你說?」陳霂展開雙臂,「快點,朕累了。」

  元南聿咬了咬牙,去給陳霂脫衣服,他從來沒伺候過任何人起居更衣,更別提皇帝的冕服十分複雜,他笨拙地扯了半天,怎麼都解不開大帶。

  陳霂調侃道:「堂堂大將軍,連衣裳都不會脫啊。」

  元南聿惱道:「這是什麼破衣服,里三層外三層的!」

  「你說朕的冕服是破衣服?元南聿,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朕的不敬,足夠你的掉一百次腦袋。」

  「可惜你只能砍一次。」元南聿嘲弄道。他終於解開了大帶,散開了玄衣,把那厚重的冕服褪了下來,掛在了一邊。

  陳霂指了指頭頂,元南聿摘下他的冕冠放在一旁,陳霂又抬了抬腳,戲謔地看著元南聿。

  元南聿深吸一口氣,跪了下去,給陳霂脫下了靴子。

  陳霂這才坐在了床上,淡笑著看著元南聿。

  元南聿沾濕了布巾,有些粗魯地給陳霂擦了擦臉,然後不耐地說:「陛下可以就寢了。」

  「朕要與你同寢。」

  「你做夢。」元南聿脫口而出,他後退了一大步,他就知道陳霂不會輕易罷休。

  陳霂派了派床鋪:「過來。」

  「我說了,不可能。」元南聿冷道,「德睿皇后的靈牌就在不遠處,陛下要在這佛門重地做那等齷齪之事?」

  陳霂挑了挑眉:「朕只是想和你躺在一起,讓你陪朕說說話,暖暖床,絕不做什麼有辱佛門的『齷齪之事』。」

  元南聿眯起眼睛。

  「你老懷疑朕要對你如何,將朕想成了急色的登徒子,是否心裡很期待什麼『齷齪之事』?」

  「你……」元南聿真想撕了陳霂的嘴。他現在十分後悔小時候沒跟著燕思空好好讀書,就算不能像燕思空那樣靠著三寸不爛之舌攪動天下風雲,至少也不會成天被欺負得啞口無言。

  陳霂放軟了口吻,但依然是命令:「過來,我保證不對你做什麼,只要你好好陪陪我。」

  元南聿深深蹙著眉。

  陳霂沉聲道:「你再是掙扎,也無濟於事,我今日十分沒有耐心,不要再讓我說第二次。」

  元南聿走了過去:「你若敢亂來,我可不管這事什麼地方。」他惡狠狠地瞪著陳霂,「也不管你是誰。」


  陳霂露出一個得逞的笑意,側身躺了下來,用眼神示意元南聿。

  元南聿慢騰騰地脫下了輕甲和鞋帽,但沒有脫外衣,他僵硬地坐在了床上,和陳霂互瞪了半晌,才有僵硬地和衣躺在了陳霂身邊。

  陳霂長臂一伸,抱住了元南聿的腰,元南聿就像被蛇纏上一樣,就要彈起來,陳霂用力按住了他,貼著他的耳朵輕聲說:「別動。」

  元南聿果真不動了,因為他感覺蛇的信子正舔著他的皮膚,他本能地感到恐懼。

  陳霂卻放軟了聲音:「我叫你聿兒好不好?」

  「不好。」元南聿冷硬地說。

  「我就要這樣叫。」陳霂將臉埋進了元南聿的頸窩,「聿兒,你想你的母親嗎?」

  元南聿眨了眨眼睛。

  陳霂用很小的聲音說:「我好想我母后。」

  元南聿心中突然酸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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