棗子見顧重陽寫字十分認真,眸中有掩飾不住的羨慕,:「小姐,您的字寫得很好看。」
顧重陽沒有說話,等手中這個字寫完,她才抬起頭來:「你認字?」
她的字並不好看,最多只能算工整罷了。
「我不認識字。」棗子撓撓頭,精明的臉上露出了少有的羞澀,好像不認字是一件十分難為情的事情一樣。
「等咱們回了京城,我讓人教你認字,你可願意?」
「願意,願意。」棗子裂開嘴笑了,滿臉都是期待。他果然沒有跟錯人。認字,他居然也有機會認字。
「我們顧家的下人都是有名字的。」顧重陽道:「你叫棗子,這名字原沒什麼,就是聽著有些孩兒氣,我給你取個名字,可好?」
「好。」棗子道:「小姐您要給我取什麼名字?」
她上一世過得十分糟糕,堂堂侯府的一家主母,居然淪落到田莊。與丈夫分居,與骨肉分離避無可避不說,最後還落得個被逼服毒自盡的下場。
可沒想到,她居然重生了!
她再不要渾渾噩噩地過日子。
給母親治病,收攏棗子,就是她的新開始。
「顧泰來。」顧重陽道:「你跟著我姓顧,名字就叫泰來,是否極泰來,逆境到頭,好運開始的意思。」
棗子對這個名字十分滿意,他做夢也想有個自己名字,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
他歡天喜地道:「棗子……不,泰來謝小姐賜名。」
等到第二天,大家都知道顧重陽有了自己的小廝,名叫顧泰來。
母親聽了無奈地笑著說她胡鬧:「怎麼能隨便給人賜顧姓?」
在顧家,給人賜顧姓也不是沒有,只不過只有對主子有大功勞的人才有資格得到這份榮寵。如今棗子剛來,顧重陽就讓他姓顧,的確有些不適合。
可父親卻呵呵一笑:「這名字取得很好,否極泰來,是個好兆頭。」
母親見父親高興,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
兩天過去,母親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他們就決定第二天一大早離開滄州泊頭鎮,出發回京城。
可是出發的傍晚,他們卻收到了來自京城的信件。
父親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十分生氣,冷哼一聲,就一巴掌將信拍在桌子上。
自打重生以來,父親還從沒有如此生氣過。
顧重陽壯著膽子問:「父親,怎麼了?」
「無事。」父親言簡意賅,敷衍地說了這兩個字,就臉色沉鬱地走了出去。
母親雖然沒有看信的內容,卻好像已經知道了一樣,她什麼也沒說,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顧重陽就拿了信來看。
原來,是父親之前寫給京城,要慶陽侯府幫母親請個太醫或好大夫的事情有了回音。
信是老太太口述,大伯母代筆的。
信的內容很簡單,無外乎請不到太醫,請不到好大夫。與其從京城請人到滄州浪費時間,耽誤母親病情,不如讓父親就近在滄州找大夫給母親治病云云。信尾還說,如果母親身子不爽利,就留在滄州治病也無妨,到了壽宴之時,父親可以先回去。
顧重陽看完信,也不由冷笑連連。
如果滄州府有好的醫生,父親也不會八百里加急寫信回京城了。京城離滄州走水路不過兩天的行程,說什麼浪費時間,不過是推脫之詞。
至於讓母親留在滄州治病,那就更是可笑至極了。
前一世母親拖著病軀回去給老太太賀壽,操辦壽宴,還落了個不敬婆母不孝不順的名頭。若是母親真得如信中所言不回去的話,恐怕還有更大的帽子要扣在母親頭上呢。
怪不得父親會這麼生氣,夫榮妻貴,夫妻一體。老太太這樣做,不僅僅是刁難母親,更是給父親沒臉。
他心裡怎麼可能會好過呢?換過任何一個人,也不會高興的。
這一天晚上,顧重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對於京城顧家,她實在沒有什麼好感。
在後宅隻手遮天的老太太對於他們一家不甚喜歡,不僅僅是不喜歡,甚至是討厭。
父親是她名義上的兒子,卻因為男女有別,又在外宅行走,只要晨昏定省請安即可。可母親身為兒媳婦,卻是避無可避。與老太太周旋的時候,吃了很多的苦頭。因為她故意欺壓母親。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父親並非老太太親生的嫡子,而是祖父老慶陽侯的妾氏孫姨奶奶所生。
雖然老慶陽侯已經故去,孫姨奶奶也不在人世了,可老太太依然不喜歡父親,連帶著對母親也有諸多挑剔。
老太太厭惡父親,欺壓母親,對自己更是十分討厭。在老太太面前,自己的待遇跟其他幾位姐妹簡直天差地別。
除了長房伯祖家的大堂姐之外,家中還有三個姐姐,大姐姐顧重華才貌雙全,是侯府嫡長女,從小就聲名在外。後來參加考試,進了京都最著名的女子書院蕊珠書院學習。學成後聲明更勝,求親的人幾乎踏破了門檻。
沒想到她卻誰也不嫁,而是選擇了帶髮修行,在家中做了居士。令整個京都的人為之譁然唏噓。
二姐姐與三姐姐她離開顧家到舅舅家住之後就沒有什麼聯繫了。
她只知道三姐姐嫁給了她的表格,出嫁沒多久就病故了。而二姐姐如何了,她依稀聽表姐說過,這會子真的想不起來。
倒是伯祖長房的重芳堂姐,嫁給了翰林的兒子,夫唱婦隨,日子過得很好。
顧重陽翻了個身,嘆了一口氣。
上一世因為與繼母葛碧蓮關係冷淡,因為對父親有怨言,所以離開顧家之後,那些人都漸漸疏遠了。
這一世母親好好的,葛碧蓮不會進門,應該不會如此了吧。
綠蕪溫柔的聲音打斷了顧重陽的思緒:「小姐,夜深了,快睡吧,明兒要早起呢。」
「知道了。」
顧重陽悶悶地應了一聲,不知過了多久才沉沉睡去。
好像剛閉眼一會,就聽到綠蕪再次喊自己:「小姐,該起床了。」
顧重陽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見外面天色迷濛,就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丑時末了。」綠蕪笑道:「老爺跟夫人都已經起了,咱們馬上就要啟程了。」
顧重陽立馬坐起來,側耳傾聽,果然聽到外面咕咕咚咚有人來來回回上下樓梯,想來是下人們在搬運東西。
綠蕪與青芷上前來幫她穿衣梳洗。
等他們收拾好,去大堂跟父親母親一起用過早飯,顧重陽一行人就出了門,坐上馬車,朝碼頭駛去。
等到了碼頭,天色已經大明了。東邊的天空出現粉色的雲彩,太陽如鴨蛋黃一般大小,亮亮的光線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顧重陽站在船頭甲板上吹風,只覺得秋風怡人,令人精神振奮。
在滄州停留了許久,家中上下人等都急不可待地想要回京了。下人手腳十分麻利,不多時全部的東西就都搬上了船。
就在他們準備拔錨啟程的時候,岸邊上的一輛馬車上突然跳下來一個人,急沖沖地朝船上跑過來。
「顧大人,請等一等,在下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請教顧小姐。」
待走得近了,顧重陽才看清楚,來的不是旁人,正是之前給治病的趙大夫。
顧重陽微微一笑,臉上就帶了幾分得意。
她知道,趙大夫之所以會跑得這麼急,八成是因為他病發了。
顧重陽猜的沒錯,他當天晚上回去看東西就有些不清了。但是他沒有放在心上,他以為是因為顧重陽說了,他疑心導致的。畢竟有時候沒病,疑心也能生病。
可第二天早上,妻子突然告訴他,他的白眼珠泛著青藍色。
他不信,對著銅鏡一照,嚇了他一身冷汗。
他的白眼珠的確是青藍色的,模樣十分恐怖。
眼睛模糊可能是太累或者疑心導致的,可他疑心再厲害,也不能讓眼珠子變青藍啊。
他知道,自己的的確確是病了。而且是被顧小姐說中的病。
他第一時間就想找顧重陽來看病,可轉眼想自己也是大夫,身邊也有同是大夫的朋友,於是就找別人開了方子幫自己看病。
肝主目,這是常識,朋友說他的肝氣鬱滯,給他開了疏肝理氣的方子。
可服了一整天,沒想到一點效果都沒有。到了傍晚,眼睛看東西越發模糊了。
昨天一夜,他都睡得十分不安穩。
天還沒亮,他就到客棧去找顧重陽了。沒想到顧重陽已經離開客棧了,他又馬不停蹄地趕到碼頭。
不枉他一路玩命地駕車,終於在他們出發之前趕上了。
「趙大夫,你有什麼事情?」
「顧小姐,你之前說得沒錯,我的眼病發了。你看,我的眼珠子的的確確變成了青藍色。還請顧小姐幫我診治。」趙彬說著沖顧重陽拱了拱手。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成年男子,沖一個十歲的女童拱手行禮,看著十分詭異,父親的神色不由一怔。甲板上的那些下人臉上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只有母親,神色十分複雜。
可顧重陽的注意力都放在趙大夫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旁人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