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山公主站起來,走到顧重陽面前,提高了聲音,再次問:「文國公夫人,你確定你師父薛一航?」
氣氛變了,花廳里所有人都看著顧重陽,在等待她的答案。顧重陽心裡不解,但師父的確名叫薛一航,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她點了點頭道:「是的。」
話剛落音,就有人驚奇道:「哎呀,我早該猜到是如此的,文國公夫人醫術高超,妙手回春,這般厲害,師父又怎麼會是普通人。原來,你竟然是薛神醫的弟子,果然是名師出高徒。」
「極是,極是!」又有人湊上來道:「咱們北直隸,誰不知薛神醫枯骨生肉,枯骨生肉,薛神醫已經離開京城好幾年了,本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了呢,這下子好了,有顧小姐在,薛神醫定然還會在回來的。」
「就是這個道理,就是薛神醫不在也沒關係了,咱們文國公夫人可是顧神醫,有顧神醫在,我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顧重陽不由微微一愣。
薛神醫她是知道的,薛神醫是南直隸徽州府亳州縣人氏,與東漢末年的神醫華佗是同鄉。她從前只聽人說過薛神醫這個人,從沒見過他,更不知道他的名諱。
難道師父他老人竟然是薛神醫嗎?
初次見面時,師父是個衣衫襤褸鬚髮皆白的流浪漢,她見他老人家可憐,一時發了散心收留了他,反正田莊也不缺一個人的口糧。後來她得知師父有醫術,就讓他幫田莊上的佃戶治病。再後來她發現師父很厲害,沒有他治不好的病,就動了拜師學醫術的念頭。
師父很疼她,不僅收她為徒,將一生所學毫無保留地傳授給她,還告訴她做人要自立,女子與男子一樣可以自強不息,做出一番事業。
那樣的理論,對她而言太過新奇,卻填補了一個被丈夫遺棄的怨婦的無聊時光。
可她卻從來不知道,她的師父居然是名震北直隸的薛神醫!
師父的確姓薛,醫術也的確十分的高明,若說他就是薛神醫,並不是沒有可能。
可師父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是薛神醫。
也不對,神醫是別人的恭維溢美之詞,任是誰,也不會跟別人介紹自己的時候說自己是神醫。就像長輩們會夸誰家的女孩子是美人,那人自己介紹的時候卻不會說自己是美人。
可自己見到師父的時候,他分明十分落魄,薛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能,在京城跺跺腳,整個北直隸杏林界都要抖三抖的,這樣的一個人跟落魄潦倒的師父居然會是同一個人?
想求薛神醫指點醫術的大夫不知凡幾,想拜在他門下做弟子的人更是不計其數,他卻從未吐露要收弟子的打算。師父若真是薛神醫,怎麼會收自己做徒弟?
顧重陽越想越覺得不可能,或許是同名同姓的人吧。
顧重陽忙道:「家師名諱的確是叫薛一航,但他從未說過他是神醫,我想諸位可能是弄錯了。」、
這話說得有些蹊蹺,別人都當她是謙虛,既然知道師父的名諱,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是薛神醫?
就有人笑眯眯道:「文國公夫人不必謙虛了,您這麼年輕醫術就這麼高明,若非是薛神醫的徒弟,還有誰會有這麼的本領。這才是名師出高徒呢,薛神醫才三十歲不到,就名冠北直隸,你也不過剛過及笄之年,就讓太醫院的太醫都甘拜下風,可見你們師徒一樣都是極有天分的。」
若說剛才顧重陽尚有幾分懷疑,眼下她可以肯定這不過是個誤會,師父他老人家此時怎麼也得六十開外了,薛神醫才三十歲不到,絕不可能是她的師父。
「我的師父並不是薛神醫。」顧重陽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個誤會解釋清楚,就大聲道:「諸位可能是誤會了,我的師父碰巧與薛神醫同名同姓,卻並不是同一個人,我並非薛神醫的弟子。」
她聲音朗朗,在座的的都聽到了,有不少人就發出惋惜的嘆息聲。
顧重陽就很想沖那些人翻個白眼,她不是薛神醫的弟子,所以那些人就不相信她的醫術了嗎?她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想來湊這個熱鬧。
花廳里名門夫人、貴族小姐越來越多,脂粉味越來越濃,顧重陽聞著覺得心裡不舒服,就帶了阿敏、阿吉出去到花園裡轉轉。
「阿吉,你知道關於薛神醫的事情嗎?」
「知道。」阿吉道:「我並沒有見過薛神醫,卻聽人說薛神醫儒雅俊秀風度翩翩,眉心一點硃砂痣,特別顯眼。他不僅是神醫,也是與九爺齊名的美男子。」
顧重陽聽了陷入了沉思。
半個時辰之後,開始拜壽,顧重陽就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臉孔。
華夫人帶著華菱、呂夫人帶著兒媳婦夏氏、會寧伯夫人、信國公夫人等都來了。
還有延恩侯夫人帶著顧重珠、葛碧蓮娘家嫂嫂也帶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站在人群里。
京城就這麼大點地方,這些公卿世家認真算起來都是沾親帶故的,也導致這些人不管心裡如何想,明面上卻都是客客氣氣的,不到逼不得已,絕不會撕破臉皮。
看著大家都笑嘻嘻的,其實心裡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的。
時辰到了,成安侯夫人就將鬚髮皆白走起路來顫顫巍巍老夫人扶了出來,哪裡是扶,那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地,幾乎是架著老夫人在走了。這老夫人也真是可憐,都這把年紀還被人這般折騰。所謂的過大壽不過是為了給二皇子造勢罷了。
顧重陽跟著眾人一起給她拜了壽,就由人引著入席。
賓客眾多,三間敞廳里的沒有隔斷,打通成一個十分大的廳堂,一共擺了十來張桌子,能在敞廳里入席的,都是身份地位相當了得官員家的女眷。
那些家世地位一般的,自然在別的地方入席。
因為是壽宴,不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那一套,眾人不僅可以自由說笑,敞廳里還搭了一個小看台,有小戲子在上面咿咿呀呀地唱戲。
「今天外祖母過壽,諸位夫人前來賀壽,含山十分高興,這裡代外祖母謝過眾位。」
含山公主站了起來,在座的賓客都停下筷子,等她繼續說下去。戲台上唱曲的那幾個戲子也趕緊停了下來。
敞廳里十分安靜,都在聽含山公主說話,她容顏精緻,面帶笑容,語氣中帶著幾分天家貴女的倨傲:「我外祖母身體不好,母妃在宮中日夜掛念,父皇為讓母妃放心,不僅吩咐太醫院隔幾日就來給外祖母診平安脈,還特意從宮裡撥了兩個藥膳師傅,專門照顧外祖母她老人家的飲食。只可惜,外祖母的身體一直沒有什麼起色。」
底下就有與成安候府走的近的女眷道:「老夫人吉人天相,有公主與寧妃娘娘這樣孝順的外孫女與女兒,一定能平安康健,長命百歲的。」
眾人是賀壽來的,自然也跟著說好話。
含山公主突然把視線落在顧重陽身上,目光有幾分凌厲:「之前薛神醫沒有離京的時候,曾給我外祖母治過病,經他診治之後,外祖母身體的確有很大的起色。這幾年薛神醫一直不在京城,外祖母的身體也漸漸垮了,我心裡一直擔心外祖母。可今天,我不擔心了,因為薛神醫雖然不在,但薛神醫的弟子就在座。」
她看著顧重陽,臉上帶著笑:「文國公夫人,你師父不在,以後我外祖母的身體,就要拜託你了。」
「刷」地一下,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顧重陽身上。
那眼神有驚訝有不敢置信,怎麼顧重陽是薛神醫的弟子嗎?
可薛神醫不是從未收過弟子嗎?想拜在他名下的人不計其數,他不是說了,自己不會收徒的嗎?而且這麼久以來,也從未聽說過顧重陽是薛神醫的弟子呀。
「公主可能是誤會了。」顧重陽立馬站起來道:「我並非薛神醫的弟子。」
「文國公夫人何必要這般謙虛?」含山公主故作驚訝道:「剛才在花廳你,你可不是這麼說的,既然你剛才竇承認自己是薛神醫的弟子了,怎麼這會又改口了呢?」
含山公主處心積慮地想在她頭上扣上薛神醫弟子這個帽子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顧重陽暗暗忖度,臉上的表情卻不變:「公主可能是聽錯了,又或者是我剛才沒有說清楚,我不是薛神醫的弟子。」
靈璧郡主就站起來道:「文國公夫人,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剛才你口口聲聲說自己的師父是薛一航,我們都聽到了,還有幾位夫人誇讚你是名師出高徒,剛才也並不見你解釋。怎麼這會公主想讓你給老夫人治病,你就不承認了。你這樣推三阻四,莫非是不想給老夫人治病?」
含山公主也把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看著顧重陽:「文國公夫人,你果然不想給我外祖母治病嗎?」
顧重陽環顧四周,見顧重珠與華菱幾人都滿臉的擔憂,而含山公主身邊圍了一群人都在躍躍欲試,她們盯著她,等著她開口,只要她一否認,那些人立馬就會指責她。
她知道,含山公主是要坐實她是薛神醫弟子這件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