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雲琛只覺血虧,若早知道葛影后監工全場的代價是紅塵一笑的親筆手稿——
他還不如自己上場了!
事已至此,又能怎麼辦呢!
郭大老闆化悲憤為力量,親自上場監工,只是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和葛監工完全錯開了——
葛監工督促燈光道具,郭大老闆就跑去問責服裝和化妝師,葛監工問起場務,郭大老闆就找幾位副導演談心。
總而言之,在兩位大Boss開啟滿場暴走模式後,劇組的效率陡然上升了一個大台階,最後,只用了一個時辰,就把場景搭建完畢,演員們,也都做完了造型。
各單位各就各位,隨著陳鐵民導演一句action,《寶蓮燈》第一幕第一場,正式開拍!
……
能夠從一干導演中脫穎而出,拿下《寶蓮燈》導演一職,陳鐵民也非泛泛之輩,就在剛剛,他一邊調度全場,一邊已是翻完紅塵一笑新鮮出爐的手稿。
自然知道,劉彥昌在轉頭去求了楊戩後,先無論交代沉香有多麼無法無天,二郎君都只是哈哈大笑,直到提及三聖母兩鬢新生的華發,楊二郎才神色一正,答應下來。
首先就演了一齣戲,直接遣了天兵天將,把三聖母捉了起來,隨即將其鎮壓到了華山之下。
之後,就是現下這場戲了。
沉香,從父親口中得知,自己有一個神通廣大的舅舅。
雕樑畫棟的神廟入口,來了一個落魄小子,一身錦衣,可惜多日未洗,看上去有些髒兮兮,不然和這金碧輝煌的神廟,倒也般配。
他兩眼泛花,拖著雙腳,慢慢挪到了丈高的神像前,仰頭看向了神像威武莊嚴的臉,抽噎著開口道:
「我爹說,我有個神通廣大的舅舅,是你嗎?!」
仿佛大堤瞬間崩盤,一開口後,少年的情緒就再也控不住了,他哇的大哭出聲:「娘,娘被壞人綁走了啊!舅舅!」
少年跌坐在神像腳下,痛哭了半晌,嚎啕大哭轉為小聲抽泣,他淚眼惺忪地仰頭看著神像:「舅舅,你怎麼不理沉香啊,嗚,對了,爹說,看見舅舅,要先磕幾個頭!」
說著,沉香擺正姿勢,雙膝跪地,哐哐哐,先磕了三個響頭!
這聲音實在響亮,劇組大部分人都嚇了一跳,看著宋浣溪瘦削的背影,也不由多了幾分欽佩。
而只有寥寥幾人知道,這不過是一個開始。
「舅舅,你那麼厲害,一定能把娘救回來是吧?!」
「等娘回來,我一定好好讀……嗚,不是我不肯好好讀,實在是太難讀了啦!」
哐!
「為什麼課本就不能像三俠先生的小說一樣有趣呢!」
哐!
「等娘回來,我保證不去捉劉奶奶的雞吃了!」
哐!
「可她養那麼多雞,不吃留著幹嘛呢!萬一雞成精了呢!」
哐!
……
劇本一共只複印了三份,除了幾位主演和導演,大部分人都沒看到劇本,此時看到宋浣溪的表演,只覺又是心酸,又是想笑——
好傢夥,沉香主打就是一個保證做不到是吧!
哐哐還在繼續。
「等娘回來,我保證不和她搶肉吃了!」
哐!
「可她老是嚷嚷自己又胖了!」
哐!
「我還是多幫她吃點吧!」
哐哐!
……
不知何時起,整個劇組鴉雀無聲,所有人都一臉震撼地看著不斷磕頭的少女,看著她雪白的額頭染上青紫,看著青紫又化作血跡斑斑——
磕了多少個頭了?!
二十五,二十六?
三十五,三十六?
很多人在心裡默默地數了,又都震撼地忘了記數。
直到沉香憤然而起,鮮血糊了半臉,宛如地府中爬出來的羅剎,惡狠狠地瞪著面前神像:
「你算是什么舅舅,見死不救,我要你何用!」
說著,她一把抓起長刀,高高舉起,憤憤地朝著神像砍去!
「卡!」
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宋浣溪的陳導及時喊了卡,一道倩麗的身影已經越過所有人,第一個沖了上去——
竟是影后葛嵐!
然而,眾人的視線,依然聚焦在了半臉血污的少女身上,又敬又畏——一個年輕女演員,竟然能敬業到這個地步!
回想起那一串哐哐聲,不少人都下意識地摸了摸額頭,真是想想都疼!
葛嵐亦是如是想,手裡溫熱的毛巾,直接覆上了宋浣溪的額頭,帶了些關切的指責,脫口而出:「做個樣子就好!這麼認真做什麼!疼不疼!」
宋浣溪微微一笑,兩隻手同時伸出,展拳,攤開手掌,只見她一隻手上,是一個捏碎的血袋,已染紅了掌心。
另一隻手上,赫然是一塊黛石,塗了半掌青黑。
宋浣溪頑皮一笑,吐了吐舌頭:「我演的!」
我演的!
少女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中,燈光攝影,所有人都暫停了手中動作,又驚又奇的看著少女,仿佛在看什麼稀世奇珍。
這感覺,就像是一個專業騙子,騙過了傻白甜不說,連另一個專業騙子也騙倒了!
劇組這些人,最少都在這個行當摸爬滾打了三四年了的!
竟然完全看不出來她是演的!
因那震撼人心的哐哐聲懸著的心落下的同時,又有一股興奮驟然而起,瞬間瀰漫全身——
如此天份的女演員!
豈非是下一個林鈺葛嵐!
陳鐵民導演的呼吸聲,明顯變粗了。
不知何時,郭雲琛到了他身邊,輕聲笑道:「陳導,有何感想?」
陳鐵民沉默片刻,「老闆,那門官司?!」
郭雲琛亦是沉默片刻,反問道:「你不是看了劇本了?」
……人家長得好,唱得好,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就一定要去他的攬勝樓,當什麼頭牌麼!
無非是仗著身份地位,仗勢欺人罷了!
可憐那賣唱的少女,手無縛雞之力,家無隔夜之糧,又能做什麼呢?!
若非我為她出頭,只怕從此身陷囹圄,飄泊一生了!
四段拷問靈魂式的自述立刻自陳鐵民腦海中浮起,當時看這段就有一股莫名的震撼,明顯感覺和劇本整體輕鬆搞笑的風格略有不符。
現在想想,只怕是紅塵一笑應宋小姐之邀,把宋小姐的親身經歷,給寫了進去!
陳鐵民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我賭了!」
賭宋小姐,就是下一位林鈺葛嵐!
郭雲琛拍了拍他的肩,面帶淺笑,「你不會輸的。」
話罷,他徑直朝宋浣溪走去,中途接過了陳志明專程取來的冰。
到了宋浣溪身邊,見她已洗去額上血污,郭雲琛仔細看去,她白淨的額上果然泛起了淡淡的青——
磕了五十六個頭,又怎會一點影響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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