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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章 沙皇的興趣:誰是亞瑟黑斯廷斯?

2025-01-02 11:35:56 作者: 趨時
  第630章 沙皇的興趣:誰是亞瑟·黑斯廷斯?

  夜色漸深,冬宮內的御花園依舊亮如白晝。

  受限於彼得堡寒冷冬季的影響,御花園並未建設於室外,而是地處冬宮的內部。

  鑲嵌金箔的吊燈將柔和的光灑在鬱鬱蔥蔥的綠色植物間,花園內栽種著從俄國南部到歐洲各地運來的奇花異草,偶爾還能瞥見幾株熱帶植物、花卉和灌木,中央的大理石噴泉散發著微微的水霧,朦朧的霧氣氤氳四周,讓人頗有種置身仙境的感受。

  尼古拉一世雙手負在身後,緩緩踱步。

  沙皇的靴底踏在鋪著彩色馬賽克的小徑上,發出低沉的聲響。

  他的身後是近乎靜謐的腳步聲,一個人影透過薄霧緩緩進入光線之中。

  深黑色的軍禮服勾勒出此人的挺拔身姿,黑色的短髮整齊梳理,金線刺繡在柔和的燈光下隱隱發亮,腳下的黑色長靴沒有發出半點多餘的聲響,他的一隻手搭在鐫刻了帝國雙頭鷹的劍柄護手上,胸前佩戴的聖安德烈勳章不僅證明了他在戰場上的功勳,更代表了沙皇忠誠擁護者的身份。

  俄羅斯帝國騎兵上將,沙皇陛下御前辦公廳第三局局長兼憲兵總司令,亞歷山大·赫里斯托福羅維奇·本肯多夫伯爵。

  本肯多夫先是靠近沙皇十步之內,旋即腳步頓了一下,然後緩緩向前邁出三步。站定後,雙腳併攏,身體挺直,深深地低下頭,右手握拳輕觸胸口,然後穩穩地放下。

  「陛下。」他的聲音低沉而莊重,聽起來仿佛無法動搖。

  沙皇沒有立刻轉過身去,而是用一絲幾乎聽不出的玩味的語氣與這位他最信任的臣子開著玩笑:「本肯多夫,時間把你帶來了?」

  聽到沙皇的話,本肯多夫再度低頭,輕聲說道:「是的,陛下。您的命令,我不敢延誤。」

  沙皇尼古拉一世負手而立,凝視著遠處噴泉升騰的水霧,忽然微微側頭,開口道:「你的妹妹,最近怎麼樣?」

  本肯多夫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問題,心中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尼古拉一世會提到利文夫人。

  去年利文夫人不願隨丈夫返回彼得堡定居的消息傳回冬宮後,尼古拉一世雖然並沒有大發雷霆,但是作為沙皇的近臣,他當然能感受到皇帝心中的不滿。利文夫人選擇留在巴黎,已經被視作是一種「脫離沙皇直接控制」的行為。

  因此,即便沙皇沒有主動要求,本肯多夫還是私下給妹妹寫了一封信,讓她不要瞎胡鬧了。

  但這位歐洲外交界的女主角顯然無視了哥哥的警告,在倫敦的常年生活使得利文夫人早就變得不像是個尋常的俄國貴族了,她不僅在情場上出了軌,就連思想也出現了脫離軌道的跡象。

  不論是在倫敦還是在巴黎,她的沙龍總會吸引大量的歐洲自由派知識分子和國務活動家,雖然利文夫人經常在信箋中向哥哥表明——她邀請這些人不過是為了文化娛樂和交換外交情報。

  但是在本肯多夫看來,這樣的沙龍辦的多了,妹妹的思想很難會不受到影響。

  因為他已經不止一次在家書中看見利文夫人從啟蒙思想出發,向他強調改革和自由的價值了。

  而根據俄國間諜從巴黎傳回的報告,也不止一次提到,利文夫人在當地的活動可能顯得過於自由、不夠服從。


  沙皇之所以沒有對利文夫人下手,一方面是出於對利文夫人在外交界影響力的欣賞,另一方面也是為了照顧到本肯多夫家族與利文家族這兩個俄國政壇豪族的情緒。

  其中,他的哥哥本肯多夫伯爵是第三局的局長和憲兵司令。

  而利文夫人的丈夫克里斯托夫·馮·利文伯爵則是公認的俄國最傑出的大使,在卸任駐英公使後,目前正擔任著帝國陸軍總監的職務,專門負責軍事教育和軍官培養。

  至於利文夫人的大舅哥,正是去年剛剛卸任,被第三局評價為『思想淺薄』『愚昧無知』『沒教養』的教育大臣卡爾·安德烈亞斯·馮·利文伯爵。

  本肯多夫伯爵在那份評價中央各部工作的《公共民意調查報告》,大義滅親似得將妹妹的大舅哥貶的一文不值。

  雖然作為親戚,這或許太不留情了。

  但,或許這本就是本肯多夫的目的呢?

  因為至少這份報告讓沙皇看的非常滿意,並在事後高度稱讚了第三局的工作。

  而沙皇的滿意也為第三局和它的領導者本肯多夫帶來了更大的權力。

  雖然所有部門都在暗地裡痛罵第三局,並時刻準備抓他們的錯處進行反擊,但至少在明面上,他們必須要高度重視第三局提出的問題,並主動向憲兵報告他們所需要的一切信息。

  而當第三局對這些部門提出整改建議後,如果你不想惹麻煩的話,你最好把這幫憲兵的建議認認真真的聽進去。

  第二廳的法典編纂工作、財政大臣康克林建立的關稅保護制度、1828年的教育制度改革、國民教育大臣烏瓦羅夫的『官方民族性理論』等等,所有這些帝國國策的制定,處處都可以見到第三局『藥方』發揮的作用。

  作為沙皇的好朋友,唯一獲准在出訪期間與沙皇同乘一輛馬車的人,俄羅斯帝國現任常務副沙皇,本肯多夫伯爵自然不肯放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

  在不損害這一前提的背景下,他願意替妹妹打打掩護,可一旦利文夫人冒犯到了這一原則,那……

  大義滅親這種事,本肯多夫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陛下,感謝您的關心。多蘿西亞還是老樣子,在巴黎當她的宴會女主人。她的沙龍仍然活躍,源源不斷的吸引著歐洲政要和文化名流的到訪。」

  尼古拉一世沉默了一瞬,目光沒有移開噴泉:「巴黎……她似乎對那裡格外情有獨鍾,比聖彼得堡更讓她流連忘返。唉,我有時候在想,多蘿西亞要是個男人就好了。女人嘛,倒也不是說女士們有什麼不好,但她們總喜歡感情用事,沒辦法做到男人那樣處事冷靜。」

  本肯多夫伯爵聽到沙皇這句話,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但他很快低頭掩飾住自己的情緒:「陛下,多蘿西亞的確更傾向於用她的方式去接觸和影響人心。不過,她將情感與才智結合得很好,女人的身份也讓她能在許多棘手的場合中遊刃有餘。」

  沙皇微微點頭,似乎是在表示贊同:「這一點我承認,她就是有這樣的能力,就像是與生俱來的天賦,絕不是能靠後天學習取得的。先是在維也納大放異彩,隨後又是在倫敦的二十年,多蘿西亞總是能解決難題,沒有人比我更清楚她為俄國傳遞了多少有用的信息。甚至一些之前被認為無用的瑣事和閒聊,現在回頭再看,都是有價值的。」

  沙皇摘下手套在噴泉邊的長凳上坐下,又招手示意本肯多夫坐在他的身邊:「你還記得多蘿西亞先前從倫敦給我帶回來的那台留聲機嗎?」


  本肯多夫問道:「惠斯通牌的那台?」

  「對,就是那台,還有許多唱片。」沙皇開口道:「其中有一首《帕格尼尼練習曲:鍾》,我記得是倫敦新銳鋼琴家亞瑟·黑斯廷斯的作品。」

  「那首曲子很動聽嗎?」本肯多夫開了個玩笑:「或許我應該找您把那張唱片借回去。」

  「動聽?或許吧,但我沒有倫敦人那麼好的品味。」沙皇評價道:「我還是更喜歡東正教的聖樂。你如果想要那張唱片,我可以直接送給你。」

  本肯多夫輕輕點了點頭,語氣帶著一絲恭維:「陛下的慷慨令人感激不盡,不過那是您珍藏的物品,我怎麼能隨意奪取呢?我只需知道您對它的評價便足夠了。」

  沙皇翹著二郎腿,雙手交迭搭在膝蓋上:「那真是巧了,我也想知道你的評價。」

  「對那首曲子?」

  「不,是對曲子的演奏者。」沙皇拍打著手套:「今天前來謁見的英國使團里,有個剛上任的新參贊,名字也叫亞瑟·黑斯廷斯,與《鍾》的演奏者同名。我記得你之前給我遞交的報告裡說過,這位英國參贊是個倫敦知名的鋼琴演奏家?」

  本肯多夫略一回想,便立馬想起了利文夫人近些年給他寫的幾封家書以及第三局前不久剛剛完成的背景調查。

  「您真是慧眼如炬,他們確實是同一個人。而且鋼琴家僅僅只是亞瑟·黑斯廷斯的其中一個身份,與此同時,他還是法拉第的研究助手,一位知名的自然哲學研究者。不過,這都是他的副業,他的主業是警察,一位皇家大倫敦警察廳的高級警官。從警察廳離職後,去年又因為在科學上的傑出貢獻獲聘哥廷根大學教授,並被威廉四世任命為哥廷根大學的學監和國家特別代表,並充當了漢諾瓦王國的制憲改革顧問。」

  本作品由整理上傳~~

  尼古拉一世本以為亞瑟不過是個冒失的外交新人,但當他聽完這一長串堪稱豪華的履歷,縱是沙皇也忍不住評價了一句:「聽起來,這位亞瑟·黑斯廷斯爵士是個全能型人才啊?」

  本肯多夫點頭道:「完全可以這麼說,多蘿西亞先前就曾經對我提到過這個年輕人,當時他還不怎麼起眼,僅僅只是警察廳的中層幹部,但是沒過多久,便一路飛速晉升,即便期間歷經了威靈頓內閣到格雷內閣的動盪期,但不論是內閣改組還是執政黨切換都沒有影響他的成長。不到四年的時間,他便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街頭巡警,一躍成為了蘇格蘭場的三號頭目,絕對可以稱得上是一位才華橫溢的人物。」

  尼古拉一世興趣濃厚的追問道:「為什麼是三號人物?這麼年輕,他完全可以等到成為一號人物再改換門庭投入外交界嘛。」

  「這主要是由於英國議會改革中出現的動盪。」本肯多夫解釋道:「在議會改革投票的前一天,倫敦發生了大規模暴亂,亞瑟·黑斯廷斯這個小伙子冷靜地指揮警隊鎮壓了暴亂。雖然此舉為他贏得了王室和政府的信任,但是也替他招來了報紙的口誅筆伐。所以,為了不激怒英國民眾,頗為欣賞他的國王,便將他調到了漢諾瓦養傷。」

  尼古拉一世聽到這裡,心裡對亞瑟的不滿頓時輕了不少,他嘉許道:「一個忠誠、可靠的保王黨人,一個可以依賴的國家棟樑,雖然時間相差了七年,但是這個年輕人和你一樣,解決了一個你在1825年曾經解決的難題。他幹掉了英國的十二月黨人。如果這個小伙子在我的手下,我絕不可能像威廉四世那麼軟弱。向報社記者投降?這絕不可能!我不止不會打發他去波蘭或者邊疆區,而且會堅持讓他留在俄國,留在彼得堡,留在莫斯科。我要重用他,即便他的資歷做警察總監太淺,我至少得讓他去做謝苗諾夫斯基近衛團的團長。我一直向上帝抱怨,一個本肯多夫對俄國來說實在是太少,如果能多賜給我幾個就好了。然而,威廉四世手下正好有一個年輕版的,但他卻不懂得如何運用!」


  尼古拉一世說到這兒還覺得有些意猶未盡:「那他又是因為什麼原因來的俄國呢?」

  本肯多夫開口道:「關於這一點,我寫信向多蘿西亞詢問過,她和我透露了一個不成熟的猜測。」

  「什麼猜測?」

  「亞瑟·黑斯廷斯是倫敦大學的首屆畢業生,並且是傑里米·邊沁親自認證的門徒。因此,多蘿西亞推測:亞瑟·黑斯廷斯是英國大法官布魯厄姆勳爵、駐俄大使達拉莫伯爵等人傾力打造的人物,雖然她不否認這是個足夠出色的小伙子,但是以他的平民出身,如果沒有這群創辦了倫敦大學的英國政要們的集體力挺,他絕不可能走的這麼順利。」

  「平民?」尼古拉一世聽到這個身份,捏著鬍子似乎在琢磨些什麼:「阿列克謝·薩穆伊洛維奇·格雷格……」

  本肯多夫一聽到這個名字便知道沙皇心裡在想什麼。

  撇去名字和父名不看,光是看『格雷格』這個姓氏,便知道這是個地道的英國姓氏。

  事實上,此人的父親薩繆爾·格雷格正是1735年出生於蘇格蘭的平民。

  就像許多英國水手的早年經歷一樣,薩繆爾·格雷格從小便在父親的船上工作,成年後加入了皇家海軍,並成長為了低級軍官。

  而在從皇家海軍退役後,1764年,39歲的格雷格主動加入貧弱的俄國海軍服役,並被授銜為一級艦長。

  而在隨後到來的切斯梅海戰與霍格蘭海戰中,格雷格以優異的戰績在帝國海軍中鋒芒畢露,並於1782年晉升海軍上將,出任喀琅施塔德港口總司令,並在任職期間推動了俄國艦船設計與海軍訓練的現代化。

  因為其傑出的貢獻,薩繆爾·格雷格不僅受封伯爵,甚至享有『俄國海軍之父』的名號。

  至於阿列克謝·薩穆伊洛維奇·格雷格,作為海軍之父的兒子,他同樣是帝國海軍中不可或缺的一位重要將領。

  在早期的反法同盟戰爭期間,阿列克謝·格雷格便已經嶄露頭角,而在1806年與1812年俄國與奧斯曼帝國的兩次戰爭中他的表現更是可以用出色來形容。

  1813年,在成功完成了封鎖但澤的任務後,阿列克謝·格雷格晉升海軍中將,不久後又出任黑海艦隊司令兼尼古拉耶夫及塞瓦斯托波爾督軍。

  而在1828年爆發的第七次俄土戰爭中,他更是接連攻取奧斯曼帝國重鎮阿納帕和瓦爾納,並因此晉升海軍上將,深受沙皇信任。

  而在去年,他由於年齡因素從黑海艦隊司令的位置上離開,並作為帝國海軍的代表被任命為國務會議成員。

  沙皇在這個時候提起格雷格,無非就是動了愛才之心。就像是他說的那樣,本肯多夫這種類型的人才,對於俄國而言,永遠是恨少不恨多的。

  而英國人在俄國成功的例子,也遠不止格雷格家族一個。

  如果往前追溯,彼得大帝的親信,官至步兵中將、擔任過第一任聖彼得堡總督羅伯特·布魯斯,以及他的兄弟,創辦了俄國第一家數學和導航學校,俄軍炮兵的主要重建者和改革者,被當時俄國百姓謠傳會『黑魔法』的炮兵少將詹姆斯·布魯斯也是典型代表。

  沙皇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糾結,他忽的從長凳上起身,開口問道:「我們的英國朋友們今天看起來似乎有些不開心,所以我為他們準備了閃亮亮的勳章,達拉莫伯爵這樣出挑的人物,自然配得上一枚聖亞歷山大·涅夫斯基勳章。至於其餘人等,也值得一枚三等聖弗拉基米爾勳章作為嘉許。但是,類似亞瑟·黑斯廷斯爵士這樣的青年人,一枚三等聖弗拉基米爾勳章的分量似乎太輕了。我親愛的亞歷山大,你有沒有更合適的建議?」

  本肯多夫略作思索,很快給出了他的答案:「二等聖安娜勳章再合適不過了,在軍事領域,這枚勳章主要獎勵在戰鬥中表現英勇的軍官,尤其是團級或旅級指揮官。這與亞瑟·黑斯廷斯爵士在蘇格蘭場指揮的警隊規模和他在倫敦暴亂中的表現相匹配。而在文職領域,這枚勳章主要獎勵那些在外交、法律、教育等方面表現出色的人員,如法官、學者或外交使節,這也十分符合他的身份和在文化科學領域做出的貢獻。」

  尼古拉一世滿意的點了點頭:「記住,對待這樣的年輕人,第三局必須得小心謹慎,靈活的運用處置普希金時用到的方法和手段。」

  本肯多夫微微低頭,拳頭按在胸前道:「遵命,陛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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