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青梅荔枝酒(2)
這頓烤串,霍禮鳴沒吃完就走了。
走之前,他悄悄去買了單,並且給老闆打了招呼,到時候幫這三小孩兒叫一輛計程車。
佟辛等了好久不見人,吃得也心不在焉。
剛準備去找人呢,忙活的老闆告訴她:「剛上菜去了,那小哥讓我轉告你,單買了,他先走了。」
這一晚過了很久之後,佟辛想起,還會有一種瀕臨窒息的尷尬。
什麼都是巧合,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巧合里或許藏了一絲絲若有似無的命中率。
——
差不多從月中開始,就進入期末收尾。
因為一班的化學成績相對落後,而馬上臨近年末師資評比,所以最近學習氛圍格外緊張。
一天十幾張試捲地發,大家叫苦不迭。
佟辛這兩天感冒了,頭疼得厲害,嗓子也發炎,冷風一吸,腦子被針扎似的。
也是邪門,她上高中後每次臨近期末,都會重感冒一次。
唯一值得高興的事,薛小婉重返校園。
她哥因為盜竊和賭博,被判有期徒刑三年半。
薛小婉由政府專業救助機構出面,承但其學費及成年前的生活保障。
她被班主任領進教室時,依舊瘦弱,但抬起了頭,背脊也挺直了些。
班主任輕咳兩聲,在講台上問:「誰願意和薛小婉同學同桌啊?」
安安靜靜的,沒一個人吭聲。
而薛小婉的前前同桌李芙蕖,露出隱隱看戲的愉悅神情。
良久之後——「我。」
佟辛舉起手,因為感冒,嗓子嘶啞得很好聽。
「老師,我可以。」
班長說。
「我願意的。」
學習委員說。
很快,十幾雙手都跟春生發芽似的舉了起來,「老師,我我我。」
李芙蕖臉色掛不住,暗了下去。
薛小婉又把頭低下來,忍著發紅的眼眶,再抬起時,是對佟辛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
很快到考試周前一禮拜,化學老師的重點全放在他們班。
老師叫劉伶俐,四十多歲,人如其名,在全校確實以凌厲出名。
鞠年年這種半吊子都膽戰心驚,不敢不認真聽課。
大概是太想抓成績了,劉老師往死里布置作業不說,周三這天,還單獨給一班發了一本《難題多練》。
說這本習題冊的題目質量非常高,明天起,化學課就會著重講解其中的題型,務必帶到課堂上。
神經緊繃的一天終於結束,拖堂到近七點,天色又黑了一度。
佟辛感冒難受得厲害,她剛準備收拾書包,皺了皺眉,小腹的不適感隱隱襲來。
她深呼吸,然後拿了紙巾去了洗手間。
書包整理到一半,桌上還放了幾本沒來得及收拾的書。
教室空了一大半,自顧自地干自己的事。
李芙蕖和玩得好的路過,三人眼神交匯,李芙蕖往佟辛桌上示了示意。
——
因為身體不舒服,佟辛路上走得很慢。
生理期第一天最疼,加之感冒,她整個人都蔫兒了。
好不容易到家,佟辛找了半天,意識到自己沒帶鑰匙。
辛灩和佟斯年都在醫院值班,佟承望去長春出差。
起風了,是要降溫下雪的前兆。
佟辛實在沒力氣再坐車去找哥哥拿鑰匙。
小腹的不適讓她腿沒力氣,蹲了兩秒,發現更疼。
佟辛抬頭看了看隔壁,房子亮著燈。
她走過去敲了兩下門,很快就開了。
霍禮鳴正在吃泡麵,一屋子紅燒牛肉味兒,許是吃驚,半口面還掛在唇邊。
佟辛說:「我沒帶鑰匙,我能不能先在你家待一會兒。」
霍禮鳴看她臉色不好,「感冒了?」
佟辛點點頭,「嗯。」
「進來吧。」
霍禮鳴把路讓出來,沒把門關緊,留了半人寬的縫。
他把暖氣調高了些,「隨便坐。」
這房子買來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
以前佟辛也常來小強叔這家,所以並不陌生。
她只是有點意外,霍禮鳴一個人住,房間收拾得乾淨整潔。
霍禮鳴被她眼神逗笑,「怎麼,不像我住的地方啊?」
「這麼幹淨,跟你氣質不太搭。」
佟辛說。
霍禮鳴嘖了嘖,「小妞,你拐著彎地罵了我多少回了,嗯?」
他故作凶狀,「我身上很多紋身的。」
佟辛哦了聲,「下次會記得給你頒獎的。
多大點事,不用這麼委婉。」
霍禮鳴無奈,「嗓子啞成這樣還這麼能說,坐那兒寫作業去。」
佟辛肚子疼,早就想坐了。
她沒有馬上拿作業,手捂著小腹,一臉隱忍痛色。
霍禮鳴捧著面,站在客廳吃,視線偶爾掠到她身上。
佟辛察覺到他的目光,立刻不動聲色的坐直了些,不想讓他看出異樣。
佟辛打開書包翻了會,忽然皺了皺眉。
她重新再找一遍,里里外外,都不見了《難題多練》。
佟辛回憶了番,確定放學時,她的課桌上沒落任何東西。
佟辛又給鞠年年和楊映盟打了電話,問他們有沒有見著。
「不在我這呢。
是不是老師忘記發給你了?」
「不可能。」
佟辛記得清楚,她還打開看了看提綱。
「辛辛你趕緊找找,劉老師那人可厲害了,你明天要是沒帶去,她肯定發飆。」
鞠年年心有餘悸。
佟辛很冷靜,「沒事,我再找找。」
電話掛斷,她再回憶一遍放學的時間段。
「怎麼,作業丟了?」
霍禮鳴走過來,帶點調侃的意味,「老師很兇啊?」
佟辛轉過頭,「是,凶,能殺人。」
霍禮鳴笑了笑,「我喜歡,能和他交朋友嗎?」
「朋友是有點難。」
佟辛說:「努把力,找個正經工作,也許還能做她女婿。」
牙尖嘴利的,霍禮鳴收了收嘴角,不再和她扯談,「你寫作業吧,我出去會兒。」
佟辛目光疑慮地看著他。
霍禮鳴睨她一眼,「肚子不餓?」
佟辛愣了愣,所以,他是去給她買吃的去了嗎?
八點不到,天已黑透。
寒風濕冷刮骨,天氣預報有大雪,霍禮鳴出門的時候,已經下起了雨夾雪。
運氣不錯,出小區大門就有一輛下客的計程車。
霍禮鳴坐上去,司機問他去哪兒?
「新華書店。」
霍禮鳴又記了一遍書名,是叫《難題多練》沒錯的吧?
到書店一問,沒有。
「那請問,這書哪裡可以買到?」
「我怎麼清楚,要不,你去小店裡問問吧。」
臨近下班,工作人員的態度不怎麼耐煩。
外頭的雨越來越大了,帶著南方特有的濕寒,冷風一吹,撲面刺骨。
出來的時候,霍禮鳴沒有帶傘,顧不上了,他一頭扎進雨雪中。
清禮市這邊他不熟,開個導航跟著跑,壞天氣里,跟上海一樣難打車。
折騰了一小時,總算在一家小書店找到了一模一樣的書。
霍禮鳴渾身都濕透了,付錢的時候,手指濕得指紋都解不開手機。
拎著塑膠袋出來時,霍禮鳴迎著風直哆嗦。
回去車更難打,等他到家時,佟辛已經走了。
桌上留了一張字條,字跡清秀工整:「我媽媽回來了,謝謝。」
霍禮鳴渾身濕透,站著的地方很快滴成了水窪。
後知後覺的莫名情緒,給一小屁孩兒滿城市地買練習冊……
小霍爺,你可以啊。
——
次日,佟辛特意早點去學校再找找,雖然知道教室里大概率沒有。
到校門口,發現楊映盟在等她。
「佟辛,早上好啊。」
楊映盟熱情打招呼。
「嗯,早上好。」
佟辛興致不高。
「你作業真的丟了吧?
第一節就是化學課,劉老師可凶了,不會因為你成績好就放過你的。」
佟辛腳步頓住,皺眉不悅,「你能不能別說了。」
小少爺咬牙後悔,關心人的語氣下次一定要改。
他看著佟辛漂亮的側臉,白皙皮膚上憂愁淡淡。
楊映盟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於是神使鬼差地說:「不用怕,我昨天幫你重新買了一本。」
佟辛轉過頭看著他,眉間狐疑。
楊映盟暗喜,終於吸引了女神的注意力,於是從書包里真的拿出了《難題多練》,「喏,拿去。」
佟辛眨了眨眼,沒有接,幾秒後,忽問:「你在哪家書店買的?」
楊映盟神色有點不自然,「你拿著就是啊。」
「哪一家?」
「就,就新華書店啊。」
「不可能。」
佟辛說:「我昨晚第一個電話就是打給新華書店,工作人員說沒有這本書。
你怎麼會買得到?」
少年不擅說謊,頓時慌了神色,結結巴巴地挽尊,又胡亂報了另一家書店名。
佟辛當即拆穿,「這家也我也打電話問過,沒有。」
楊映盟背後有點冒汗了。
尷尬的安靜維持了半分鐘,佟辛目光筆直,平靜道:「說,這是誰給你的。」
楊映盟犟著脖頸,當沒聽見。
「好。」
佟辛點點頭,冷漠要走。
楊映盟有點崩潰了,氣呼呼道:「就是那個紋身男啊!上次吃烤肉串,你和鞠年年都護著的那一個!」
佟辛愣了愣,然後用不耐煩掩飾情緒,「什麼叫我護著?」
「你說他肱二頭肌比我好!」
「他的本來就比你好。」
「……」
——
直到下午放學到家,佟辛做作業的時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六點多,佟斯年難得下了個早班,一進門就說:「最近流感挺嚴重,辛辛你感冒沒好全,去上學的時候記得戴口罩。」
辛灩探出頭,「你也要注意身體,快過年了。」
佟斯年揉了揉後頸,「剛路上碰見小霍,我讓他上車,他說他感冒了,不想傳染我。」
聽到這,佟辛寫作業的動作頓住。
辛灩做的晚飯很豐盛,還燉了香噴噴的老鴨湯。
佟辛扒了兩口飯,然後問:「媽媽,我們吃不完,剩下的我能不能拿去餵流浪狗?」
一家人飲食習慣都很好,食量適中,吃不完的確實浪費。
辛灩便說:「可以,待會拿個碗吧。」
就這樣,佟辛時不時的,夾一塊好點的鴨肉放在碟子裡,還給裡頭添了大半盤米飯。
辛灩隨口問了句:「這麼多啊?」
佟辛含糊道:「流浪狗很能吃的嘛。」
一旁的佟斯年,不動聲色地留意妹妹的舉動。
飯後,佟辛拎著保溫盒,飛快出門,「媽媽,我去餵狗啦。」
路上,佟辛長呼一口氣,她特意繞了遠路,從側邊到霍禮鳴的家。
佟辛輕輕敲門,過了很久,裡頭才慢吞吞地開了門。
霍禮鳴在睡覺,頭疼流鼻涕,還有點發燒。
他頂著一頭亂髮,有點不在狀態,冷硬的五官似乎也變得輪廓柔和了些。
他看著佟辛,眉間皺褶未平,但語氣是平和的,「又沒帶鑰匙啊?」
佟辛把保溫盒遞給他,「給。」
霍禮鳴匪夷,看清了,他倏地笑起來,嘴角向上扯出一個很好看的弧,語調不太正經,「喂,你就這麼恨我啊?」
「嗯?」
佟辛沒明白。
他挑眉道:「把我就這麼燉成湯了?」
霍禮鳴病容顯膚白,眼睛如點漆,某一瞬的神色像一匹黑絲絨。
他大概是覺得逗人上了癮,再想調侃兩句,「把我燉了,再給我喝,小妞你是個狠人吶,好了我發誓,下輩子不做鴨,做個別的吧好不……」
最後的「好」字還沒說完。
佟辛變戲法似的,從寬大的羽絨服口袋裡拿出一瓶牛奶。
她踮起腳伸出手,牛奶瓶貼住了霍禮鳴的嘴唇。
「閉嘴,難聽。」
身高差,佟辛微微仰著頭,他低著頭。
對視兩秒,佟辛往後一步,又很小很乖地說了一句:「謝謝。」
然後轉身跑了。
吃的和喝的都是剛剛好的溫熱,霍禮鳴卻像被沸水澆了全身。
他緩緩看向掌心的牛奶和鴨湯,才發現,袋子裡還有兩盒感冒藥。
藥盒上貼了一張小黃鴨圖案的便利貼,筆跡清秀——
[吃了它,get新魔法,解鎖益壽延年,解鎖老當益壯,解鎖壽比南山。
]
「……」
晚上,霍禮鳴洗半天澡沒出來,光著膀子,手撐著盥洗台。
他摸摸左臉,又蹭蹭右臉。
24歲年紀輕輕的一酷哥兒,真這麼顯老?
究竟哪裡出了錯?
霍禮鳴搖搖頭,不懂,清禮市十大未解之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