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0章 想法
次日一早,袁熙便讓甄宓把袁叡和孫尚香叫了過來,兩人進來後,已經知道袁熙要問話,便齊齊躬身道:「見過父皇」,「見過陛下。」
袁熙這幾年來,甚少見到兩人,此時突然發現,兩人不知不覺都長大了。
孫尚香十七八歲年紀,身材修長苗條,長得越發亭亭玉立,而袁叡雖然要小三歲多,但身量高大,倒比孫尚香還要高一點,且遺傳了袁熙和甄宓的優點,面目身形頗有些玉樹臨風之感。
但袁熙卻發現,兩人之間離得很遠,心道還真是有些問題,便出聲道:「我聽皇后說,給你們兩人安排婚事,但好像有人不願意?」
袁叡看了一眼孫尚香,見其低頭不說話,便咬咬牙說道:「啟稟父皇,我兩人都覺得,這婚事不太合適,還請父皇收會成命。」
袁熙聽了,臉色便自不高興,說道:「國家大事,豈能如此兒戲,你們要是不合,這些年怎麼沒有和朕提起,非要等快成婚才說?」
袁叡身體一哆嗦,「啟稟父皇,孩兒只是從小到大,一直將她視為長姐,兩人之間,並無男女之情。」
孫尚香聽了,也是出聲道:「妾也是這麼想的,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袁熙氣的笑了起來,說道:「好啊,你們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
「你們知不知道,這婚事是維持加固中原士族和江東士族之間關係的,也正因為此,江東士族這些年才會盡心盡力,若此時破婚,江東若是產生動盪,你們兩人去善後?」
「你們以為,這國家大事,都是兒戲嗎?」
孫尚香咬著嘴唇道:「啟稟陛下,陳王不也是陛下子嗣嗎?」
「他在壽春,已經是代表了陛下的態度,又為何非要妾嫁給太子呢?」
袁熙氣得站前了起來,「因為這是朕對你阿母的承諾!」
「她生前一直念叨著你們的婚事,若我做不到的話,又如何對九泉之下的她交代?」
兩人頓時都嚇得低下頭去,甄宓見袁熙少有這麼生氣,連忙過來輕聲勸解,但袁熙余怒未消,說道:「你們回去好好反省,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來見我!」
將兩人趕走後,甄宓見袁熙余怒未消,輕聲勸道:「陛下息怒,是妾做得不對,這些年沒有點醒他們,結果生了事端。」
袁熙對甄宓嘆道:「不怪你,是我想的差了。」
「前些年我覺得,把他們兩人養在一起,自然日久生情,但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生的卻是姐弟之情,剛才我發怒,其實是在對自己生氣。」
「我總是將眼光放在爭奪天下上,卻忽略了家事,做了燈下黑,只能怪我自己。」
甄宓輕聲道:「只能盼望他們改變想法了,但妾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了。」
袁熙問道:「何以見得?」
甄宓道:「這些年都是妾看著他們長大的,自然能察覺出些微不同來。」
「要不陛下和他們分別私下談談?」
袁熙聽了,才出聲道:「確實,這些年我家裡搞一言堂,卻忽視了他們自己的想法,說到底我也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我先和叡兒談一談吧。」
第二天袁叡被叫過來的時候,還有些畏懼,袁熙出聲道:「昨日我也是話說的重了,不管是天子還是太子,不管是不是皇家,但首先是個活生生的人。」
「雖然皇家以國事為重,但也不是說要滅情絕性,昨天我沒有給你說話的機會,是我欠考慮了。」
「現在沒有其他人,你有什麼想法,儘管對我說,不要有什麼顧慮。」
袁叡聽了,神色頓時放鬆不少,他出聲道:「啟稟父皇,孩兒那便說了。」
「首先孫家女郎性格品質,都是上上之選,確實是有當王妃的資格。」
「但孩兒自小和其長大,至今已經十幾年了,兩人實在太過熟悉,我一直將其當長姐看待,實在是沒有其他想法。」
「而且孫氏的性格強勢,從小習武,言語行動之間,孩兒總是覺得會被其壓一頭,王妃的人選,應該是能輔佐於兒臣,性格姿態不會放得那麼高的女子。」
「這是孩兒對於個人的看法,若以國事為重,孩兒也能忍受,但恰恰在國事上,孩兒覺得孫氏更不適合。」
袁熙揚了揚眉毛,「哦?」
「那你說說,為什麼不適合?」
袁叡鼓足勇氣說道:「王妃強勢,將來便有可能導致後宮不穩,上演牝雞司晨之事。」
「且孫氏的身份極為敏感,恕孩兒直言,父皇給孫氏的權力,已經太大了。」
「二弟已經封了陳王,這本就足夠拉攏江東士族,如今若孩兒再迎娶孫氏,那中原士族會怎麼想?」
袁熙沉聲道:「你能想到這一步,我很欣慰。」
「但正因為是我需要你二弟拉攏江東士族,才需要你也有同樣能夠拉攏江東士族的憑恃,那自然只有香兒。」
「你只有迎娶了她,江東士族才會在兩邊平衡下注,而不是都投到你二弟身上。」
袁叡出聲道:「恕孩兒直言,若真是如此的話,那也未必要迎娶孫氏,換其他江東士族女子,不也一樣?」
「而且這樣一來,孫家作為外戚的勢力已經太過膨脹了,孩兒不懷疑孫氏人品,但誰能保證將來其他孫家吳家族人生了野心,蠱惑其覬覦皇權,又當如何?」
「孩兒跟著丞相學了兩漢歷史,那自大將軍何進之始,導致漢室崩頹之事,也不過才過了三十年,孩兒不想重蹈覆轍。」
「孩兒身為太子,為了守住父皇打下的基業,自然要未雨綢繆,即使是極為微小的隱患也不會放過,更不用說選妃這種大事了。」
「更不用說天子守國門,守的是北地門戶,要是一國之後出身南方,北地上下百姓怎能心甘情願守御邊塞,難不成兒臣從南方調兵士戍邊嗎?」
「當初光武帝劉秀因違背和和河北士族之間的約定,廢黜郭聖通,導致河北人心離散,到數百年後黃巾之亂隱患爆發,河北皆反,此為前車之鑑也。」
「正因為兒臣將國事放在前面,婚事非兒臣一人之事,而是國家之事,所以才會反對這樁婚事,望父皇明鑑!」
袁熙聽了,沉思了好一會,才露出欣慰之色,「你能想到這些,確實是長大了。」
「說實在的,對於你二弟和香兒的生母吳夫人,我感覺虧欠她不少,所以一直想著有所補償。」
「受此影響,你這樁婚事中,我確實欠考慮了,你先下去,讓我再好好想想吧。」
袁叡聽了,便告辭倒退出去,他走了兩步,突然抬起頭道:「孩兒心裡還有一個疑問,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袁熙出聲道:「你說。」
袁叡低聲道:「孫權是不是被父皇隱誅的?」
袁熙沒有馬上回答,氣氛一時間沉默了起來,袁叡感覺背上些微有汗珠滲出,就聽袁熙緩緩道:「換了是你,會怎麼做?」
袁叡毫不猶豫道:「必殺之。」
「孫權此人首鼠兩端,野心又大,忠心又低,即使是投降過來,也一直異心有存,晉國不需要這樣的人。」
他說完後便低著頭,上首的袁熙卻沒有再說話,還是用手指輕輕點著桌案,袁叡只覺得額頭上的汗珠,也在慢慢滲了出來,心裡越發忐忑不安。
此時袁熙卻出聲道:「抬起頭來。」
袁叡鼓足勇氣抬頭,卻聽袁熙道:「漢南王玄德公去世時候,曾經留下了遺言,我讓你阿母教過你,你還記得嗎?」
袁叡毫不猶豫道:「記得。」
袁熙道:「你背一下。」
袁叡當即背誦道:「……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
袁熙擺擺手,「就這幾句話,別的不背了。」
「劉玄德一生,行事坦蕩,其道德之高,堪稱當世楷模,但他也不聖人,也曾做過些不義之事,所以才會說後代不要仿效自己。」
「他那幾件事情,都是為了給自己子孫後代打好基礎,所以必須要做個惡人的無奈之舉,他希望自己的後代做個仁君,不要效仿自己做不義之事。」
「朕又何嘗不是如此,我也不想把一些隱患留給你去做,既然誰做都會髒了手,那我便順手做了。」
「但這種事情,我卻不希望你去做,畢竟亂世手段用在太平時節,會讓人逐漸墮落,乃至萬劫不復。」
袁叡跪下道:「父皇苦心,孩兒定當銘記。」
袁熙嘆道:「你的想法,我已經明白了,可惜之前我們父子沒有好好談一談,以至於事情發展到這種地步,這是我的疏忽。」
「不過你能想到這麼多層,為父很是欣慰,你已經完全具備儲君的資格了。」
「你回去收拾一下,過些日子跟我回薊城,正式在薊城完成立儲大典。」
「接下來這兩年你便跟著我,當初我想著戰陣危險,不想讓你親臨險地,忽略了對你的栽培,如今我便言傳身教,讓你知道身為國君的責任。」
袁叡面現喜色,叩首道:「孩兒定不負父皇期望!」
等袁叡走後,袁熙站起身來,望著窗外的天空,心中感慨,孩子終究是要長大的,既然遲早要飛上天空,那現在就該離開溫暖的巢穴了。
他看著時間尚早,便想讓人把孫尚香叫過來,卻聽宮女說今日一早其就去了甄皇后屋裡。
袁熙想了一想,便即起身,直往甄宓那邊而去,心道當著甄宓面去問,應該會更容易些。
但他走到甄宓屋外的時候,卻聽到裡面有說話聲,聽語氣似乎還頗為激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