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2024-09-05 17:27:06 作者: 慕容煙樹
  Chapter 17

  房間裡安靜的落下根針都能聽見。

  沈歲和安撫似的握了握江攸寧的手。

  她手心裡汗津津的。

  手指都僵硬蜷縮著, 不自覺坐得離沈歲和遠了些。

  「沒有。」

  沈歲和眉頭微皺,語氣也不大好, 「就是住膩了, 想換個地方。」

  「搬去哪了?」

  曾雪儀問。

  沈歲和半晌沒答。

  曾雪儀那邊也沉著氣。

  無聲的對壘持續了幾分鐘。

  江攸寧仿佛能聽見牆上時鐘滴答滴答的聲音。

  時間在慢慢走。

  「你都知道我搬家,還不知道我搬哪兒?」

  沈歲和笑了聲:「我們連這點兒空間都沒了?」

  曾雪儀嗤笑,「躲著我?」

  「沈歲和, 我便是這麼教你的?」

  沈歲和沉默。

  良久之後, 他沒有回答曾雪儀的問題,而是轉移了話題, 「還有事麼?」

  曾雪儀又問:「你們搬去哪了?」

  「蕪盛。」

  沈歲和不大情願地說。

  「改天我去看看。」

  曾雪儀淡淡地說:「以後這種大事, 還是要提前和長輩商量。

  」

  沈歲和懶得和她吵, 敷衍應道:「知道了。」

  「對了。」

  曾雪儀說:「下個月13號, 時家的獨女時芊辦婚禮, 你讓江攸寧準備一下, 到時候別丟人。」

  「既然嫌她,就別叫了。」

  沈歲和說:「你跟舅媽一起去就行。」

  到時候兩個人鬧得都不高興。

  沈歲和兩頭為難。

  他也理解不了曾雪儀的想法。

  當初想讓他結婚,給他安排了相親, 他去了。

  沒看上相親對象, 而是看上了別人的相親對象。

  後來鬧了一番, 最終曾雪儀也同意了這門婚事。

  只是他們婚後, 曾雪儀處處為難江攸寧。

  她覺得江攸寧唯唯諾諾小家子氣, 上不得台面。

  還覺得江攸寧的跛腳給她丟了人。

  即便如此,兩人不見便也罷了。

  但她在參加各類宴會時又總要喊上江攸寧。

  江攸寧就跟個漂亮玩偶似的, 被化上一層面具似的妝, 早去晚歸。

  曾雪儀說:這是規矩。

  眾人都帶著兒媳, 她不能不帶,顯得失了禮數。

  這種規矩讓沈歲和很頭疼。

  但他又沒什麼辦法。

  他也是在這樣的「規矩」下長大的。


  各種條條框框, 無數的限制,他從來沒逃脫這種桎梏。

  「沈歲和。」

  曾雪儀嚴肅認真地喊了他的全名,「我在考慮要不要搬進蕪盛。」

  沈歲和:「……」

  「江攸寧留在你身邊,就是個禍害。」

  曾雪儀說:「你現在越來越不聽媽媽的話了。」

  沈歲和:「……」

  「媽。」

  沈歲和喊她,「我都結婚了。」

  「那又怎樣?」

  曾雪儀說:「難道你就不是我的兒子了麼?」

  她聲音忽然放軟了些,「歲歲,你奶昨天給我打電話了。

  她們想讓你回去看看,你說是不是痴心妄想?」

  「我知道了。」

  沈歲和忽然感覺到深深的疲累,「我不會去的。

  她打電話我也不會接的。」

  「下個月13號。」

  曾雪儀把話題又轉到之前,「讓江攸寧打扮得漂漂亮亮來,不然我14號就搬進蕪盛。」

  沈歲和:「……」

  他深呼吸了口氣。

  「我知道了。」

  電話掛斷。

  沈歲和就跟打了場仗似的,徑直後仰癱倒在沙發上。

  他捏了捏眉心,隔了很久才問江攸寧:「都聽到了?」

  「嗯。」

  江攸寧說。

  曾雪儀的聲音不高。

  但她離得足夠近。

  聽了個大概。

  「你陪著去一下吧。」

  沈歲和說:「還跟以前一樣。」

  「知道了。」

  江攸寧起身,去衛生間。

  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這件事給沖淡了。

  下個月13號。

  還有半個月。

  正好準備禮服。

  —

  搬到蕪盛後,江攸寧的生活變得更愜意了些。

  這裡離路童家很近,開車不過十分鐘。

  她常和朋友約著出門,心情也開朗了不少。

  去時家參加婚禮的禮服還是辛語和路童陪她一起挑的款式。

  偶爾她會帶路童和辛語來家裡做客,如果晚上恰好遇到沈歲和回來,他會寒暄著打個招呼,有時陪著聊會兒天,有時徑直上樓處理案宗。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來的軌道。

  她跟沈歲和的關係也親近了幾分。

  就連辛語都沒再跟江攸寧提過離婚兩個字。

  教師節那天,沈歲和甚至提醒江攸寧給慕曦訂一束花。

  江攸寧訂了一束百合。

  但那晚慕曦給她打電話說收到了沈歲和訂的花。


  他好像對她的事兒上心了那麼一點。

  江攸寧覺得,像這樣一直生活似乎也不錯。

  每天醒來睜開眼就能看到他。

  這個她喜歡了很久的人。

  他在慢慢變好,他們的關係也在慢慢變好。

  離婚的想法也從她心裡淡了下去。

  她想,是不是再努力一點兒,沈歲和就會變得更好一些?

  他們這段關係,好像沒有到無法修復的地步。

  很快到了13號。

  這次的宴會也沒什麼特別。

  就是個婚宴。

  時家是北城的房地產龍頭老大,之前裴旭天租的中洲國際那邊兒的古堡就是他家的產業。

  而他家就一個女兒。

  據說嫁給了北城赫赫有名的沈家。

  這一場聯姻算是轟動北城。

  江攸寧的叔叔江河也被邀請在列,但當天她沒有去找江河。

  她陪著曾雪儀在宴會廳流連,跟各家太太寒暄交談。

  全程都不需要說話,她只需要扮演好「會笑的木偶娃娃」就行,但是在這種宴會中攀談也是個技術活,得站一整天。

  到了傍晚,江攸寧便有些撐不住了。

  但她仍舊強打起精神陪著。

  一直熬到晚上十點。

  賓客盡歡,眾人散去。

  曾雪儀攜著她跟各家太太告別。

  等一回到車上,曾雪儀便收斂了在臉上掛了一整天的笑。

  她坐在車後排右側,跟江攸寧拉開了距離。

  「回家。」

  曾雪儀吩咐司機。

  司機茫然,「太太,回哪兒?」

  車上還有江攸寧,他是該回駿亞還是回蕪盛?

  「蕪盛。」

  曾雪儀淡淡開口,「我也去看看,新家布置得如何了。」

  車子平穩駛在路上。

  江攸寧坐在最左側犯困,她的腳有點兒疼。

  剛剛出來時她看了眼自己的腳,腳踝已經紅腫。

  穿著十厘米高跟鞋站一天真不是人幹的事兒。

  但曾雪儀安然無虞。

  那些名媛們個個無恙。

  只有她。

  錐心刺骨的疼。

  但曾雪儀在身側,她也不敢揉腳。

  免得又被教訓。

  終於等到回了家。

  沈歲和已經洗完澡,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拉開門,讓曾雪儀先進。

  沈歲和抬起頭看了眼,明顯有幾分錯愕。

  但還是喊了聲:「媽。」

  「我把你老婆還回來了。」

  曾雪儀淡淡道。

  沈歲和:「哦。」


  他放下書,去廚房倒了杯水來。

  曾雪儀坐在沙發上,皺著眉看向他杯里的水,「這種事也要你做?」

  站在一旁的江攸寧:「……」

  她快走了兩步過去,搶過了沈歲和手中的水杯,討好似地給曾雪儀遞過去,「媽,喝水。」

  曾雪儀沒應,也沒接她的杯子。

  江攸寧一直保持著雙手舉杯的姿勢。

  十秒。

  二十秒。

  江攸寧的手指蜷縮了下,杯子一抖,杯中水搖搖欲墜。

  幸好水少,沒灑。

  「媽。」

  沈歲和一邊喊一邊接過了江攸寧手中的水杯,給她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

  「嗯?」

  曾雪儀淡淡抬眼,仍舊保持著優雅的姿態,「她矜貴到連給我端杯水都不行了麼?」

  「不是。」

  江攸寧剛要解釋,曾雪儀便打斷了她的話,「我有和你說話麼?」

  江攸寧低斂下眉眼,聲音微弱,「沒有。」

  曾雪儀捧起水杯,輕抿了口水,杯壁連一個口紅印都沒留下。

  她斜睨了江攸寧一眼,聲音淡漠,「長輩說話時不要隨便搭話,尤其是在沒跟你說話的時候。

  這點規矩你父母沒教過麼?」

  江攸寧:「……」

  她握緊了拳頭。

  即便沒去看曾雪儀,她腦海中依舊能出現那張看上去雍容華貴的臉。

  曾雪儀今年五十多歲,但保養得當,看上去和四十歲似的,年輕得很。

  她是正兒八經用錢養出來的富家小姐。

  即便那麼多年的窮苦生活都沒將她身上的傲勁兒磨掉,反而在時間的長河裡,她愈發的精緻,愈發的恪守規矩。

  不止對自己如此,對沈歲和愈是。

  甚至,對江攸寧也是。

  有時江攸寧都分辨不出來她是在刻意為難她,還是在教她「規矩」。

  她的拳頭握了又握。

  指甲用力掐著掌心,都快要陷進去。

  她用盡了渾身力氣才壓制下自己想反駁的衝動。

  曾雪儀和阮言不一樣。

  面對阮言,她可以肆無忌憚。

  因為她不喜歡阮暮,也無需顧忌阮言的想法。

  但面對曾雪儀,她總是能退就退。

  她知道沈歲和也很為難,他在面對曾雪儀的時候也是百般不情願。

  處處忍讓,不過是捨不得讓他為難罷了。

  「忙一天了。」

  沈歲和難得出來打圓場,「早點休息吧。」

  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曾雪儀挺直腰背坐著,低斂下眉眼擺了擺腿上莫須有的塵灰,這才悠悠站起來,「日後搬家這種大事,還是要和長輩商議。」


  「咱們家,可別因為娶了個沒規矩的媳婦就壞了規矩。」

  曾雪儀的手在沈歲和的胳膊處輕拍了下,似是警告,「歲歲,媽媽可不是這麼教你的。」

  沈歲和抿了下唇,「我知道。」

  「你如果知道,就不會這麼先斬後奏了。」

  曾雪儀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嚴肅地喊了他的名字,「沈歲和,下不為例。」

  「嗯。」

  沈歲和應了。

  曾雪儀路過江攸寧的時候,目光由上及下,「以後禮服可以挑個暗點的顏色。

  參加別人的婚宴,你穿得這麼光艷靚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結婚。」

  江攸寧低著頭,「知道了。」

  「一說你就是這幅樣子。」

  曾雪儀眉頭微蹙,「唯唯諾諾,上不得台面。

  讓人看到,還以為我是個惡婆婆,在磋磨兒媳婦。」

  她的聲調抑揚頓挫,無形中施壓。

  「媽,沒有。」

  江攸寧抬起頭,眼眶泛紅,勉強擠出一抹笑,「您對我很好。」

  好個錘子。

  好不好你心裡沒數麼?

  江攸寧說完話,腦子裡不自覺就會接出下半句。

  她吸了吸鼻子,沒再直視曾雪儀。

  在這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金智英」。

  ——精神分裂的前兆。

  曾雪儀卻斜睨了她一眼,「真的好就別這副表情。」

  「笑都不能大大方方的,看著晦氣。」

  江攸寧強撐著力氣答:「知道了。」

  沈歲和出門送曾雪儀離開。

  江攸寧站在原地,巋然不動。

  腦子裡好像出現了兩個小人。

  其中一個在無限循環曾雪儀剛剛說過的話。

  ——這點規矩你父母沒教過麼?

  ——教過!我父母教的可好了!比你好一萬倍!

  ——唯唯諾諾,上不得台面。

  ——我又不是一盤菜,上什麼台面?

  你上了餐桌能吃嗎?

  !

  ——讓人看到,還以為我是個惡婆婆,在磋磨兒媳婦。

  ——不讓人看到你也是在磋磨兒媳婦!自己什麼樣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你本來就是惡婆婆!還是壞透了的那種!

  ……

  兩個小人在她腦海中不停交戰。

  把剛才沒有回懟曾雪儀的話不停重複著。

  她站了很久很久。

  腿麻了也不自知。

  直到沈歲和回來,他溫聲喊了句,「江攸寧。」

  「嗯?」

  江攸寧僵硬地轉過了身子.

  她看著筆直站在那兒的沈歲和,眼淚突然就掉了下來。


  「怎麼了?」

  沈歲和問出口後便緊抿著唇。

  他又不是不知道怎麼了。

  兩個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江攸寧就盯著沈歲和看。

  隔著一步之遙,誰都沒動。

  「抱歉。」

  沈歲和深呼吸了口氣,「我……」

  後面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他都沒逃脫的桎梏,該如何教江攸寧逃脫?

  可是,他話音剛落。

  江攸寧忽然捂著臉嚎啕大哭起來。

  淚水順著指縫滑落。

  她哽著聲音,甚至佯裝很平靜地說:「沈歲和,我感覺我病了。」

  「好像病得很嚴重。」

  「再也不會好了。」

  可說到最後,她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她無意識地蹲下來,對著地板嘶喊:「我怎麼就變成了現在這樣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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